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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性:当代新疆汉语诗歌成功的基本经验

2021-01-03欧阳伟

喀什大学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边塞诗人民性汉语

欧阳伟,艾 欣

(喀什大学人文学院,新疆喀什844006)

一、当代新疆汉语诗歌发展的两大阶段

新疆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汉语诗歌创作不可或缺的重镇。唐朝的“诗仙”李白和“诗雄”岑参都曾在这里驻足,并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歌作品。清朝时期纪昀、洪亮吉、林则徐、肖雄等诗人都曾经到过新疆,留下了有关新疆的诗歌集,也让新疆这片土地一直延续成为培育诗歌的沃土。

在1949年之后,新疆文学进入了当代时期,汉语诗歌的创作有了新的大发展。关于1949年之后新疆汉语诗歌的发展阶段,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理解,也就有了不同的阶段划分。

如果从现在回溯,当代新疆汉语诗歌应该可以分为两个大的阶段。具体说,就是以2000年为界,分为前期和后期。

在1949—1978年改革开放前,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出现了一个高潮,李瑛、艾青、闻捷、郭小川、碧野、严辰、张志民等一大批著名的诗人在新疆创作出大量脍炙人口的诗歌作品。他们的创作,完全有别于其他地方的诗人,具有浓郁的新疆地域风情和革命豪情。这其中,闻捷可谓是最为杰出的代表。1956年,闻捷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天山牧歌》。当时的文学界就认为:“读完《天山牧歌》,突出的感觉便是:闻捷确是一个有着他自己的风格和特色的有才能的诗人,而不是一般的歌手。”[1]半个世纪后,学者也认为:“《天山牧歌》一出版,就以其鲜明的特色在文艺界和社会上引起了良好的反响,使它成为新中国建国十七年间最有影响力的诗集之一,闻捷也成为一位享誉文坛的诗人。”[2]“特别是其中新鲜的现实感和独特的地域和民族风味,深受当时人们的喜爱,为起步中的新疆文学在全国赢得了最初的声誉。”[3]乃至于被称为“诗神”[4]。可以说,正是《天山牧歌》和之后创作的《复仇的火焰》,闻捷奠定了自己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地位,也把新疆的汉语诗歌带到了新的高度,引起了全国的广泛关注。周政保在《闻捷的诗歌艺术》中写道:“在诗人的众多的诗歌作品中,最富有代表性的、体现诗人的艺术才华的、也是最广泛地拥有读者与受到称赞的,并具有文学史地位的优秀作品,莫过于反映新疆少数民族的新的时代生活的《天山牧歌》与《复仇的火焰》了。”[5]

改革开放后,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又呈现出另一种面貌。1982年2月,周涛在《对形成“新边塞诗”的设想》一文中大胆提出了“新边塞诗”的主张。该主张也是恰逢其时,就在3月,在新疆大学教授雷茂奎的倡议之下举行了“边塞新诗”研讨会,这引起了袁鹰、艾青、田间、蔡其矫、严辰、谢冕、杨匡汉等著名诗人、评论家的密切关注,在当时引发巨大的轰动。此后,周涛、杨牧、章德益高举“边塞新诗”的旗帜,出版了多部诗集并多次获奖。例如周涛的《神山》、杨牧的《复活的海》携手荣获中国作家协会第二届(1983-1984)全国优秀新诗(新诗集)奖;特别是杨牧的《我是青年》获1982年全国中青年诗歌优秀新诗奖,在当时传诵很广,影响非常大;章德益则在1990年获得了“庄重文文学奖”。以周涛、杨牧、章德益“三剑客”为核心,还聚集了陈青、杨眉、高炯浩、王小未、李幼容、郭维东、东虹、贺海涛、张侠、柏桦、陈皋鸣、赵力等一大群诗人,在当时的中国诗歌流派中可谓是阵容强大,蔚为壮观,引领了汉语诗歌的新风尚,因而在文学界有很高的地位。“新边塞诗不仅是属于中国西部的,它也是属于全民族的。它不仅在当代文坛上竖起大纛,而且在整个社会主义文学中可为翘楚。边塞诗体现着我们正在腾飞跃起的中华民族之魂,使我们看到一个进取民族的伟大形象。”[6]“如果说我国大西北诗歌运动勃兴逐渐成为当代诗坛关注的中心的话,那么,新边塞诗这支奇葩已经形成了西部诗歌运动坚实的支柱。支撑起了一座雄伟壮丽的新诗山脊。”[7]

“新边塞诗”的大潮之后,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又出现了一波新的“高潮”。这次“高潮”恰恰是与“新边塞诗”主张完全不同的一群诗人掀起来的。这一群诗人号称“新生代”,有沈苇、刘亮程、杨子、王锋、李光武、黄毅、北野、秦安江、孤岛、郁笛、王族、金玮、贺海涛等人,诗人队伍非常大,作品数量也非常多。1998年,沈苇的诗集《在瞬间逗留》还获得了首届鲁迅文学奖。这代表了这一代诗人的最高成就,但也代表了新疆汉语诗歌创作一个辉煌时代的逐渐落幕。

进入21世纪,中国的综合实力迅速增长,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理应迎来一次飞跃的机会,可是实际恰恰是新疆的诗歌创作似乎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沉寂”状态。虽然从表面上看依旧是诗人众多,出版的诗歌作品集也很多,但是并没有创造出“新边塞诗”的前辈诗人们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在全国的范围内,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影响力微乎其微,而且逐步在走向边缘化。从现在来看,“新生代”的诗人们似乎是“生不逢时”。一方面,从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因为受到网络文学等的冲击,文学本身也是在急剧地边缘化,特别是诗歌。可是这不是一个能从学理上解释的有说服力的理由。

21世纪以来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给人一个明显的直观印象是:“作为边缘中的边缘,江河日下,日渐式微。”[8]21世纪从2000年到2020年的这近20年,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相比于其他体裁都不能说是很成功的。其他的体裁,例如散文和小说,新疆的作家都有在全国成功的例子,例如李娟以非虚构小说《羊道》获得了“2011人民文学年度奖”,在全国引起很大的反响。而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相比之下显得更为平淡苍白,没有再获得高级别的奖励,影响力也已经是微乎其微。这个变化的原因非常值得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者和评论者总结和深思。

二、人民性:当代新疆汉语诗歌成功的基本经验

从1949年到2000年的这半个多世纪,新疆汉语诗歌创作整体来看是成功的,也都产生了全国性的影响,仔细分析会发现:其最为值得重视的经验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坚持文学的“人民性”。

“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时代的塑造者”[9]。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特别指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是决定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根本力量。必须坚持人民主体地位,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把党的群众路线贯彻到治国理政全部活动之中,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依靠人民创造历史伟业。”人民,也理所当然就是当代文学艺术的服务与表现的对象。从1949—2000年的新疆汉语诗歌创作来看,坚持“人民性”就是成功的基本经验。这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践行“人民性”,自觉树立“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观念

文学创作必须要讲“人民性”,因为从本质上讲,我们的“社会主义文艺就是人民的文艺”[10]。这是毋庸置疑的。对于每一位诗人尤其是新疆的诗人来说,务必要明确知道自己的定位。“诗人的定位不是个体和诗歌要求的定位,而是面向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定位。”[11]坚持“人民性”不是挂在嘴边的空谈,而是首先必须明确文学为谁服务的问题。因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12],这个问题,早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就有了答案,也被中国共产党一代代领导人继承下来。邓小平同志在《在第四次文代会上的祝词》(1979年10月30日)明确地说:“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习近平总书记在《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也指出:“只有牢固树立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真正做到了以人民为中心,文艺才能发挥‘文学为人民’最大正能量。”[10]

在这一点上,新疆汉语诗歌中第一阶段的诗人普遍是自觉践行的。他们亲身经历过国民党反动统治给国家、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满怀爱国热情投入到推翻“三座大山”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中,有着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信仰,通过新社会与旧社会的鲜明对比而对社会主义新中国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又都受到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影响,十分自觉地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热情地“高调宣扬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的新人新事,新风新貌,展示新政权领导下的美好新生活”[13]。他们的诗歌也都自觉定位为“书写解放后的新疆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边疆各民族群众以崭新的社会主义‘新人’形象出现在当代文坛上”[14]。而把“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贯彻得最彻底的代表,就是著名诗人闻捷。研究者都认为:“在政治正确性上,闻捷努力展现新疆在社会主义改造时期所发生的新变化、新人物、新气象,从而将新疆这一情况特殊的边疆同国家的主流风景同步,回应国家社会主义改造对文艺实践的具体要求。”[15]32闻捷自己也曾直接了当地说:“我们正在建设中的社会主义的祖国,如同一艘正在前进的远洋航船。我们要永远和劳动人民同舟共济,在风平浪静时扬帆前进,在风激浪紧时破浪前进。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的认识时代,认识生活,认识自己的职责,从而真正的‘叙人民之事,抒人民之情’。”[16]“我们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太阳照耀着我们,雨水滋润着我们。我们本来应该歌唱得更多、更好、更响亮、更豪迈,象人民群众那样,唱出时代之歌。”[17]闻捷是这样认识的,也是真心诚意这样做的,所以《天山牧歌》虽然很短小,表现的都是新疆各民族普通人生活中的一个个有趣而生活化的瞬间,却蕴含了人民心中革命的豪情与建设理想家园的激情,读来情感真挚、感人肺腑,成为那个时代新疆汉语诗歌的最杰出代表。

(二)坚持文学的“人民性”,还必须真正走入人民的生活,体会人民的内心,理解人民的情感,从人民中找到艺术创作的灵感和源泉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说:“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是粗糙的东西,但也是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东西;在这一点上说,它们使一切文学艺术相形见绌,它们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源泉。”“人民生活中的文学艺术的原料,经过革命作家的创造性的劳动而形成观念形态上的为人民大众的文学艺术。”[18]我们的文学艺术的出发点就是为人民服务的,是以人民为中心的,不去深入了解人民,就不可能真实体现人民的喜怒哀乐。马克思指出:“人民历来就是什么样的作者‘够资格’和什么样的作者‘不够资格’的唯一判断者。”[19]

闻捷在深入基层、深入人民群众方面可谓是楷模。据学者研究他总共三次到新疆,到达新疆后,“他立即到党委、政府、各厅局了解情况。不久又到南山、玛纳斯、伊犁、霍尔果斯等地访问。在近一个月的调查中,他掌握了新疆清剿叛匪、建设政权、社会治安和发展生产等方面的情况及问题,为新华社西北总分社制定具体报道计划提供了依据。”[15]2在进行新闻工作的同时,“他深入了解生活在新疆的各少数民族的生活风情、民间传说和民歌、谣谚,了解新疆少数民族的语言、历史、风俗、礼仪,并自觉地把它们融入诗歌创作当中。这些生活经历和艺术经验的积累,极大地影响了他后来创作取材和艺术方法的构成,诗人以自己特有的才气和锐气,创作了大量颇具边地特色的诗作。”[20]可以说闻捷深入人民,绝不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的,而是真正地深入,到达了最基层,真实了解了新疆各族人民的真实生活和喜怒哀乐,也真实表达了他们的所思所想。

(三)坚持文学的人民性,树立足够的文化自信,广泛吸收各民族人民创造的优秀文化传统

“文学是砥砺精神的事业。文学作品追求以精神的力量征服人、感染人、塑造人,首先要求作家在内心深处对本民族的文化高度认同,建立强烈的文化自信。”[21]中国的诗人不立足于中国的实际,不从五千年的中华文化中继承优秀传统,不从中国各民族无比丰富的文化中吸收创作经验,而是盲目地从西方借鉴创作理念和表达技巧是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创作出路的。这一点,闻捷的经验同样非常宝贵,他首先继承了中国古典诗歌的优秀创作技法,并用于诗歌创作实践,正如学者所指出的:“闻捷吸收了我国古典诗歌那种‘卒章显其志’的艺术经验,他许多抒情诗的最后一节,往往成为‘一篇之警策’。有的结尾,含蓄深远,言有尽而意无穷。”[22]以周涛、杨牧、章德益为代表的“新边塞诗”派同样继承了优秀的中华传统诗歌风格,“他们的诗发展了唐代的边塞风,不仅仅是苍凉、慷慨、淳厚,而且明朗、刚健、朴实”[23]。

新疆的民族成分众多,各民族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还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形式。因此,诗歌的创作必须深入新疆各民族汲取艺术营养。闻捷这一点也同样堪称楷模。闻捷在诗歌创作中,还大胆借用了哈萨克族长篇史诗创作的技巧。这些良好的借鉴,可以视为闻捷在继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基础上的成功创新,极大地增添了闻捷诗歌的艺术魅力,拓展了诗歌的艺术境界。

“新边塞诗”也明显具有这个优点。以周涛为代表的“新边塞诗派”,出生在新疆,或长期生活在新疆,他们也在自觉学习新疆各族人民长期实践过程中积累起来的文学创作经验,熟悉各个民族的生活习俗。正如学者研究后所言:“西部的诗(或‘新边塞诗’)在审美领域内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以新疆风俗民情为创作题材,以粗犷、雄伟、刚健为艺术风格,以爱国主义和民族精神为基调,充满了豪放美、色彩美和节奏美。”[24]

三、坚守人民性:当代新疆汉语诗歌新变的必由之路

相比之下,在2000年后,新疆汉语诗歌的症结就明显呈现了出来。在文学评论家眼中2000年后的新疆汉语诗歌给人最为直观的感觉就是“缺乏新边塞诗派那种强烈的历史感和时代精神,也缺乏鲜明的地域和民族的特色,具有很高审美价值的力作也还不多”[25]。同时更为明显的问题还在于“诗歌创作多元化导致的标准混乱、诗歌泛化”[8]。问题的确不少,但仔细研究会发现:新世纪的诗人们整体的文艺素养并不比前辈差,应该说他们大都生在和平年代,文学的专业素养更好,所以问题的真正根源应该还在于诗人们的创作观念上。从总体上看,许多新世纪的诗人创作的出发点不大明确,诗歌表现的内容与新疆的实际情况有隔膜,仿佛是新疆大发展、大变化的旁观者;因为养尊处优不愿意吃苦,总是停留在生活的表面不愿意深入各民族的生活深处挖掘,流连于文学的小圈子而不能双脚实实在在踏入新疆最基层的农田、草原;目光紧紧追随市场,把市场的需求作为创作的唯一导向,不惜降低艺术标准迎合市场中某些庸俗、低俗甚至于恶俗的需求;过于强调内心“小我”的真实展现而忽视(甚至刻意蔑视)“大我”的描写,习惯在书斋用“杏花春雨江南”式的柔婉来剪裁、消解“铁马秋风塞北”式的豪迈,浅斟低唱中缺乏与时代精神的强烈共鸣,与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整个风云变幻的伟大时代脱节,看不出任何的关联。这一切都显然在实际上偏离了文学“以人民为中心”的方向,也偏离了新疆汉语诗歌创作原有的成功经验。所以,新疆的汉语诗歌创作表面上看十分热闹,社团林立,创作者数量庞大,诗歌作品的形式多样,但是从表达的内容看总感觉千人一面。看似在书写新疆,却如同一个其他省市来到新疆的参观者或短期旅游者,看到的都仅仅是表面化的新疆,并没有能够真正展示出新疆的雄奇的自然风貌和浓郁的人文风情,特别是没有能很好展现党的治疆方略给新疆发展带来的积极的巨大变化。

2000年以后新疆汉语诗歌创作从各个方面看是遇到了严重的危机,进入了瓶颈期。可是文学有它独特的发展规律,危机之中也可能就蕴含着“新变”的机遇。进入新世纪的新疆汉语诗歌创作未来的发展之路无疑有很多的可能性,但首先也是最根本的,在于必须从1949—2000年前辈的成功创作中沉下心来认真总结、汲取成功的经验,牢牢坚守住文学的人民性,自觉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力戒急功近利的浮躁之风,走出自己建造的自我封闭的“象牙塔”,认真融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大历史进程中,真正领会党的治疆方略,特别是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精神,继承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汲取各民族创造的艺术营养,拓展视野,敞开胸怀,特别要深入到新疆正在进行的伟大建设与伟大斗争中,倾听各族人民的心声,感受伟大时代积极进取的脉搏,潜心于更好地继承和发扬优秀的文学传统,调整好自己的创作方向,做到守正创新。或许经过多年的积淀之后,新疆汉语诗歌创作有可能还会创造出一个新的辉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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