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德者无畏——北京安贞医院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贾明主任专访

本刊记者/ 冯春磊

贾明，主任医师，北京安贞医院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主任。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他以对人民的赤诚和对生命的敬重，争分夺秒，连续作战。他英勇，只望从病毒手中抢回更多病人；他谦逊，自诩不过是个会看病的大夫；他担当，只因心系家国铭记誓言。就是无数个这样的他，用血肉之躯筑起阻击病毒的长城，挽救一个又一个垂危生命。

新冠疫情发生后，他主动请缨，像当年参加非典医疗队一样，勇敢地奔赴武汉，迎接生死未卜的战斗，成为医疗队里年龄最大的队员。为了不让年近九旬的父母担心，出发前他只告诉父母：单位工作忙，一段时间不能回家。直到老人在央视新闻中看到他，才知道真相。作为心脏危重症专家、援颚医疗队队长和临时党支部书记，贾明不仅在专业技术上过得硬，挽救多名重症患者，他还是医疗队的主心骨和队员们的贴心人。

初心

Q：怎样的契机令您走上了从医道路，多年的从医经历如何践行医者誓言。

其实我最初选择医生这个职业的原因很简单，父母身体不好，我当医生的话他们看病会方便很多。一开始并不真正理解什么是医生，也没有什么救死扶伤之类的想法，最多就是受到从小学过听过的关于白求恩的故事启发，那时最好奇也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么好的一位医生怎么因为剌了一个小口子就败血症牺牲了？

作为医学生学习是艰苦的，往往比其他学科付出更多的辛苦和努力。毕业后开始真正接触临床、面对越来越多的患者及家属，尤其是各种危重患者，才真正逐渐体会到医生这个职业的伟大，才知道医路艰难，需要活到老学到老，永无止境！

坚守

Q：从医过程中是否遇到过难忘的考验？都说外科医生应具备职业赋予的冷静，鹰的眼睛、狮子的心，这份冷静要怎样与人文关爱结合？

我毕业后在外科轮转，主管的病人中第一例死亡的是一位出血坏死性胰腺炎的患者。虽然我们想尽办法、竭尽全力也未能挽留住患者生命，至今仍清晰记得！在我轮转烧伤科时，更加积极努力地工作，每天都会加班到很晚给患者换药，以至于很多病人告诉我，都能从脚步声辨别出我要进病房了。

当我从事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工作后，更加体会到医生的职责！记得早年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患儿，父母外出打工十年终于攒够了手术费用，但患儿由于病情发展到严重肺动脉高压，已失去了手术机会，当时患儿父母绝望的眼神让我无法忘记！此次武汉抗疫期间，一个家庭的悲欢也让我记忆犹新，我们病区的一位重症患者几经治疗终于可以出院了，当我告诉他明天可以出院的消息时，发现他竟然没有一丝喜悦，而是悲痛地告诉我他的爱人和女儿在另外的病区去世了，他已经没有家了。

病人的信任是对医生最高的奖赏。对于我，一些成功的喜悦都是暂时的，而那些失败的记忆才最深刻，这也是我持续学习、不断努力的动力。

担当

Q：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您作为安贞医院援湖北医疗队队长、临时党支部书记，毅然投入抗疫一线，带领11名援湖北队员1月27日晚星夜集结、逆行出征，在鏖战65天后，你们用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实现了诺言，交出了一份圆满答卷。您作为勇敢逆行者的代表可否回顾一下驰援武汉的点点滴滴，有哪些值得铭记的瞬间、值得珍藏的感动？

2020年1月27日接到医管局紧急通知，我院根据要求迅速选派来自重症医学科、呼吸科及感染科的11名医护人员组成医疗队，短时间内完成集结并开赴前线。由于时间仓促且疫区疫情严重，有的队员瞒着父母、有的来不及与家人话别、甚至有的偷偷在手机里留下遗言。

27日深夜，我们抵达武汉后才知道北京援鄂医疗队对接的是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由于这是一家综合性医院，病房布局完全不符合收治烈性呼吸道传染病的要求。28日上午医疗队即与协和西院相关部门研究制定病区改造方案，做到了当天设计、当天施工、当天完工，在最大限度保护医护人员安全的前提下，最大可能增加床位以便收治更多患者。29日即开始大量收治患者，由于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是危重新冠患者定点收治医院，根据疫情的需要，为完成应收尽收、应治尽治的任务，北京援鄂医疗队之后五天内又连续接管两个病区，共计开放150张床位，两个月的支援期间共收治345名患者，90%为重型和危重型患者。

令我感触最深的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北京市委、市政府、医管局对于援鄂工作高度重视，市委、市政府、医管局领导不仅亲自到机场送行，为了保障援鄂医疗队员安全，紧急调拨战略储备，使得全体队员有了充分的防护物资保障，为最终胜利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第二，高度重视医疗队的思想政治工作，成立临时党总支，医管局选派刘颖同志任书记，刘立飞同志任副书记兼队长，组成医疗队的13家市属医院也成立了临时党支部，整个援鄂抗疫过程中时时体现党员的先锋带头作用，许多队员在感召下积极要求加入共产党。第三，虽然援鄂医疗队由13家市属医院临时组建，甚至来自同一家医院的队员都互不相识，但全体队员团结一心，互帮互助，不分彼此，没有怨言，共同克服困难，最终圆满完成援鄂医疗任务，充分体现了北京医护人员的整体素质。第四，武汉当地各界在生活工作上给予北京援鄂医疗队极大地关心照顾，充分协作，同时也寄予了高度希望和感谢，武汉的朋友得知我到了武汉由衷地说：你们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到来，是真正的逆行者！第五，虽然短时间开放大量床位、工作强度大、频繁调整排班，而且患者众多、病情危重复杂，但整个医疗队充分体现了北京医护人员的素质及医疗护理水平，得到当地医护人员尤其是患者的充分肯定。

其实医护人员也是人，和普通人一样有血有肉，当专机在武汉降落，原本喧闹的机舱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抵达驻地，经过28号一天的紧急培训、分组排班，29号便真正投入战斗。初到武汉最大的困难就是不适应当地的天气，那里冬天的冷跟北方不一样，感觉是一种透骨的冷，由于感控需要，病房不能开中央空调，下了第一个夜班我就冻感冒了，体温37.5℃，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自己排除了感染新冠，好在第二天就退热了，没有耽误临床工作。由于先期大量重症患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导致病房开放后收治的危重患者很多，随时都有可能抢救，所以压力很大。同时，很多医护人员上班前就自觉减少进食，以免上洗手间耽误工作，也是为了节省一套防护服。鉴于监护室床位有限，最终只能在普通病房收治气管插管的危重患者，众所周知，新冠肺炎患者气管插管后呼吸道开放，更容易造成医护人员感染，但我院护士潘攀、郝国云勇敢承担了医疗队接管的第一例气管插管患者，为后续护理操作提供了很好的经验。我院呼吸科谢江主任毕业于武汉，家中有亲人感染了新冠，他也无暇顾及，努力工作，由于语言相通，与患者交流顺畅，除了及时调整治疗方案，还能积极与患者沟通，打消患者恐惧忧虑的心情。2月3日是我50岁生日，当天我正好值班，当我拖着疲惫的双脚走进驻地酒店大门，迎面队友捧着鲜花走向我，那一刻的幸福永远不能忘怀！在武汉另一个困难就是饮食，由于封城，物资无法及时补充，我们医疗队住的酒店曾到了食用油都紧缺的地步，得知这一情况，一位退役军人亲自驾车，在大雪封山的路上，几次差点坠下悬崖，从西藏送来了清油和牦牛肉，充分体现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情义！而全国各界、武汉的志愿者以及在京的同事也是想方设法为我们邮寄各种物资。

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努力，我们终于迎来了第一批痊愈出院的患者，其中一位91岁的老战士颤抖着手给我们行了一个军礼，这是对我们的最大肯定。

启示

Q：2021年一开年，新冠疫情出现反复，北京的形势再度严峻。作为“抗疫先锋”，有什么样的建议和思考？

新冠肺炎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在国内也不时有散发或聚集病例，其实对于新冠病毒不必过于恐惧，实践证明只要采取正确的防护措施，新冠病毒感染是可防可控的。在全球化的今天，对于一种传染性很强的新型呼吸道病毒性传染病，要做到无一例输入病例或新发感染病例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国采取的防控措施已取得非常大的成功，凸显了我国的制度优势，在“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前提下复工复产，迅速恢复经济，关键在于政府和群众的防护意义，不能因一段时间无新发病例而放松警惕，也不能因一些散发或聚集病例而过于紧张。当出现新发病例时，各级政府、社区、医疗机构及人民群众应协调一致，密切配合，正确应对，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有效控制。对于疫情的防控，医护人员起了极大的作用，尤其是危重患者的救治，比如我这个从事危重症专业的医生，除了需要掌握体外膜氧合（ECMO）、肾替代治疗（CRRT）、呼吸系统辅助等技术外，还要学习了解新冠病毒的病原学特点、传播机理及途径，尤其是发病机理以及对全身各器官系统造成的损伤。由于到目前为止没有一种针对新冠病毒的特效药物，都需要医护人员边治疗边观察边总结，为其他患者治疗方案的调整提供借鉴。

新冠病毒目前是已知的第七种感染人类的冠状病毒，这次不同于2003年暴发的SARS，我国科研人员在短时间内即分离、明确了致病的罪魁祸首，并为世界防控新冠肺炎流行提供了非常好的可供借鉴的经验。近年诸如SARS、MERS、新冠等传染病的流行，对于中外的医务工作者及医院管理者的要求越来越高，如何做到重预防、早发现、早诊断、早隔离、早治疗，是摆在医务工作者和医院管理者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