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目山记(组章)
2020-12-29张敏华浙江
张敏华(浙江)
大王树
就这么枯,枯死了。它还是大,大王树吗?
雨水顺着树皮往下淌,像流逝的时间,没有停顿。
二十多年后,当我再次踏上古道寻访。大王树,见证了我的执着和衰老。
“佑护来自一块块树皮?”一次次人为的肆虐——伤疤,像腰上的蛇疮。
这是西天目山的原始森林,除了雨声,还藏着诡异的空寂——
哦,像我父亲的大王树,曾离我最近,但最终远离。
我习惯在一棵树前弯下腰,显出原形。
蝉
一只蝉趴在树干上,另一只蝉附在树枝下。
它们安静得像两个树疤。
我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按住树干上的蝉,蝉刺耳地叫了一声。
而附在树枝下的蝉正往上蠕动,我的手指够不着它。
我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松开蝉,蝉又刺耳地叫了一声,飞走了——
——这是我借助一只蝉,与这个尘世和解的方式。
虚生万象
“选择一条人迹稀少的路上山,溪水边看见一条晒太阳的青蛇。”
这是另一个世界,斑驳的阳光,真实,恣意,像草木上持久的露珠。
天籁般的鸟声,隐约的虫鸣,相逢,像山腰间变幻莫测的云雾。
山石内敛,我像蚂蚁一样卑微,隐忍。委身一座山,爱山上的草木,草木里的生灵。
只因一座山,我爬上另一座山,上山的路,在我的梦境中反复出现。
我,一介书生,或一个打柴人,释怀,忘了自我——
“虚生万象,一座山把我掩埋,又让我复活。”
想起余生
上午我从山上往下走,蝉声不绝于耳,我的童年,像那只不见踪影的蝉。
下午我从山下往上爬,看着陡坡边饱经风霜的柳杉,气喘吁吁的我已人到中年。
无论上山还是下山,我都在赶路。
鞋子快磨破了底,这是我与尘世摩擦的方式。
草木葳蕤,溪水潺潺。我穿过太子庵,走到了大王树下。
想起自己的余生,我握紧手中的拐杖。
我累了,怀抱双膝坐在台阶上,等候一个说话的人,一个牵手的人。
连日的雨,停了——
缘由
我知道这些古树叫柳杉,但我无法猜测它们的年轮。
上山的台阶让我低下头,而我不清楚这些石头的由来。
兰草,白茅,紫堇,薜荔,车前,十字薹草……
松鼠,蜂,蝶,蝉,蟋蟀,蜻蜓,天牛,蜚蠊……
砖瓦,墙,门窗,水井……
一座集体主义的山,生长社稷——
上苍贴耳,告诉我人类和自然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