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新闻报道中的时间错用现象剖析

● 陈效卫

涉及时间的国际新闻报道通常犯三大类错误。关于年份、夏令时、时差、世纪等日期的计算，稍不留神就会漏算、闹出“百年乌龙”甚至铸成“千年等一回”的大错。关于时间的特殊概念，如与年龄、时辰以及特殊自然现象有关的表述等，时常有人用之欠当甚至颠倒“黑白”。而关于回顾性报道和驻在国节日等，就更容易犯“穿越”甚至是主观臆造、以点带面等逻辑错误。所有这些，都需要媒体人咬文嚼字、弄清原委，以免误导读者、以讹传讹。

计算错误：巴西首都的“日光节约时间”，都去哪儿了？

国际新闻报道虽不涉及复杂计算，少算和漏算的情况却时有发生。

2013 年某报《荷兰百年首位男国王继位 结束120 年女王统治》中的“120 年”，就有失精准，漏掉了3 年。若不愿精准，也可以含糊处理，如《荷兰将诞生百年来首位男国王》。网上大部分标题都采用了“百年”说。

漏算的情况，在实行时区制和夏令时的国家经常发生。2015年某网站《巴西18日凌晨起10个州进入夏令时》，作者列举了实行夏令时的10 个州，并指出“巴西其他16个州不采用夏令时”。那么，作为与26 个州平行的联邦区——首都巴西利亚去哪儿了？显然是被遗漏了。

夏令时，也被称为“日光节约时间”，说来比较复杂。有的国家曾经实行过，有的多次取消又多次恢复。在目前实行夏令时的国家中，有的是全国统一，有的则是局部地区实施。总的原则是：靠近赤道的国家和地区不缺少日照，通常不需要“节约日光”。

巴西利亚地处南纬约16°，周围的戈亚斯州以及更接近赤道的马托格罗索州都实行夏令时，作为首都自然也不会例外，而且上文作者在文章中也提到了夏令时区涵盖巴西利亚和10 个州。因此，标题应修改为《巴西18日凌晨起11 个州区进入夏令时》。遗憾的是，类似于遗漏首都的错误几乎年年重复。

在其他国家也有少算的情况。如面积达769 万平方公里的澳大利亚有3 个时区，且存在半小时时差。在8个一级行政区划中，纬度较低的3 个不实行夏令时。这样，每当夏令时来临时，原有的3 个标准时区变成了5 个，类似于2020 年某网站《澳洲夏令时要来了，与中国时差变3 小时》的报道，就属以偏概全。

在时间错误中，最常见的是“百年乌龙”——世纪的少算。2004 某刊《谁是真正的淘金者》一文说:“18世纪60 年代正是美国开始创造百万富翁的年代，每个人都在疯狂地追求金钱。”此处的“18 世纪”应改为“19 世纪”。18 世纪60 年代离1776 年英国13 个殖民地宣布独立还有几到十几年的时间，此时的“美国”尚处在孕育之中。

比“百年”差错更离谱的是“千年”大错。1997 年某报《千年之交何处度除夕》提到“还有3 年的时间，人类将要同时进入21 世纪和第三个一千年”。人类历史悠久古老，迈入“第三个一千年”是300 万前的事，根本不需要再等上“3 年”。无独有偶，1999 年某网站《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犯了完全相同的错误。

概念错误：俄罗斯圣彼得堡的“日不落”壮观，能叫“白昼”吗？

汉语的时间有一些特殊表述和限定，粗枝大叶者容易出错。成语“豆蔻年华”在表述年龄时，就有错位的情况。在2019 年某视频《豆蔻年华耄耋脸!美国11 岁女孩患罕见早衰症》中，“豆蔻年华”用得就有些早。“豆蔻年华”源自唐代杜牧的《赠别》，后专指十三四岁的少女。文中的女孩11 岁，尚不适用于“豆蔻年华”。

关于时间的称呼，也许最容易视而不见的错误是国人自制的“舶来品”——“白昼”。

2020 年某网站《有一种旅行，叫追随世界当地节日去旅行》提到了在俄罗斯“圣彼得堡感受白昼的‘日不落’壮观”。网上含有“白昼”的文章数不胜数。所有这些“白昼”，都应改为“白夜”。

由于地轴偏斜和地球自转、公转的关系，在高纬度地区，有时黄昏尚未过去，黎明随即到来。从纬度48.5°起，纬度越高天空亮的时间也就越长。地处北纬60°的圣彼得堡是世界上少有的“日不落”城市，每年6月21 日左右是其真正意义上的“高光时刻”：夜里只有一个小时左右光线相对昏暗，其他时间无需借助灯光即可读书看报。遗憾的是，绝大部分报道都使用了“白昼”这一错误概念。

“昼”是从天亮到天黑的一段时间，与之相对的“夜”则是从天黑到天亮的一段时间。黑夜与白昼都是大自然的常态，不足为奇；只有“白夜”才显得特别，值得一看。圣彼得堡在于6 月下旬夜里是亮的，因此应该叫做“白夜”。

关于表示时间的词汇，近年来最纠结的当数“凌晨”。究竟几点算是凌晨？

2020 年某网站《亚美尼亚号沉船被找到 二战被德军击沉致近7000 人命丧大海》一文指出：“亚美尼亚号原本可以借助夜色撤离，但指挥官希望能得到军队的护送，一直等到凌晨7 点，亚美尼亚号才在两艘武装艇和两架战斗机的护送下驶离雅尔塔。”文章提到的时间是11 月7日，在北半球尚处于秋季，“7 点”就不能算作凌晨。

汉语的“凌晨”究竟是什么时间？《现代汉语词典》1996 年第3 版给的界定是“天快亮的时候”，所举的例子是“凌晨3点”。但香港回归这件大事的全程报道，将“凌晨”的时间大大提前。在1997 年7 月1 日这一天，《人民日报》有“本报香港7 月1 日凌晨1 时（2 时、4 时）电”等6 例。其定位基本是“从午夜12 点以后到天亮以前的这个时段”。同日的《文汇报》中“凌晨”出现了24 次，限定的时间也大同小异。自此，“凌晨”所涵盖的时间段大大前提。经过数年的沉淀，2012 年第6 版《现代汉语词典》正式予以认可，在“凌晨”词条中增加了“也指午夜后至天快亮的一段时间”。

但无论提前多长时间，“凌晨”仍是个时间线段，向后延伸总有个限度。清晨6 点钟，就不宜用“凌晨”，可以称“早晨”。

逻辑错误：澳大利亚劳动节并非全国统一，而是分为4 个庆祝日

2020 年某网站《疫情中的美国迎来萧瑟感恩节》，开篇即提到“每年11 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是美国的感恩节”。这里的“最后一个星期四”纯属主观臆造，应改为美国的法定日期“第四个星期四”。

一个月有28 天至31 天，不排除第四个星期四与最后一个星期四在时间上巧合的情况，如2020 年这两个时间完全重叠，都是11 月26 日。但通常11 月的第四个星期四比最后一个星期四要早一周。2017 年二者的时间就分别为11 月23 日和30 日，2018 年分别为22 日和29 日。

美国选出这么个表述繁琐的时间，与宗教有关。感恩节起源于今天美国东北部的新英格兰。17 世纪20 年代对于新英格兰清教徒殖民者来说，星期四是特殊的一天。教士们在这天下午进行宗教演讲，因此间接促成了在当天过感恩节的传统。1863 年，林肯总统宣布感恩节在11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举行，此后几十年美国的确一直采用这个时间。但一些商人担心感恩节太晚会影响圣诞节的销售，不断要求提前。1941 年12 月美国国会通过法律，宣布11 月的第四个星期四为感恩节，直至今天。

上世纪70 年代，美国将很多节日定在周一，以便民众加上周末两天可有一个长周末。同样，定在周四的感恩节可使民众加上周五、周六和周日，过一个4 天的超长周末。

关于加拿大感恩节的时间，国内报道也有错误。2015年某刊《感恩节的由来》一文，提到感恩节“是美国和加拿大的传统节日”，但介绍的只是美国的感恩节，误以为美国和加拿大拥有同一个感恩节。其实，两国的感恩节很不相同。在庆祝时间上，加拿大议会1957 年规定为10 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比美国早一个多月，2020 年为10月12 日。在起源上，加拿大比美国要早40 多年。美国庆祝的第一个感恩节是1621 年，而加拿大感恩节则追溯到1578 年英国探险家法贝瑟在纽芬兰建立了一个定居点。

还有些节日在一个国家不同地区的庆祝时间不同，报道易犯以点带面的错误。2017 年某网站《澳劳动节长周末将至 墨尔本司机挑好时间再加油》一文指出：“随着澳洲劳动节长周末(9 月30 日至10 月2 日)将至，澳洲油价将迎来上涨。分析人士表示，周末油价将攀升至涨价周期顶峰，墨尔本司机应避免在这一时段加油。”这段话有两个问题：

一是澳大利亚（叫“澳洲”不规范，此不论）的很多节日并没有全国统一庆祝时间。以劳动节为例，庆祝9 月30 日至10 月2 日这个长周末的只有新南威尔士、首都领地和南澳大利亚3 个州区，准确地说是10 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加上之前的周末2 天。维多利亚和塔斯马尼亚两个州定在3 月的第二个星期一，西澳大利亚州定在3月的第一个星期一，而昆士兰州和北领地则定在5 月的第一个星期一。而且劳动节名称也不尽相同。塔斯马尼亚称之为“八小时（工作）日”，北领地称之为“五一节”。

二是墨尔本所在的州是维多利亚州，其劳动节在3月份。因此，9 月30 日至10 月2 日“周末油价将攀升至涨价周期顶峰，墨尔本司机应避免在这一时段加油”这一说法就不成立。

不仅劳动节的时间五花八门，作为澳大利亚名义国家元首的英国女王的生日，澳大利亚各地庆祝的时间也很不相同。而且同在昆士兰州，女王生日也更改过多次。不明就里的报道，容易以管窥天、以偏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