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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研究

2021-01-04胡建国蔡四平

商学研究 2020年5期
关键词:贫困生福利新生

胡建国,蔡四平,黄 维

(1.长沙理工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南 长沙410076;2. 湖南工商大学 财政金融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一、引言

构建一种适合本国国情的高校贫困生资助制度,不仅应当综合考量当前贫困生资助政策的基本状况,而且需要准确把握贫困生群体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主观期待。我国高校学生资助规模由2006年的167.29亿元增加到2018年的1150.30亿元,惠及的大学生从1530.27万人次增长到4387.89万人次[1]。大学新生实际可获得的贫困资助总量和覆盖范围均有大幅度提高,但资助制度是否实现了贫困群体的主观期待却较少得到关注。相关研究主要从客观的制度供给视角关注国际经验的借鉴和制度体系的优化[2-3]、资助需求与获得的影响因素[4-6]以及贫困资助对大学生发展的影响[7-10],这些研究忽视了高校学生资助制度与目标群体的关系。为了实现“精准资助”的政策目标,必须从政策需求视角分析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主观期待。福利态度的相关研究为实现上述分析提供了可行的研究框架和分析工具。

福利态度是指人们对社会福利最基础、最根本的理念与看法,是受个体与环境因素影响后形成的对社会福利资源分配的公平与正义及其实践途径的观念、信念及价值观[11]。通过分析公民的社会福利态度,既能获取公民对政府福利供给的期待,也能了解公民对社会公平现状、不同社会群体的冲突状况以及收入差距大小等社会问题的认知与判断[12]。大学新生是未来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生力军,他们刚从繁重的高中学习阶段转变到目标多元化的大学阶段,从摆脱对家庭、父母的依赖而独立地融入大学校园,他们的福利态度尤为重要。一方面,大学第一年是关乎大学成功最为关键的一年,而贫困新生在心理健康和社会支持方面处于弱势地位,大学第一年的挑战可能对他们造成更大的威胁[13]。贫困家庭的新生所面临的经济压力也会影响他们对大学的适应程度[14]。另一方面,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不公平、不公正问题存在较强的敏感性。因此,本文利用社会福利态度量表和大规模的随机调查数据,从个体因素、家庭因素、资助价值观因素和资助制度因素四个方面,了解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价值判断、对政府福利供给的态度以及影响其福利态度的因素,从而在政策体系上有效地回应他们的主观期待和核心利益诉求,以期能为我国制定公正公平的高校贫困生资助政策提供方向。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20世纪70年代以来,由于经济发展面临困境,福利国家普遍对社会福利政策进行了较大规模的变革,福利态度的测量成为西方福利经济学、福利社会学等研究领域的常见议题之一,并发展出许多针对弱势民众的国际性测量项目。但是,由于政策议题和研究主题的差异,福利态度的概念使用和内涵上存在多元化的表述,如福利态度、福利国家政策态度、福利应得性、福利意见以及公众社会福利认知等[15],并未取得完全共识。从西方国家的福利制度实践来看,福利从来就未曾被确定为不变的事物,事实上福利最稳定的特征也许就是其含糊性[16]。人们对福利态度比较认可的共识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福利态度是公民或群体所拥有的关于福利制度的价值体系,即如何看待福利制度、福利制度的政府责任观、获得福利的正当性等问题。其中,福利制度的政府责任观,即政府承担的福利责任是福利态度的核心,社会福利供给通过国家机制可以最大限度地加强和扩大[17]。另一方面,公民接受福利的权利和政府提供福利制度的责任呈对应关系,即福利态度不但能反映个人对政府福利责任的个人期待与诉求,而且能够评估具体层面福利政策的现状与未来发展。

借鉴已有研究成果,本文将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界定为大学新生以支持或不支持的方式对高校贫困生资助中的政府福利供给的情感认同度,分别从以下三个分析视角展开。

(一)个体自利

自我利益假设(self-interest hypothesis)认为,公民对社会福利的态度与其个体自身所属的社会阶层有着直接的对应关系,具体表现在经济收入较高或处于优势地位的社会阶层更加倾向于认同经济个人主义(economic individualism)的观念,即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福利负责,个人福利是个人努力工作的结果,他们较少关注甚至反感政府的社会福利政策;而那些处于弱势地位、更依赖福利政策的社会阶层和群体,例如女性、失业者或低收入者等福利政策的接受者更加倾向于认同社会政策是造成个人福利差异的原因,倾向于主张政府积极实施福利政策[18]。由于在经济利益、政治地位和享有社会资源等人口特征和社会经济地位方面的差异,群体会形成对政府福利供给的不同态度[19]。相关研究发现,年龄、受教育程度是影响公民社会福利态度的重要因素,但这两个变量对大学新生群体没有显著的差异。依据自我利益假设,本文主要关注大学新生性别和家庭经济社会地位的差异对福利态度的影响。相较于男性,女性对我国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要更加积极,这是因为女性虽然在我国高等教育参与和入学机会上处于弱势地位,但在学业表现上更佳,因而更有可能成为各项贫困生资助的接受者[20]。第一代大学生(父母均未接受过四年制本科教育)、高校认定的贫困生常用于衡量大学生个体的弱势地位,更有可能成为贫困生资助的接受者,依据自我利益假设,都有可能对其福利态度产生影响。

我国大学新生实际能够申请的资助项目主要是助学金和助学贷款,都要求政策对象是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且须经过当地政府和高校的认定,家庭非贫困的新生不应获得贫困生资助。故有必要将家庭因素纳入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分析框架之中。

基于自我利益假设,本文提出研究假设:

假设1:性别、是否为第一代大学生、是否为高校认定的贫困生等个人因素显著影响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

假设2:大学新生的家庭因素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有显著影响。

(二)制度因素

制度因素是影响公民社会福利态度最重要的情境性因素,福利体制会影响公民对政府福利提供的支持度[21]。围绕埃斯平-安德森提出的三种福利体制类型,相关研究集中在福利态度的跨国比较研究,发现公民对福利制度的再分配政策的支持度会随福利体制从社会民主主义、保守主义以及自由主义呈现递减的趋势[22]。受到埃斯平-安德森福利体制类型划分的影响,东亚福利体制也成为公民福利态度跨国比较研究中的热门议题。大多数研究者所指的东亚福利体制是中国台湾地区、日本、韩国、中国香港地区和新加坡五大经济体[23]。

但是,相关研究并未探讨同一福利体制下不同的制度因素是否会对个体的福利态度产生显著影响。研究显示:目标群体如果充分、透彻地了解福利政策的相关信息,就会更加倾向于认为福利供给应当由政府提供,故政府的政策宣传可以影响公众认知,降低改革阻力[24]。2007年以来,我国政府已经意识到政策宣传在学生资助工作中的重要作用。教育部每年都会在高考录取前夕专门下发文件,要求高校在给被录取大学生寄送通知书时,要人手一份《高等学校学生资助政策简介》等资助政策宣传材料。大学新生如果要申请助学贷款,须提供申贷材料,经县级资助中心认定后,经办银行才会发放助学贷款。政府和高校助学金的实施过程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教育部通过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分配国家助学金指标至高校;第二阶段,高校会在大学新生入学后一个月内对其进行贫困生认定,再将上级政府下达的国家助学金指标和校内助学金指标分解到院(系)、专业和班级,最后综合使用贫困排序、班级评议的方式来确定获得助学金的大学新生。贫困新生最终能否获得助学金,不仅取决于实际的资助需求,还取决于所在班级评议的“贫困排序”。显然,大学新生如果要获得助学贷款或助学金,则必须通过各种方式真正知晓高校贫困生资助政策,在实际申请过程中,也必须与相关机构和经办人员打交道,都会使他们对贫困生资助产生不同的情感认同度,从而影响其福利态度。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研究假设:

假设3:是否能获得经济资助显著影响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

(三)资助价值观

有学者认为,一些社会经济地位处于优势阶层的公民也会认同政府再分配政策,在这点上自我利益假设在公民福利态度的形成机制上缺乏有效的解释力[25]。在某一特定国家的福利体制下,公民通常具有相同的文化传统和历史背景,享有共同的福利文化和价值观念。这些社会价值观念会内化在他们的福利态度中,从而对福利供给的支持和认同产生重要影响,这也是不同福利体制下的公民福利态度存在差异的重要原因[26-27]。在我国,许多研究也证实社会价值观对公民的福利态度有重要影响。毕天云(2005)[28]认为,福利文化是影响社会福利制度的一个重要参数,也是解释不同福利制度(模式)差异的关键变量,韩央迪和张瑞凯(2017)[29]发现农民工群体对政府的福利责任表现出较高的认同度,且发现以个体自利模型、主观视角和意识形态等变量对不同的福利态度问题的影响存在大小和方向上的差异;万国威(2015)[30]通过对中外弱势群体的社会福利态度的探讨,发现中国大陆本土化的社会福利态度有“强诉求性”与“弱保障性”的二元特征,社会福利态度与东亚福利体制的福利供应特点相吻合,且在形成方面主要以个体资本因素为主,与福利获取因素的关联度较低。刘继同(2004)[31]发现大学生和研究生都认为社会福利的目标是保护弱势群体和消除贫困,北京地区大学生的社会平等观念强烈,社会公平观念相对较弱。

上述研究主要侧重于公民或某一特定群体的社会价值观是如何影响其福利态度的,并未涉及对贫困生的资助价值观。一定的价值观念总是置于一定的社会文化环境之中的,人们需要回答和解决“为何提供福利”“福利应该给谁”等属于社会福利的价值观念问题[28]。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具有非常长的高等教育精英化的历史,“免费+人民助学金”是高等教育财政和资助政策的显著特征,公民接受高等教育不仅不需要交费,政府和高校还提供助学金,政府对高校贫困生资助领域的全面介入成为我国1949—1997年高等教育入学者的共同记忆。尽管我国从20世纪末开始“收费+贫困生资助”的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但资助价值观,尤其是政府应通过一系列资助政策扩大弱势群体的高等教育参与和入学机会的观念,促使大学新生形成与贫困生资助供给主体责任范围相关的一系列知识与看法。这些知识与看法嵌套在“免费+人民助学金”的历史发展脉络中,具有内在或逻辑上的稳定性,从而影响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情感认知度。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研究假设:

假设4:资助价值观显著影响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设置

1.结果变量。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是本文的结果变量。人类社会的福利发展史是在不断回答“4W1H”问题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32],包括:为何提供福利(why)、给谁提供福利(whom)、谁提供福利(who)、提供何种福利(what)、如何提供福利(how)?本文在“4W1H”基础上,增加了“1W”——福利制度在社会政策中如何定位(where)?从而形成“5W1H”的框架。由此,本文建构了《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量表,共6个维度,为何提供福利(why)采用“贫困资助的权利认知”维度;从“政府的资助责任”视角来测量福利制度在社会政策中的定位(where);利用“贫困资助分配对象偏好”来测量给谁提供福利(whom);利用“贫困资助主体偏好”来测量谁提供福利(who);通过“贫困资助供给内容偏好”来测量提供何种的社会福利(what);通过“贫困资助供给方式偏好”来测量如何提供福利(how)。

《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量表为李克特5点量表,按照变量赋值越大,表示大学新生越认同的顺序(1=非常不认同,2=比较不认同,3=中立,4=比较认同,5=非常认同),将负向得分的题项进行正向转化,并对所有题项的答案进行赋值。各维度得分是相关题项得分的加总,分值越高表示大学新生对这一维度的态度越积极,得分越低表示对这一维度的态度越消极。福利态度总得分为6个维度分值的加总分,最高分为70分,最低分为14分,分值越高代表福利态度越积极,越低表示福利态度越消极。

本文采用Stata 13.0进行数据处理,在正式调查之前对《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量表进行了预调查,结果表明量表的信度和效度均符合正式调查的要求。信度上,量表及其每个题项的Cronbach ɑ系数均大于0.70。一般而言,Cronbach ɑ系数大于0.70即满足统计分析的要求[33];效度上,量表的KMO值为0.79,p值为0.00,Bartlett球形检验达到显著性水平,可以通过因子分析综合为4个因子,且累计方差贡献率为49.18%,属于可接受的范围,量表具有可靠的效度。

2.控制变量。考虑到大学新生的同质性较强,本文选取年龄、民族、户口类型、家庭所在地、学校层次五个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年龄为连续变量,民族、户口类型为虚拟变量。依据国家统计局的经济社会发展标准,本文将大学新生的家庭所在地分为东、中、西部;依据学校招生录取分数线,将学校层次划分为一本(重点本科)、二本(普通本科)、三本(独立学院),为分类变量。

3.自变量。自变量包括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制度因素和资助价值观因素。依据研究假设,个体因素包括性别、是否为第一代大学生、是否为高校认定的贫困生三个变量。家庭因素包括家庭文化资产、经济收入和父亲受教育年限三个变量。参照冯仕政等人关于首都大学生成长跟踪调查的研究,共“有专门用来学习的书房;订阅或经常购买报纸/杂志;百科全书、辞海、辞典或工具书;超过50本书籍(不含课本或教辅材料);属于您自己的卧室;属于您自己的书桌;可以使用的互联网;古典或经典文学著作;诗歌集;艺术品”10个题项,1表示是,2表示否,各题项分值相加,得分越高,表示家庭文化资产越高。家庭经济收入由大学生自评,由于家庭收入差异过大,对其取对数。父亲受教育年限按未上过学(0年)、学前班/幼儿园(1年)、小学(6年)、初中(9年)、高中(12年)、大学专科(15年)、大学本科(16年)、研究生(19年)及以上进行计量,属于连续变量。制度因素由大学新生是否获得助学金或助学贷款进行测量。资助价值观因素包括:您认为对大学生的经济资助和自己有关吗?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越大是越不公平的;贫困大学生问题主要是由社会问题造成的;当前对大学生的经济资助政策是令人满意的。第1题采用是或否回答,第2~第4题采用李克特5点量表,赋值从1~5表示从非常认同到非常不认同的变化程度。

(二)数据来源

2016年6月,课题组在湖南省随机选择了9所本科学校和高职学校为样本高校,按学号从样本高校每个院系、每个专业中随机抽取30%的大学一年级学生进行预调查,共获得2763份有效样本,修改后的量表满足正式调查的要求。正式调查采用“湖南高校大学生发展”第一轮问卷。调查时间为2016年11月至12月,课题组由长沙理工大学、湖南师范大学、比利时鲁汶大学的教师和研究生组成,在预调查和正式调查阶段,课题组的问卷调查员进行过多次培训和研讨,熟练掌握相关的调查技能。课题组按照PPS的原则,从湖南省41所普通本科高校中随机选取了22所作为样本高校,并从样本高校的每个院系、每个专业随机抽取20%的样本,由学工部门组织样本学生到指定教室现场填写问卷。调查共发放主问卷16806份,回收有效问卷16635份,主问卷有效率为98.98%。主问卷填写完毕后,课题组从问卷的有效样本中随机抽取13%的学生填写附加问卷《大学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共发放附加问卷2184份,回收2031份,剔除2份存在较多空缺值、无效值的问卷,实际有效问卷2029份,附加问卷有效率为99.90%,调查样本的描述性统计见表1。非经特别说明,文中所用数据均来自作者调查。

表1 调查样本的描述性统计表

续表

(三)研究方法

本文首先测量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的6个维度分布。再次,将控制变量、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制度因素、资助价值观因素依次纳入多元线性回归模型中,验证研究假设是否成立,以了解大学新生对贫困生资助的价值判断、对政府福利供给的态度以及影响其福利态度的因素。

四、研究发现

根据万国威(2014)[34]的研究,如果公众对某项政策的福利态度得分超过满分的50%,则表明公众更赞成由政府通过一系列再分配的措施解决福利政策问题。依据“5W1H”框架,本文计算出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得分43.13分,比满分(70分)的50%(35分)高8.13分,说明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持有积极的态度,总体上倾向于政府要在贫困生资助制度中发挥更加积极的角色。以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为结果变量,将控制变量、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制度因素、资助价值观因素为自变量,依次纳入多元线性回归模型中,建立5个影响因素模型。模型一为控制变量模型,模型二为控制变量—个体因素模型,模型三为控制变量—个体因素—家庭因素模型,模型四为控制变量—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制度因素模型,模型五为控制变量—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制度因素—资助价值观因素模型。1

表2 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的影响因素模型

(一)控制变量的影响

由表2的模型一,户口类型在0.05的显著性水平上影响其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与城市户口的大学新生相比,农村户口的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要高0.45分。但是,随着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制度因素、资助价值观因素的加入,户口类型不再显著影响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

模型一中,学校层次对福利态度的影响不显著。但在模型二中,学校层次为二本院校结果变量在0.1的显著性水平上有负向影响,比三本院校大学新生的福利态度得分低0.49分,模型三、模型四、模型五都显示学校层次在0.1的显著性水平上对大学新生的福利态度有负向影响,分别比三本院校的大学新生福利态度得分低0.48分、0.47分、0.47分,这可能是由于三本院校较少获得政府的财政补贴而收取的学费水平较高,大学新生需要缴纳的学习费用较高,相应增加了对经济资助的需求。

(二)个体因素的影响

在控制年龄、民族、户口类型、家庭所在地、学校层次的影响后,模型二考察了个体因素对结果变量的影响。在模型二中,女性大学新生对结果变量在0.01的显著性水平上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较男性大学新生的高0.55分。在模型三、模型四、模型五中,这一因素依然在0.01的显著性水平下影响结果变量,分别比男性大学新生高0.55分、0.54分、0.53分。根据Jaeger(2006)[35]的研究,女性更加倾向于成为福利的接受者,更倾向于认同国家福利,这与本文的研究结论相一致。在模型二中,第一代大学生也显著影响结果变量,比非第一代大学生的福利态度高0.44分,在模型三加入家庭因素后,第一代大学生比非第一代大学生的福利态度高0.63分,显著性水平和影响程度较模型二增加。模型四引入制度因素后,第一代大学生比非第一代大学生的福利态度高0.63分。模型五显著性水平下降,但仍比非第一代大学生的福利态度得分高0.53分。这是由于非第一代大学生的家庭经济社会地位较高,更有能力满足自己的经济需要,对贫困资助的需求甚少,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得分也较低。

在模型二中,高校认定的贫困生在0.01的显著性水平上正向影响结果变量,比非高校认定贫困生高0.71分。纳入家庭因素后,显著性水平不变,比非高校认定贫困生高0.69分。在模型四、模型五中,显著性水平降为0.05,分别比非高校认定贫困生福利态度得分高0.59分、0.48分。这一结果支持研究假设1,与自我利益假设相符,即高校认定的贫困生总体上认为自身处于经济弱势地位,更加倾向于政府在高校贫困生资助制度中发挥积极角色。

(三)家庭因素的影响

控制年龄、民族、户口类型、家庭所在地、学校层次以及个体因素的影响后,模型三考察了家庭因素对结果变量的影响。与以上分析不同的是,这三个自变量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福利态度均无显著影响,与研究假设2不符。可能的原因在于个体因素和家庭因素具有较强的同质性,个体因素中的是否为第一代大学生和是否为高校认定的贫困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家庭因素中的变量,从而减弱了家庭因素的解释力。

(四)制度因素的影响

控制年龄、民族、户口类型、家庭所在地、学校层次以及个体因素、家庭因素的影响后,模型四考察了制度因素对结果变量的影响。在模型四中,获得贫困生资助在0.05的显著性水平上正向显著影响结果变量,与未获得贫困资助的大学新生相比,获得贫困资助的大学新生的福利态度要高0.65分,研究假设3获得支持。获得过助学金或助学贷款的大学新生,相比没有获得相应资助项目的大学新生,更倾向于认同政府承担资助责任及提供相应的资助项目,这个结论也符合自我利益假设,即微观维度(个体层面)上的福利态度会受到自我利益倾向的影响。经济上最贫困,因而最可能从福利项目受益的人最认同这些福利收益[36]。

(五)资助价值观的影响

控制年龄、民族、户口类型、家庭所在地、学校层次以及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和制度因素影响后,模型五考察了资助价值观因素对结果变量的影响。在模型五中,倾向于认同“大学生经济资助与自己有关”的大学新生在0.0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影响结果变量,且要比倾向于不认同这一观点的大学新生高0.66分。

更倾向于认同“贫困大学生问题主要是由社会造成的”的大学新生在0.001的显著性水平上负向影响结果变量,要比更倾向于不认同这一观点的大学新生低0.39分。本文认为,越倾向于认同“贫困大学生问题主要是由社会问题造成的”的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越消极。但是,本文没有发现资助价值观的另外两个题项对结果变量有显著影响,研究假设4得到部分验证。

五、结论与启示

大学新生是高校贫困生资助的重要参与主体,关注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及其影响因素具有非常重要的政策价值。作为一项重要的社会政策,高校贫困生资助政策涉及面广、受益人口较广,但从微观个体层面上分析目标群体对具体社会政策的福利态度及其影响因素在国内外还较少受到关注。本文借助“5W1H”框架构建相应的福利态度量表,基于2016年湖南省的随机调查数据,探究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及其影响因素,得到的结论主要有:

第一,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总体上倾向于“混合福利模式”的制度设计,这与我国高校贫困生资助改革的目标模式是一致的。大学新生既认同政府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责任,也认同个人、家庭、大学的责任,政府、个人、家庭、大学、社会组织等共同构成了高校贫困生资助福利提供的多元主体。在权利认知方面,大学新生认同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社会公正理念,认为获得资助是大学生应有的权利。在政府资助责任上,他们支持“助贫”应当优先于“奖优”。在资助供给主体选择方面,大学新生认为政府应该为个人提供高等教育参与的责任,但是,他们认为个人和家庭也应承担比较大的福利责任,对个人和家庭的期待甚至高于对政府的期待。在对资助分配对象上,大学新生认同普遍性原则。在资助供给方式上,大学新生普遍赞同“低学费+低资助”,但在资助供给内容上,他们对于直接现金资助没有明显的偏好,而是倾向于支持政府提供勤工助学、学费减免等非直接现金资助,说明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福利态度持矛盾心态。

第二,关于福利态度的矛盾心态,有学者认为这是一种务实主义的思维方式[37]。本文发现,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也符合务实主义的思维方式。虽然他们认同个人与家庭的福利责任,但是,当个人与家庭的福利责任不能有效发挥功能时,则认为需要政府保障福利权利并充当“守护人”。至于其他维度方面看似矛盾的选择,是因为他们认为高校贫困资助政策应该整合考量政府财力、资助性质、贫困类型等诸多因素而定,而不能仅凭目标群体的主观期待而定,这些都是务实主义思维方式的体现。

第三,控制变量中的户口类型、个体因素中的性别、是否为第一代大学生、是否为高校认定的贫困生、制度因素中的贫困生资助获得状况,以及资助价值观因素均对大学新生高校贫困生资助福利责任态度有显著影响,表明大学新生群体的多元化,对高校贫困生的福利依赖现象存在一定的个体、政策和心理方面的差异。

基于上述研究发现,可以得到如下四个方面的政策启示:

第一,高校贫困生资助优化不但应当注重实现“精准资助”目标的实现,而且需要强化目标群体对该制度福利态度的主观评价,这样才能够实现资助资源的配置与福利可及性之间的有机整合。当前,政府和高校在实施贫困生资助政策的过程中重视资助资源的优化配置而相对忽视目标群体的福利诉求,使得许多资助项目难以符合目标群体的心理预期,政府需要强化作为福利接收方的目标群体的主观评价,在此基础上进行更为合理的政策设计。

第二,大学新生对于政府推动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责任具有较高的情感认同度,政府一方面适度扩大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责任范围,以保障高校贫困生维持学习和生活的需要,缓解个体、家庭和社会组织在福利供给上资源不足;另一方面,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在具体项目上表现出情感认同度的差异,这就使得政府要积极关注大学新生在贫困生资助上的优先顺序,满足其最核心的福利诉求。

第三,由于个体因素显著影响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政府进行政策改革时,也要分人群、分步骤地提高贫困生资助的覆盖面、可及性及供给程度[38]。应重点关注那些社会经济地位和自身条件处于劣势地位以及接受过贫困生资助的弱势群体的福利诉求,并积极通过政策的调整、变革来回应他们实际的福利诉求。

第四,资助价值观的影响表明,政府在实现“精准资助”的过程中,不仅需要加大高校贫困生资助政策的宣传,而且需要更清晰地了解目标群体对相关政策的福利态度,才能满足高等教育弱势群体最核心的福利诉求。

以往的研究忽视了高校学生资助制度与目标群体的关系,本研究试图从政策需求视角分析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主观期待和核心诉求,期待从大学生这一资助需求主体的视角为我国的高校贫困生资助制度改革建言献策。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研究局限。首先,由于主观上的福利态度具有复杂性,具体的操作化存在一定的难度。尽管本研究选取了一些人口统计学变量和资助价值观等作为可能会影响大学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的因素,但解释度仍偏低,因此本研究可能忽略了一些如学校、社会等因素影响,这也是我们进一步研究的方向。其次,由于大学新生对高校贫困生资助的福利态度较为正向,因变量本身具有较大的同质性,从而在考察影响福利态度的因素的回归分析中,自变量可以解释的变异量较小,因此虽然研究呈现的回归模型均通过显著性检验,但回归模型的拟合度和解释力依然不够理想。最后,所使用数据基于本课题组在湖南省22所高校开展的分层随机抽样调查,在外部效度上存在一定程度的欠缺。但是,本研究的样本来自于全国所有省份,严格随机抽样保证了必要的代表性。有理由相信,即使增加更多的省份,本研究的结论和发现依然具有稳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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