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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治理中的教育责任

2021-01-02秦亚青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全球性威胁全球化

秦亚青

(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北京 100101)

作为一个国际关系研究研究者、一个在国内高校做了多年教育工作的教育实践者,我结合这两个方面谈一下全球治理与教育责任。我主要想从问题方面谈。毋庸置疑,国际社会在全球治理、全球教育治理这些年来做了很大的努力,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同时,挑战也十分严峻。这里主要谈三个问题。

第一,全球化时代与全球性问题。冷战结束后,新一波全球化浪潮汹涌澎湃,规模前所未有,幅度前所未有,几乎所有主要国家都卷入了全球化的浪潮之中。以前也有过全球化的类似情况,包括高度的相互依存等,但这一波全球化确确实实使地球变“平”了。全球化使全球经济连成一体。经济全球化始于发达国家,但是它把全球经济打通了,新技术发展、互联网出现等使世界权力分散开来。经济大幅度的突破也带来了全球总体经济福祉的上升,在这几十年之中,世界上的大部分经济体都获益,尤其是新兴发展中国家,利用全球经济相对开放带来的优势,抓住机遇努力发展自己,其中表现最为出色的应该是中国。

在这个大潮之中,在全球经济大幅度上升的过程中,全球性的问题随之而来。全球性的问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国际关系问题,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安全问题,而是伴随全球化而来、对整个国际社会和整个人类带来的共同问题。可以说全球化趋势是不可阻挡的,全球化依然会继续发展,但全球化的形态会有变化,全球性问题也会继续出现,因此,全球治理也依然是整个世界的重大需求。

这样就出现了“地球村”的说法,中国也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个非常重要的概念。有人把这个时代称之为跨国威胁的时代。2004年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组织了一个高级别名人小组,发表了《建设一个更加安全的世界:我们共同的责任》 (A More Secure World: Our Shared Responsibility)的报告,其主题是威胁、挑战和变革。报告把当时全球面临重大的安全威胁分为贫困、流行病、环境恶化、国际国内冲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传播恐怖主义、跨国犯罪几大类。从现在看来,报告的这些分类依然是正确的。报告还对当今世界做出了几个再定义。首先是重新定义了时代,把全球性问题和跨国威胁作为时代的重要标志。其次重新定义了威胁,将主要威胁从国家间安全威胁重新定义为对所有国家、人民产生的共同威胁。三是重新定义集体安全。联合国成立一个重要的理念是集体安全,但集体安全的初始定义是国际社会共同反对一个国家的侵略行为。该报告把集体安全重新界定为保护所有国家免受共同威胁。对时代的重新定义、对威胁的重新定义和对集体安全的重新定义,是这一报告的重要贡献。

第二、全球治理赤字与民粹现实主义的兴起。全球化发展到现在,全球治理赤字不断积累,并且越来越大,全球性问题和跨国威胁不断出现,并且没有得到有效治理。我们想一想,2004年报告中提出的这几个重大领域,哪个领域得到了有效治理? WTO谈判先前的多轮判,几个月甚至几周就完成谈判了,但现在已经进入僵死期——本来预计2005年完成,但现在依然没有任何结果。贫富差距在加大、反恐似乎是越反越恐,全球性和跨国性问题接踵而至,原本为治理而建立的国际制度没有发挥预期的作用。重大全球性和跨国性安全威胁的不断出现,标志着全球治理制度的低效,已经不适应全球化的发展。

全球治理赤字带来的政治和社会效应是非常大的,人们开始觉得这些问题没有办法解决,比如说贫富差距既是国际问题,也是国内问题,不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面临巨大的贫富差距问题。新冠肺炎疫情更是一个明显的全球治理失灵的例子。出现全球公共安全卫生领域百年不遇的重大安全威胁,本来国际社会应该协力合作,共同应对威胁,在国际治理制度协调之下克服难题,但实际情况却是各自为政。面对全球治理赤字的严重性和全球治理制度的低效性,出现的一个基本反动就是民粹现实主义的兴起,表现为权力政治崇拜、国家中心主义回归、自我利益意识强化。特朗普竞选有一句令人吃惊的话,他说“美国主义不是全球主义,才是我们的主义”。我们不是说国家利益不重要,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把国家利益放在很重要的地位上。但是,特朗普的思路是把国家利益和全球利益对立起来,这才是问题症结所在。权力政治、国家中心主义、国家利益至上,表现出民粹现实主义的强势出现,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全球治理赤字和全球治理失灵的一个反动,也是当下全球治理面临的严峻挑战。

第三、教育的责任。全球教育治理这些年确实做出了非常大的努力,全球教育的沟通、交流、互学互鉴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相比之下,与全球治理的需求差距还是非常之大。因此,我们需要认真反思教育到底需要担负什么责任这一重要的问题。

当今世界出现了两个跨越国界的社会。一个是国际社会,它是以国家为基本单位的国际体系,有它的游戏规则,有它的利益考虑,有它的权利意识。另一个是全球社会,这就是地球村的概念,也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这两个社会如果在一种协调治理之下,应该是相互合作、相互融合。但现状是两个社会分化甚至对立。特朗普把美国主义和全球主义对立起来,表现了一种零和思维。一方面全球治理非常需要教育全球化,要求教育成为全球社会的教育,要求教育更加开放、更加包容、更加通达,要求全球教育治理发挥更重要的作用,但实际上我们看到的是身份政治导致的分裂态势。到底是全球社会公民还是国际社会成员?成了一对对立的矛盾。这就涉及全球教育面临的一些问题。

2021年初我应联合国秘书长之邀写了一篇关于全球治理的文章,在建议中写到教育。全球治理教育是根本,不把教育先做好,全球治理是做不好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联合国大学等联合国教育机构,对教育尤其对青年人的教育,到底需要以什么理念作为支撑?这指的不是具体的教育计划,而是以什么教育理念思考、设计、实施全球教育治理。这种意义上的全球教育治理需要我们做出重大努力来推进,包括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SDG4。我们要看到,在全球社会这个层面而不是国际社会层面,教育理念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处于这样一种弱势地位?全球性教育到底有没有到位,到底有没有考虑到全人类是一个共同体、每个人和每个民族都是人类的组成部分?人类共同体意识到底在教育中有没有反映,它是如何跟国家教育结合在一起、还是使两者成为矛盾的对立体?这是几个全球教育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讲,全球教育治理首先要考虑的是教育理念和教育目标,是考虑技术性教育治理背后的意识、思想和理想。如果说全球治理需要有仰望星空的理想,教育就是仰望星空的理想之源。

这就涉及全球教育的使命和责任问题,重点有三。其一,构建人类共同体的教育思想。这指的不是技术层面,而是首先要在意识和理念层面解决问题,人类到底是不是一个共同体,相辅相成、互为生命,还是一旦出现新冠疫情这样的重大危机就各自为政、各行其是?其二、构建天人共同体的教育理念。到底我们应该和自然怎么相处、到底自然和人类是不是一体?人类是共同体,天人也是共同体。第三、一定要通过教育树立全球社会的公民意识。我们都知道当年民族国家兴起发展的时代,教育是发挥了多么重大的作用,正像我们可能都读过的都德的短篇小说《最后一课》,那篇文章是关于民族国家意识的教育,使每个人都有很深刻的感受。那么全球社会的公民意识怎么去培养、怎么去教育,这是包括联合国在内的全球社会应该考虑的重大问题,也是全球教育治理的责任和使命。

我们处在一个历史发展的关键时刻,处在一个百年不遇的大变革时期,也恰恰是在这个时期,全球化在持续发展。全球化的持续发展会带来更多的全球问题,全球问题需要全球治理,而全球治理的根本在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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