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山傈僳族创世神话中的生态寓意探析

郭建双 段晓玲

（云南省保山学院人文学院 云南保山 678000）

保山地处于滇西境内，境内少数民族众多，有汉族、傣族、佤族、傈僳族、阿昌族等十三种世居民族在这里繁衍生息。而保山地区也是傈僳族的主要聚居地，这是一个富有创造力，古老而神秘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保山傈僳族创造了本民族丰富而特有的文化，代表着傈僳族先民集体智慧的结晶。创世神话是傈僳族先民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出的文化产物，展现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种对于精神世界的追求。保山傈僳族创世神话以其蓬勃的生命力影响着后辈儿女的思想情感和精神态度，因而形成了本民族独特的生态思想。

一、天人合一的整体观念

天人合一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在中国传统文化发展过程中不断演变丰富，是古代人民生态智慧的集中体现。在傈僳族先民的历史上，由于其对自然界产生的一些现象无法得到解释，并且对于自身的认识处在一种蒙昧未知的状态。因此在他们的头脑里面就萌发了用想象的故事来代替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某些事物，用想象来填补现实生活中无法解释和未知的盲区，这正是“天人合一”文化概念的表现。傈傈族先民们认为万物有灵，由此展现生命的神圣性，并且通过他们的智慧，以创世神话来表现出自然万物都是有灵性的。

在保山龙陵腾冲地区流传的《创世传说》中，天是有灵性的，人的辱骂它知道，才激怒上天，使世间变为汪洋。但是为了人类的繁衍生存，天并没有把人类全部毁灭，剩下两兄妹。哥哥提出让妹妹与自己成婚，她说要向天发誓，上天同意才行。弩箭、骨针孔、磨盘都是他们的见证人，它们通人性，了解兄妹的心思，所以每一次向天发誓都得到了印证。这也反映出傈僳先民对于天地的自然崇拜。原始人类由于思维和认识能力有限，他们反而会认为大自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一种他们无法认知的神秘的自然力量。因此他们认为自然万物都是有生命有灵魂的，这也是对于人类和自然的初步探索和解读。

在傈僳族先民眼中，天地就是万物的本源，人类因自然的包容给予得以生存。创世神话萌发于自然，也引导着人们走向自然。这一观念也是傈僳族先民头脑中生态意识树立的基石，认为自然万物是一个有机整体，视自然为生命的本源，任何生命都不可能离开自然而存在。天人合一的本质是人与自然的和谐。最重要的思想就是认为自然中的事物都具有生命和灵性，体现了先民对于人与自然的独特见解，也蕴含着人与自然相统一的观点。这种人与自然互相依存的思想从流传于保山、怒江一带的创世神话《冰天鹅冰蚂蚁造天地》中就有体现。不仅展示了傈僳族先民鲜明的生态意识，还蕴含着浓郁的生态寓意。远古时期没有天地，半空中结了五个不同形状的葫芦。大风后细腰葫芦裂开了，冰天鹅和冰蚂蚁从葫芦里出来造了蓝园和绿园。冰天鹅撞开第一个圆葫芦，有了太阳，又撞开第二个圆葫芦，滚出了月亮，撞碎的冰块成了星星。冰天鹅又撞开长葫芦，把葫芦里的松树移栽到绿地上，树种和粮种飞到四面八方，绿地长出树和庄稼。冰天鹅最后撞开椭圆形葫芦，天神俄沙扒莫出来分开了天地，从此太阳白天出，月亮晚上出。

从中可以看出，天地和宇宙星辰以及人类是存在于同一物体的伟大生命体。一棵葫芦藤的五个葫芦孕育出世间万物，表明它们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形象的反映出人类与自然万物是相互交融的。在傈僳族先民心中，万物的生命起源于天，生成于地，这是天地自然的生命意义。虽然有些事物看起来力量很小，但是它们的精神力量是无限的，创世需要相互合作，仅依靠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凝结起集体的智慧和力量创世才能实现。

二、顺应自然的平衡思想

傈僳先民肯定大自然的主体地位，人是大自然的产物，要关心一切自然生灵，尊重大自然的生命价值和规律。傈僳先民理想的人生就是回归于自然，真正融入到自然之中，顺应万物运动变化发展的自然规律，遵循万事万物消长盛衰的内在规律。

在流传于保山高黎贡山地区的《龙变人》中就可以看出生态意识。有母子二人，儿子天天给地主家割马草，一天他发现一棚割不完的草，地主老财知道后用火把它烧了，他天天哭着去找草，就在烧过草的地方看见一个石头发亮就抱回家放进米箱，第二天满满一箱米，成了吃不完的米箱。地主准备去抢这个石头，男孩就把石头吃进肚里，他时刻想喝水，到大河上去喝，最后排出的水都变成金水、银水。他把“金水、银水”留给妈妈，变成龙顺河漂走了，他妈妈天天在河边哭。

地主老财黑心贪婪，不尊重自然规律，因为私心烧掉绿草，因为贪欲想抢走会生米的石头。结果可想而知，不尊重自然，肆意破坏自然之物，只有无尽的泪水。“金水、银水”换不来男孩生的希望，正如当今的发展理念：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傈僳族先民早在当时就知道遵循自然规律的重要性，反映出人们思想意识的进步，这是人们生态意识的直接体现，也启示后人继承延续前人纯真质朴的道德品质，与自然共发展。

和谐是自然的根本规律，崇尚自然就是崇尚和谐，崇尚和谐也就懂得了的生存之道。保山傈僳族在与自然的交融中深知和谐的重要性。丰富的自然资源给人们的生命活动带来了优势，人们生活所需多取材于自然，人类生存条件得到保障，因此他们对于慷慨的自然有着一种亲和力，反映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美。人类在大自然中孕育而生，在自然的怀抱中成长，就像父母兄弟一样，流传在保山龙陵地区的《白虎山与大亮山》就体现出这种和谐美，启示人们向大自然学习，学习它的包容和爱心。白虎山、大亮山和江水都是大地母亲的孩子，它们是山、是水，但有着同人类一样的仁爱之心，被赋予丰富的感情。

三、知足知止的文化内涵

傈僳先民认为人类与自然是亲人，人在自然的哺育下成长。在这样的思想基础上，繁衍出了一个真实质朴的民族，他们得到自然慷慨的馈赠，因此感恩万物，真正的欣赏大自然，意识到知止的重要性。

流传于保山高黎贡山地区的傈僳族故事《椿树王》中就有体现。很古的时候，森林里没有个头儿，树木相互争斗。后来天神知道了，它决定选一个能力很强的做树王，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栗树认为这个王位该给它，在树木中，没有哪个比它更坚硬，人类最喜欢它，因此挤进密林中，显示自己的高大，等着封为王的日子。桦桃树也这样想，他也伸着脖子望着。

后来，万物之神将王位封给了表面文静、内心通红、坦率正直的椿木树，从此以后，椿木树成了万物之王。现在傈僳族盖房子一般用椿树作为引子，每棵柱子上用椿树做定桩。傈僳族先民在获取自然资源的时候，能够自觉遵循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善于向大自然学习，也反映出傈僳先民对于椿树的自然崇拜。懂得克制自己的私欲，学习椿树的坦率正直，傈僳先民知道如果没有节制的向大自然索取，必会导致生态系统出现问题，天神将会降罪于人类，人类的生存将会受到威胁。

“可持续发展”指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早在远古时期，傈僳族先民的生产生活中就体现着可持续发展的生态意识并一直践行着这个理念。他们在长期的生产劳作中不断总结经验，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高黎贡山自然资源丰厚，生物多样性在此得到了鲜明的体现，面对如此丰富的自然资源，傈僳先民并没有用野蛮的行为来破坏开采，而是知道知足，懂得克制，以亲人的态度对待它，当做自己的母亲去热爱，尊重一切生命，敬畏自然万物。

流传于保山高黎贡山地区的《龙变人》中也可以看出可持续发展的观念。不管是割不完的草还是会生米的石头，都因为地主的贪念，导致孩子宁愿把石头吃进肚也不让他得到，只留下“金水、银水”。地主是自私自利的象征，不顾自然规律，照自己的私欲无限制地索取，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这对于后人是一种警示，警示我们如果只顾自己的私欲，无视自然之道，那么留给人类的只有泪水。因此他们知道必须遵循自然发展的规律，克制私欲贪念，学会知足感恩，懂得“知止”的重要性。表面上是对贪婪自私的人提出批判，但是却深层次的体现出傈僳族人民可持续发展的生态意识。

四、热爱自然的人文情怀

环境保护主义者利奥波德认为必须树立生态意识，没有生态意识的发展就是一句空话。他将道德观念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对于自然中的非生命体给予多种关怀，和自然建立亲密友好的伙伴关系，不仅完善了人的价值观，而且在整个自然生态系统中提升了人类的道德情怀。这一观念对于大地单纯的经济利益支配进行了反思，摒弃人类想要征服自然的错误想法，改变人在自然中的统治地位。傈僳先民一直践行着这样的生存理念，他们崇拜自然，把自己当作自然的孩子，并没有以征服者的角色对待别的自然物。

从傈僳族氏族起源故事中就能看出，比如虎氏族、熊氏族和蜂氏族等。流传于保山怒江地区一带的《虎氏族的来历》记载中说傈僳族的虎氏族历来崇敬虎，上山打猎时不能猎虎，即使遇见虎也不会被虎所伤。姑娘以为老虎会伤害自己，但凶猛的老虎变成了英俊小伙，还和姑娘结为夫妻相亲相爱。他们崇拜的不只是老虎，还有熊、蛇、蜂子等等，他们没有把动物看得低于人类，反而当作祖先一般去崇敬。正因如此，虎氏族的人不准猎虎，每到虎年都要祭祀传颂虎氏族的起源，警示后人不忘祖先，保持对老虎的敬畏尊崇。

自然万物是天、地、人三者的聚集，有着不可侵犯的生命尊严。对于万物生命的敬畏就是傈僳先民不断思考的重要问题，他们思考如何实现人与自然共存的生态美。人类生于自然，应对自然保持敬畏之心，遵循自然之道，感恩自然的馈赠。在当时，先民们对于自然的依赖比较大，敬畏自然也与万物有灵的思想有紧密联系，他们赋予万物以生命，以自然神崇拜和图腾崇拜等形式表现出来，对于自然物的崇拜就使得他们产生了朴素纯真的生态观念。

在保山龙陵腾冲地区流传的《五谷的来历》中，人们摘野果吃树皮，因为狗带来了几粒粮种，天下才有了五谷，人类才有粮食可吃。这不仅仅是几粒种子，它是希望，是人民生活的希望，更是傈僳族人生命的希望。上天看见人类穷困会慷慨的馈赠。所以傈僳人民深怀感恩，每年大年三十都要先给狗吃饭吃肉，不允许族人吃狗肉，这是傈僳族人对狗的尊崇，对于上天馈赠的感激。他们感恩自然地给予，怀着敬畏与热爱的心去对待万物，自然才会以相同的爱善待人类，更加彰显出其中的生态寓意。

五、结束语

通过对保山傈僳族创世神话的解读，发现其中有着一种超越现实的人文关怀，体现出人们对于真善美的执着追求。傈僳族先民以其朴素真切的生命体验诠释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要求，他们从自然之真学到了为人之真，重视人与自然内在的和谐统一，重视自然生态的可持续发展。不管对于自然还是人类，他们都有自己的为人做事准则，善于向大自然学习，学会自然的包容精神，感恩天地万物的给予馈赠。正是因为他们的质朴与感恩才有了傈僳族在保山、腾冲、龙陵、高黎贡山等地区精彩传神的故事，内涵底蕴十分丰富，为后代子孙走向文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们通过创世神话中所蕴含的生态寓意来启示后辈如何与大自然相处，对当今的可持续发展也提供了重要的借鉴意义。傈僳先民做出的探索至此依然熠熠生辉，仍旧散发着浓郁的原始人类思想智慧的文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