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沟记忆(二章)
2020-12-29白俊华辽宁
白俊华(辽宁)
曲线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而我,偏偏喜欢曲线。
降生时,西沟的沟比黑还黑。母亲的疼痛和呼喊,让星星不寒而栗。父亲,翻过三座山,拐了无数弯儿,只为一棵救命的稻草。我的第一场啼哭,绕来绕去,终究没有躲过母亲突然的昏厥。
黎明最先出现在父亲纵横的褶皱里。笑,有甜,有苦。母亲说,那一晚,父亲满脸挂着弯曲的河流。而水,吐着混浊的呼吸。
九沟里的一沟。一沟,九曲。一如我的生命,弯弯,曲曲,有生之年,没有尽头。这从母亲弯曲的脊背上,可以找到弯曲的理由,抑或答案。
曲线也是线。我的躯体,是由线穿成的。线,弯曲所有的纹路。
我就是西沟放出的一条线啊!千回百转,荡气回肠。
衣锦还乡。西沟还是西沟。只是,所有破败,都露出缝合的针脚。针脚之内,一些人的影子,或脸庞,纵横着生生息息。有哭声,有笑声,沿着山坡,一路曲折。
一如我的故乡,一如我的祖国。
山路
山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更没了路。
漫山遍野的乱石,躺在龟裂的土地之上,体味阳光破碎的疼痛。冰冷的呼吸、刺骨的鸟鸣、凛冽的呐喊,让我的童年,多年之后依旧遍体鳞伤。
也许有牛,也许有羊。像山顶那些赤裸的黑岩,展示嶙峋的骨头。
走的人越来越多。坡上,田间,抑或荒草深处,随时可以见到他们的身影。
荆棘内部,被压倒的犀利,不甘远行的脚步,把泪带走。
但,该走的和不该走的,终究走了。留下的,留下了……
炊烟在山里绕着弯儿。偶尔,拐向山外。山坡下,村子口,也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更没了路。
路在脚下。脚下是泥土。泥土内部,呼吸倔强。
一个人,走出家门,不肯回头。夜,身后的老屋,突然睁开发红的眼睛。
从此,梦,把梦,嫁祸于背井离乡。
四十年后的傍晚,我坐在山脚下的小桥边,静静地,听流水。山坡上,两只蝴蝶,停伫于路旁的花朵间,谈着爱情。
一尾小鱼,躲在一枚落叶下,吐出历史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