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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各美其美到美美与共
——论齐地慈善思想及其当代价值

2021-01-05李义勇

关键词:管仲孟子慈善

谢 怡,李义勇

慈善思想是在慈善事业起源或发展过程中对慈善事业内容的丰富,慈善制度的建设,慈善文化的宣传、普及等方面有建设性贡献的个人言论、思想流派甚至包括民间传说在内的理论体系[1]。中国慈善思想源远流长,齐地是其发源地之一,在中国慈善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2]。齐地慈善思想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经过不断地传承,逐渐发展成为中华传统慈善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后世乃至当代的慈善事业产生着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对齐地慈善思想的研究,将有助于弘扬中华优秀慈善文化,形成社会主义慈善价值观,同时为治国理政提供有益的启示。目前,针对齐地慈善的研究成果较多,但研究时段以明清以后居多,先秦时期较少;研究内容以慈善救济活动为主,慈善思想领域涉猎偏少且以个案研究为主。本文试图通过对齐地慈善救助事业追根溯源,即从时间上追溯到其产生时期——春秋战国时期;从内容上追溯到其产生的源头——慈善思想,对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地慈善思想进行系统深入的研究,以理清其形成及发展脉络,并探讨其共同精神特质。

一、齐地慈善思想的形成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变动时期[3],特定历史变革的背景、哲学上的百家争鸣、政治思想上的异常活跃等各种历史因素的共同作用[4],催生了管仲的以人为本、晏婴的仁政、荀子的天人论等思想,齐地慈善思想由此产生。

(一)管仲的以人为本思想

管仲,齐国名相,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管仲最早提出了“以人为本”的思想:“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治则国固,本乱则国危。”(《管子·霸言》)在劝诫齐桓公时,他也曾说:“齐国百姓,公之本也。”(《管子·霸形》)如何实现“以人为本”,管仲提出了兴德六策的爱民措施和九惠之教的惠民政策。管仲认为,“德有六兴”,即“厚其生”“宽其政”“匡其急”“振其穷” “输之以财”及“遣之以利” (《管子·五辅》),实行这六项策略,百姓的需求才能得到满足。 他积极倡导并多次督行九惠之教,即“一曰老老,二曰慈幼,三曰恤孤,四曰养疾,五曰合独,六曰问疾,七曰通穷,八曰振困,九曰接绝”(《管子·入国》),提倡对长老、幼孤、鳏寡、病者、穷者、困者等社会弱势群体和身处社会底层的穷苦百姓进行社会救济。在对待天人关系上,他坚持朴素唯物主义自然观,认为天的发展变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应循天道而为,“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怀其凶,不可复振也” (《管子·形势》)。

(二)晏婴的仁政思想

晏婴,齐国名相,辅佐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三朝。他继承了管仲“以人为本” 的理念,认为民众是立国的根基,因此他说:“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政者,以民为本也。”(《晏子春秋·内篇问下》)为了稳固国之根基,晏婴主张实施仁政:首先,要爱民恤民,使老幼病残皆有所养,鳏寡孤独皆有所室,灾荒饥民皆渡难关;其次,要薄敛减役,使百姓休养生息、减轻负重;再次,要节俭力行,使官员廉政俭朴、杜绝奢靡、淡泊名利,厚施恩德于民众;最后,要均贫富,使国家的财物不用以满足统治者的嗜欲,而用以“权有无,均贫富”(《晏子春秋·内篇问上》)。晏婴不但积极倡导仁政,而且身先士卒、率先垂范。齐景公当朝时, 连日暴雨成灾,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晏婴极力规劝景公赈济灾民,还将自家粮食分发给灾民,深得百姓爱戴。当齐景公赏赐晏婴辂车乘马时,他说作为管理百官之吏,应当节衣缩食、勤俭朴实,给百姓做好榜样,否则就无法禁止奢靡浪费的行为了,因此他“三返不受”。鲁昭公称赞他为“不私利”“不获名”“不伐功”的“仁人”(《晏子春秋·内篇问上》)。

(三)范蠡的贵因思想

范蠡协助越王勾践雪洗会稽之耻后,便泛舟江湖,来到齐国,改名鸱夷子皮,耕作于海畔,父子共同治产(《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他发展了管仲的天人关系论,认为天、地、人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人必须要效法天地,从客观世界中寻找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即“夫人事必将与天地相参,然后乃可以成功”(《国语·越语下》)。但他的“因天地”思想并非一味强调尊重自然规律,完全否定人的主观能动性,而是主张因循自然,在事物的发展变化中把握有利时机,从而获得成功。基于贵因思想,他把国事分为“持盈”“定倾”“节事”三种情况,提出了“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国语·越语下》)的治国原则,即保持国势昌盛,要因循天道,盈满不自傲,不无端挑起战争;挽救国家危亡,要因循人道,谦卑自处,懂得慈爱他人;节用惠民,要因循地道,包养万物,与百姓同耕共织、开荒辟地、充实粮仓,使百姓富足。

(四)孟子的仁政学说

孟子,稷下先生。他在继承民本、仁爱思想的基础上,发展了慈善观,提出了仁政学说。仁政学说的思想基础是性善论,即虽然社会存在不同阶级、不同分工,但人性向善是与生俱来的,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将“不忍人之心”推及他人;仁政学说的政治基础是民本思想,即民贵君轻,君主应以爱民、护民为先,如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仁政学说主要包含了养民、教民和尊贤三大内容:首先,要制民恒产,“夫仁政,必自经界始”(《孟子·滕文公上》),孟子主张“井田制度”,把土地分给百姓耕种,为百姓生存提供必要的物质保障;其次,要教化百姓,基于“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 (《孟子·尽心上》)的认识,孟子提倡通过教化使百姓懂得人伦道德;最后,要尊贤重士,孟子认为任用贤士要听从民众的意见,并经过考察,只有“使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孟子·公孙丑上》),才能“王天下”。仁政学说的最终目标是建成“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孟子·滕文公上》)的理想社会。

(五)荀子的天人论

荀子先后三次居齐,三任稷下学宫祭酒。他吸收道法、博采众家,发展了慈善思想,自成一派。他的天人论吸收了管仲的自然观,抨击了天命鬼神论,认为万物的运行变化都遵循各自的规律,天道不会因人间好恶而变,人要严格遵循天道,正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荀子·天论》)。同时,人道也不受天道的干预,治乱吉凶,在人而不在天。基于“天人相分”的认识,他提出了“制天命而用之”的观点,即“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荀子·天论》),强调在面对自然灾害时,不应消极认命,而应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了解、掌握自然界的变化规律,加强生产,储备物资,节省支出,适时行动。如此,即便遇到旱涝、寒暑之灾年,也能躲避饥饿、疾病而平安度过。

二、齐地慈善思想的共同精神特质

齐地慈善思想的内涵丰富多彩,因为个体身处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时代背景等客观因素和自身生活环境、政治地位、人生经历等主观因素的不同,所以单就个体而言,齐地慈善先贤的思想存在一定的差异性,甚至是对立性。例如,对人性的判定不同:孟子主张性善论,将仁爱之心、慈善之行看作是人与生俱来的;荀子主张性恶论,认为人生而好利,“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这些差异和对立使各家产生了激烈的争论,甚至是尖锐的批评,但是各家都提倡对他人,尤其是对老弱病残、鳏寡孤独等弱势群体的关怀;都认识到了人性与慈善的关系,提出通过引导、教化使人心向善;都倡导君主爱民恤民,以民为本,民众互敬互爱,守望相助,最终实现国家安定、人民富强的社会愿景。正是这种慈善对象关怀的一致性、向善目标的归一性和理想社会愿景的一致性,使各家的慈善思想存在着交叉、借鉴与传承,使齐地慈善思想逐渐走向了融合发展之路,拥有共同的精神特质。

(一)以“仁爱”为核心

以“仁爱”为核心是齐地慈善思想的基本特质。齐地慈善先贤虽对“仁爱”的理解和阐释存在差异,但都把“仁爱”作为其慈善思想的内核。

管仲认为不论是对统治者还是对个人,“仁”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对于统治者而言,“事有本,而仁义其要也”(《管子·五辅》),即使是品德高尚的人,如果没有仁爱之心,也不能把治理国家的大权授予他,只有 “身仁行义”,“慈爱百姓”,才可以胜任国事,受到百姓拥护,成就王业;对于个体而言,“既仁且智,是谓成人”(《管子·枢言》),即仁和智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具有完备人格的两大标准。孔子曾称赞管仲为有益于人民大众的仁爱之人,对子路说: “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论语·宪问》)

晏婴施政的中心内容就是“仁爱”。他认为只有“安仁义而乐利世者”,才能使天下臣服;对于那些“倍仁义而贪名实者” (《晏子春秋·内篇问上》),则不能扬威当世。晏婴主张身为君主,应把仁爱当作法则来遵从,体恤不幸、救助灾荒且不遗余力,正所谓“古之贤君,饱而知人之饥,温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劳”(《晏子春秋·内篇谏上》)。晏婴本人也被鲁昭公赞为“仁人”,称颂他不贪图私利,不获取名声,不炫耀功绩,不狂妄自满。

范蠡始终把诚信仁义、以德为先、救济贫困、共同富裕作为治理产业的信条。他强调经商要保证品质,货之精粗好歹实告经纪,不隐瞒实情;要薄利多销,逐十一之利,不谋求暴利。十九年间,他三致千金,再散财给穷困的朋友和亲戚,被司马迁誉为“富好行其德者”。范蠡在自己致富后,毫无保留地将经商、养殖等致富经验传授给他人,并撰书流传后世。鲁国商人猗顿在他的指导下,“畜五牸”,成为倾国巨商;白圭在他的致富思想的启发下,“取下谷”,获得丰厚利润。

孟子认为 “恻隐之心”是仁的根本,是与生俱来的,人性本善,人心向善,仁爱之举源于人的本能,发自人的内心。在性善论的基础上,他继承并发展孔子的“仁”说,把“仁”和“义”当做基本的政治范畴和道德规范,认为“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孟子·告子上》)并因而把施行仁政提到极端重要的地位[5]。

荀子认为“仁,爱也”,“仁”之于人就好比财物、粮食之于家庭一样重要,因此君子应存仁爱之心,“先仁而后礼”。他发展了孟子的仁义学说,论证了如何行仁行义,认为“仁有里,义有门;仁,非其里而处之,非仁也;义,非其门而由之,非义也。推恩而不理,不成仁;遂理而不敢,不成义”(《荀子·大略》)。

(二)以民本思想为基础

民本思想发端于商周之际“敬天保民”的理念。齐地慈善先贤均把民作为国之根本,并提出了爱民、富民、利民、教民等慈善举措。

管仲把民众的地位比喻为“天”,提出“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管子·牧民》)的兴废观。他的民本思想着重体现在重民、爱民、富民、教民等方面。他指出“争天下者,必先争人” (《管子·霸言》),“争人”的关键在于“顺民心”,君主应实施爱民无私的德政,使民众远离忧劳、贫贱、危坠、灭绝之恶。他最早提出了工赈思想,向齐桓公建议如遇到灾害之年,就雇佣流离失所的灾民修建宫室台榭,“修宫室台榭,非丽其乐也,以平国灾也”(《管子·乘马数》)。他主张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 (《管子·治国》),发展生产,通货积财,俭奢相济。同时,他重视对民众的教化,认为不教化民众,国家将面临灭亡,教化要从礼、义、廉、耻“四维”入手,引导民众遵规守矩、安分守己,不掩饰恶行、不作奸犯科。在用人思想上,他主张“举贤上功”,不论身份贵贱,只看贤能高低,并将其细化为“三选”制度,有力推动了对人才的选拔和对朋党的惩治。

晏婴民本思想的总纲是“薄身厚民,与民亲近”[6],主要体现为爱民至高、乐民至厚等理念。他继承了管仲“欲修政以干时于天下”必“始于爱民”(《管子·小匡》)的观点,认为君王要威震当世并使天下臣服,就应“爱邦内之民”, “重士民之死力”,“意莫高于爱民,行莫厚于乐民” (《晏子春秋·内篇问上》)。齐国发生饥荒时, 晏子向景公请求发粟救民,但未被允许,于是采取了修筑路寝之台的工赈良策,“重其赁,远其兆,徐其日,而不趋”(《晏子春秋·内篇杂上》),三年台成, 灾民也得以赈济。在爱民、乐民的基础上,晏婴倡导治国应做到尚贤尚能,使德才兼备、治国有方、安民有道之人得到重用。

范蠡认为 “天地之间,人最为贵”, “知保人之身者,可以王天下” (《越绝书·卷十三》)。他告诫越王勾践要执掌中和之道,远离奢侈之行,推行节俭,礼贤下士,否则将会使百姓困苦不堪,众人背叛离心。只有为百姓谋求福利,不贪图财物,不恃才自夸,百姓才会共福之、共尊之。他还倡导“农末俱利”“平粜齐物”的利民、惠民措施。在他看来,“人之要在于谷”(《越绝书·卷十三》),谷贱伤农,谷贵伤末,应通过“三八价格之法”(1)据《史记·货殖列传》 记载,范蠡认为:“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范蠡提倡平衡农民和商人的利益,认为谷价二十会损害农民的利益,谷价九十则会损害商人的利益,因此应将谷价限制在三十和八十之间,使两者同时获利。来调控粮食价格,使农民和商人都获利。在丰收之年,国家应收购粮食,等到歉收之年,再平价卖出,这样既防止了丰年粮食贱卖,又抑制了灾年粮食溢价,保证了物价的平稳和民生的安定。

孟子发展了管子的兴废观,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的著名论断,认为民心向背是关乎国家兴衰、君主安危的头等大事,得到民心,也就得到了天下。他的民本思想主要体现在爱民、保民、富民、乐民、教民等方面。他认为统治者应与民同乐,充分关心百姓的生活,解决百姓的实际困难,使民众生活安定、富足。他提出“制民之产”“不违农时”“省罚薄敛”等富民、保民的制度和措施,使百姓“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孟子·梁惠王上》)。他还主张设立学校,授百姓以孝悌之义,使其明人伦、知礼让,以达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孟子·离娄上》)的政治目的。

荀子将统治者比作舟,将百姓比作水,提出了“君舟民水”论,认为国家兴亡取决于人民,对待人民应“因势利导”,“以顺人心为本”(《荀子·大略》)。他的民本思想主要体现在爱民、利民、富民、教民等方面,主张君主应爱护百姓,而不是奴役百姓;应使百姓获利,而不是向百姓索利。他强调富裕是调养百姓性情的基础,教化是提高百姓素质的保证。他进而提出了“收孤寡,补贫穷”(《荀子·王制》)的仁政举措。他主张“尚贤使能”(《荀子·王制》),认为这是建功立名的最佳选择,并把它上升到国家兴亡的高度,指出“尊圣者王,贵贤者霸,敬贤者存,慢贤者亡”(《荀子·性恶》),选才要做到既不顾亲疏,也不论贵贱,只考察是否有真才实学,这与管仲的“举贤上功”异曲同工。

(三)以天下和谐为理想

齐地慈善思想倡导国与国之间和谐共处,在处理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时,崇尚人们以亲情而非敌意的心态对待不同地域和不同种族,只有“远近”之别,而无“敌我”之分[7]。

管仲认为国与国相处之道是相互尊重、和谐共处,指出“先王取天下,远者以礼,近者以体,体、礼者,所以取天下;远近者,所以殊天下之际”(《管子·枢言》)。同时他提出各国都应遵守礼制,和睦相处,尤其是大国、强国应带头遵守,不以大欺小。他反对战争,主张“至善不战”,尽量用其他方式来替代用兵之法。他认为传于万世的治国法宝就是遵循天地之道,勤于内政而不对外侵略,谨小慎微而不好大喜功。

晏婴认为国与国相交应以礼为先,主张以礼待宾、用礼服人。他不但用礼破除了晋国伐齐的阴谋,而且劝谏齐景公停止伐鲁,以礼待鲁。他推崇并践行“不侵大国之地,不耗小国之民”,“不劫人以甲兵,不威人以众强”(《晏子春秋·内篇问上》)的“事大养小”、和平共处之道。

范蠡认为“兵者凶器也”,争战是有违道德的,是最低级的解决争端的方法,无端发动战争会违背天意,给自身带来不利。因此,他不认同无端之战,主张发动战争必须慎重,一定要顺时而发,待机而行,“天时不作,弗为人客;人事不起,弗为之始”(《国语·越语下》)。他提倡应尽力做到不战屈人,即使非战不可,也应做到兵不血刃。

孟子推崇的国与国的相处之道是 “以德服人”“仁者无敌”的王道精神。他认为强国与弱国应和谐相处、互相尊重、共同繁荣。他反对为获利而发动的战争,强调“非战”,主张在与邻国交往时,要做到“乐天”“畏天”,即强国要顺应天理,不以大欺小;弱国应敬畏天道,要采取明智的政策以小博大。

荀子提出国与国之间应相互尊重、友善相待,使“四海之内若一家”。对于那些扰乱国际秩序,擅自挑衅的国家应以正义之师讨伐它。另外,他倡导国与国之间不应唯利是图,而应讲求信用,否则将导致“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荀子·王霸》)。

三、齐地慈善思想的传承与发展

在古代慈善活动中,齐地慈善思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无论是在救助理论方面,还是在救助实践方面,均给予后世有力的指导,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一)齐地慈善思想是古代慈善理论的思想渊源

齐地慈善思想中的仁爱、民本、天人论等思想不断为后世接纳、继承和发展,形成了内涵丰富的古代慈善理论。董仲舒继承了齐地慈善思想中的民本思想,认为君王是为民众而立的,“一国之君,其犹一体之心也”(《春秋繁露·天地之行》),基于此,他主张应重视民众,不与民争利。王充继承了管仲以人为本的思想,把民众的衣食温饱放在首位,提出了“仓廪实民知礼节,衣食足民知荣辱。让生于有余,争起于不足”(《论衡·治期篇》)的观点。韩愈在借鉴孟子性善说和荀子性恶说的基础上,提出“性情三品”,“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原性》)。他发展了仁爱的思想,提出了“博爱之谓仁”的观点。刘禹锡发展了荀子的天人论,指出天、人各有其特点,天能做到的,人固然不能;人能做到的,天也有所不能。 “天之道在生植,人之道在法制”(《天论》),他反对上天可以主宰人的命运的观点,鼓励人们探究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柳宗元继承民本思想,重新认识百姓与官吏的关系,提出了官为民役的观点,“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 (《送薛存义序》)。张载继承了仁政思想,主张君子在注重自身道德修养的同时,应当有忧国忧民的社会责任感。朱熹在仁爱的基础上,将血缘关系扩大到“亲亲”“仁民”“爱物”,为人们在血缘之爱以外人际关系的处理提供了行为参考。王阳明在孟子“尽心”“良知”的基础上,提出“知行合一”,良知是与生俱来的,但会被私欲侵蚀,只有用本体的良知支配具体的实践,并推及世间的事事物物,才能成为仁者。黄宗羲继承民本思想,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民主思想,认为君主担负着为百姓兴利弊害的责任,而不应“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明夷待访录·原君》)。颜元批判地继承了荀子“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的义利观,提出了“以义为利”的观点, 认为“利”与“义”绝非矛盾对立的,而是协调统一的,求“利”必合乎于“义”,不能离开“义”。 戴震继承了孟子的性善论,认为人性的善主要体现在“仁、礼、义”,性善的目标是做到“仁至,义尽,知天”(《原善》),把握自然规律,仁智统一。同时,他指出“人之不尽其才,患二:曰私,曰敝”(《原善》),情欲产生私念,心知易被蒙蔽,去掉私念,可成仁;不被蒙蔽,可谓智。

(二)齐地慈善思想是古代慈善救助的实践基础

我国幅员辽阔、自然灾害频发,自秦汉到清末有记载的灾害超过4713次。对于如何认识灾害、救助灾害,齐地慈善思想均给予了有力的指导和支撑。在救济贫困灾荒的活动中,齐地慈善思想的仁爱内核和以民为本,催生了发端于亲情血缘关系的宗族慈善救助,进而逐步形成建立在“家国一体”基础上的国家慈善救助。例如范仲淹创设范氏义庄,置地千余亩,将土地所得用于族人日常生活开支,对于因贫窘、急难而不能度日的外族乡里、外姻亲戚,义庄规定经商议可给予量行救济。范氏义庄对救济贫困、服务乡里、维持稳定发挥了积极作用。范仲淹还传承管仲、晏婴的工赈思想,在吴中暴发饥荒之时,招募灾民兴建土木工程,并由官府供给饮食,安顿了数万灾民,稳定了赈灾局势。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在民本、仁爱思想的影响下,建立了六疾馆、孤独院、悲田院、养病坊、福田院、居养院、养济院、济众院、栖流所、惠民药局、普济堂、育婴堂等众多的慈善救济机构,为国家扶贫救灾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人与自然的博弈中,天人论指导古人对天命与人事的关系进行了重新思考,强调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例如王允发展了荀子的天人论,认为天是自然的天,并无主观意识,更不可能赏善罚恶,灾害是因违背自然规律引起的。贾思勰强调顺应自然的重要性,认为“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齐民要术》)。他的这种不违天地、顺应自然的思想,为慈善救济行动指明了方向。在制定荒政措施时,德政、“平粜齐物”“省罚薄敛”等思想被运用到救灾中,衍生出常平仓、义仓、广惠仓等储粮备荒制度和免租庸调、蠲租、免税、蠲税、蠲免赋役等租税减免措施。例如王安石借鉴“平粜”思想,提出市易法,通过平价收购民间的滞销货物,待市场短缺时再卖出的方法,稳定了市场物价,打击了商业垄断。陆九渊借鉴“省罚薄敛”理念,下令罢除了关卡众多、手续繁琐的“三门引”商税,又减免了附加税,命商人直接定点交税,使荆门重新成为经商必由之路,当地财政收入也大大改善。在教人用人的实践中,设立学堂、教化民众、尚贤尚能的齐地慈善思想对后世的义学教育和人才选用均给予了指导。例如柳宗元继承和发展了管仲、孟子等人的设学教民思想,把“兴学”作为救世济民的重要手段,创办了多个学堂,倡导身为人师,应以仁爱之心对待每个学生,“亦可交以为师”(《答严厚舆秀才论为师道书》),目的是培养品德高尚、学识渊博的人才。范仲淹设立义学,对宗族适龄子弟实行免费教育,负担其科考费用,以使其知晓“读书之美”。 黄宗羲基于尚贤尚能,认为仅以科举制度选拔人才的途径太过单一,提出了多渠道培养、选拔、任用人才的“取士八法”,即科举、荐举、太学、任子、郡县佐、辟召、绝学、上书,并辅以宽于取且严于用的要义。

四、齐地慈善思想的当代价值

在当今社会中,作为优秀传统文化的齐地慈善思想,非但没有失去其固有的光彩,反而愈加显示出其不朽的传世精神。

(一)有助于民族团结和人心凝聚

民族、民意的凝聚,需要共同的思想理念,而齐地慈善思想中包含的伦理道德,已为世人认同、接受并沿袭。管仲的“九惠之教”,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荀子的“节用裕民”等,这些齐地的传统慈善思想树立了人们处理人际关系和调理社会关系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鼓励人们向上向善,促进了家庭的和睦与社会的和谐。齐地慈善思想执着于以民生问题为出发点和归宿,早已深深地扎根于人民大众的心里,经过后世不断地丰富、继承、弘扬和发展,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促进了民族的团结与民心的凝聚,并最终形成了善良博爱、团结互助、扶危济困、爱好和平的民族精神。

(二)有助于共有精神家园的构筑

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共有精神家园建设离不开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构筑共有精神家园,应体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渊源和发展脉络,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理念和思想精髓,保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使民族文化血脉得以薪火相传、历久弥新[8]。齐地慈善思想以民为本,以仁爱为核心,以建立人人有德、人人敬老、人人爱幼、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和谐社会为理想。可以说齐地慈善思想的核心内涵正是中华民族的仁爱、民本、大同等价值理想的体现,因此齐地慈善思想对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构筑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有助于当今慈善万象的正本清源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慈善事业发展迅速,各种社会团体、基金会等多元化慈善机构如雨后春笋般相继建立,开展了赈灾、扶残、助学、安老、助孤等多种形式的救助活动。但由于慈善意识薄弱,慈善政策宣传、执行不到位等原因,使得慈善组织缺乏公信力,慈善机构募捐能力较弱[9],尤其是少数慈善组织打着公益的旗号,干着利己的勾当,严重损害了慈善机构的形象。齐地慈善思想倡导以人为本、本立善生、慈惠大众、守望相助的慈善理念,弘扬齐地慈善思想有助于人们认清慈善“仁爱”的本质,增强公众的慈善意识,探索构筑主体清晰、多元融入、淡化名利、重在基层的慈善事业发展新框架,推进慈善治理的科学化、层次性和专业度,拒绝通过慈善谋取利益和声名的伪慈善机构和行为,真正让生活困窘、思想困惑、发展困难的群体和个体,从精神和物质上感受各方面的关爱和助力,得到切实的帮助。

(四)有助于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教育与文化体系

市场经济带来的利益分化,使得社会成员的利益诉求不尽相同,价值取向趋于多元。在这种形势下,基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齐地慈善思想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慈善事业的发展理念一脉相承,成为新时代慈善事业建设的思想引领。首先,齐地慈善思想对于引导和启发有志于慈善事业的人士学习和研究慈善事业元素,了解慈善活动的宗旨、目标、方式、方法,更好地认识和推进慈善事业,有着积极的促进作用;其次,齐地慈善思想对培养个人的慈善修为,增强社会组织的慈善责任,形成关爱他人、关爱生态、关爱地球的慈善理念,激发民众和社会组织的慈善行为,打赢脱贫攻坚战,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大任务,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最后,齐地慈善思想为丰富慈善教育内容、营造慈善宣传氛围、挖掘慈善资源、传播慈善文化、宣讲慈善理论、弘扬慈善精神,提供了丰富而重要的素材。

(五)有助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构建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从国家层面上,倡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从社会层面上,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从个人层面上,倡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些理念在齐地慈善思想中皆有所体现:管仲主张和谐,提出“和合故能习,习故能偕,偕习以悉,莫之能伤也” (《管子·幼官》),还指出了国家强盛“必先富民”的治国之道;晏婴追求平等,认为统治者征敛钱财,不应用以满足嗜欲,而应用以“权有无,均贫富”(《晏子春秋·内篇问上》);范蠡经商奉行敬业、诚信,追求“完物上种,质高货真”,“薄利多销,不敢居贵”(《陶朱商经》);孟子提倡守诚信,他说“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孟子·离娄上》);荀子将“正”和“义”与“公”连用,认为正义以“公正无私”为主要内涵[10]。如此种种,不胜枚举。由此可见齐地慈善思想是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文化土壤,深挖、探寻齐地慈善思想的实质和内涵,结合时代特征传承并发展其核心思想理念、传统美德和人文精神[11],将有助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

(六)有助于构建文明互鉴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经济全球化推动了世界资源的重新配置,世界多极化促进了国际关系的深刻调整,社会信息化把整个世界连为一体,文化多样化引发多种文化思潮交流交融[12]。面对日益严峻的国际形势,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我国始终坚定不移地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始终倡导并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并形成了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的外交布局。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倡导和平发展、共同发展。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但是齐地慈善思想中处理国际关系问题的理念和方法,对当今社会仍具有借鉴意义。它反对通过战争解决争端,认为国与国之间不应以大欺小、倚强凌弱,而应平等互利、和平共处、诚信往来。对这些“协和万邦”共处理念的继承和发展,将有助于形成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建立和平的国际环境和稳定的国际秩序,促进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有助于我国走和平崛起的发展道路,建友好和睦的国际关系。

综上所述,齐地慈善思想从早期的自然形成到后来的兼容并包,走过了一条从各美其美到美美与共的发展之路,并对社会的良性运行起到重要作用。因此,应大力弘扬齐地慈善思想,坚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原则,将其融入公众意识之中,使其成为加强公民思想道德建设的推进器,成为协调人际关系的有力措施; 将其融入社会组织之中,使其成为创新慈善事业发展的催化剂,成为建立慈善行业规范的重要依据;将其融入国家建设中,使其成为推进城乡之间、地区之间、民族之间和谐发展的助力器,成为构筑共有精神家园的思想支柱;将其融入国际交往中,使其成为促进国际关系的润滑剂,成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有效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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