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媒介语境下数字影像——在以舞英国台1上92的7剧视团觉的作呈品现为例

谭 颖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同济大学上海国际设计创新研究院

现如今，新媒体在舞台上的使用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在新媒体传播语境下，传统舞台美术的视觉创新，使得国内外众多剧团都在不断尝试并希冀有所突破。近几年，国内创作的舞台剧《盗墓笔记》、《仙剑奇侠传》、《三体》，话剧《海鸥》、《活着》等都采用了多媒体技术。在国外的舞台创作中，英国1927剧团的《机器人魔像》、《魔笛》、《上街的动物和孩子》，德国邵宾那剧院的《朱丽小姐》、《哈姆雷特》等都不同程度地展现了多媒体技术在舞台上的积极作用。

1 英国1927剧团介绍

1.1 英国1927剧团概述

英国1927剧团被誉为英国戏剧新锐，是一家总部位于英国伦敦的演出公司，在2005年由苏珊·安德拉德和保罗·巴利特共同创立。两位创始人的相识非常具有戏剧化：保罗·巴利特在收听英国BBC频道的节目时，听到苏珊·安德拉德的诗歌作品，他十分喜欢苏珊的诗歌作品，并且写信问苏珊可否买一张收录她诗作的CD；苏珊则表示自己也喜欢保罗的画作，可以彼此交换，两人就这样相识。起初，保罗为苏珊的表演制作时长很短的定格动画。一年后，作曲家莉莲·亨利和演员伊斯曼·埃普敦也加入这个团队。剧团名称的由来主要是因为，1927年诞生了无声电影中的经典之作——德国导演佛列兹·朗执导的科幻片《大都会》。也就在这一年，华纳公司出品了《爵士歌王》，这部电影的出品标志着有声电影的诞生，敲响了无声电影的丧钟。这个小剧团的成员们都是无声电影的忠实粉丝，所以以“1927”为名，蕴含着向无声电影时代致敬之意。

英国1927剧团的成员个个都是多才多艺，并且有着不同的艺术背景，正是这种跨界合作成就了剧团独特、创新的艺术道路，使剧团的作品具有高度的原创性。1927剧团也因此成为英国新锐戏剧的领军者，被称为“伦敦最性感剧团”。粉丝跨越戏剧、电影、动漫等多个领域，受到各方好评和关注。

1.2 英国1927剧团的创作方式

英国1927剧团擅长将动画、电影、戏剧、音乐混搭，制造梦魇般的观影效果和针砭时弊的艺术风格，通过卡巴莱（歌舞表演的一种形式）、默片电影、黑色幽默等手段构建舞台上全新的叙事方式和思维脉络，凭借技术手段展现符合现代人的存在图式，同时营造出带有奇幻色彩的戏剧效果。在熟悉与陌生、动态与静态、平面与立体的对立之间寻求统一，体现出强烈的艺术效应和美学悖论，以夸张的视觉构建赋予观者直接的阐释空间。创始人苏珊把1927 剧团的标签概括为“自制美学”，包括手画背景、自制道具和现场音乐。苏珊通过“自制美学”营造了一种气氛，吸引人们进入一个这样的世界——喧闹、天真烂漫和融合了黑色元素的梦幻版现实主义。

这个小型剧团的另外一大特点就是“一人分饰多角”，成员们戏里戏外都要身兼多个角色。苏珊是编剧也是导演，她写的脚本是创作的原动力，伊斯曼负责服装设计，莉莲担任作曲、伴唱和钢琴演奏，她为《上街的动物和孩子们》创作的钢琴音乐大气磅礴，兼具无声电影音乐的典雅和库尔特·魏尔式的现代曲风。承担动画制作重担的是保罗·巴利特，经常面临着如何把动画与现场表演巧妙协调地结合在一起。以《上街的动物和孩子们》这部剧为例：艾格尼丝、塞尔达和房客乙都是由伊斯曼·阿帕顿扮演的；门房先生、维利卡尔夫人、遛狗人和房客甲均是由苏珊·安德拉德扮演的；作曲家莉莲·亨利不仅要在现场弹琴，还要客串房客丙、卖火柴的女孩和律师。三个演员用肢体语言轮番演绎着近十个角色。

2 动画和真人的视觉试验

英国1927剧团在相对“空的空间”通过新媒体艺术的虚拟影像和现实世界中的人进行重组，利用投影和真人表演结合的艺术形式，突破了传统的表演载体，巧妙地延伸了新媒体艺术潜在的美学价值，使舞台更具有视觉感染力。剧情的推进依赖于影像动画和演员肢体动作的默契配合，夸张的肢体动作配合精致又带有点黑色幽默的动画，使得戏剧最终呈现魔幻般的新颖效果。创作时1927剧团不是先排剧，再加入动画，或是先做出动画，再加入表演，而是两者同时进行。他们脑中也不预设任何一种美学模式，合适才是关键。尽管动画设计师保罗花了大量时间在电脑上做动画，但保罗的动画从不缺乏人情味儿，而是充满了容易让人亲近的手绘质感，他说：“我们用动画创造出另一个世界，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创造出一个可信的世界。”对于观众来说，投射到屏幕上的动画，不仅仅是背景这么简单，它是戏剧的重要组成部分。

真人表演和动画的同步看起来简单轻松，实际操作起来需要经过反复排练和磨合。时间、位置、角度都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样观众看起来才会自然舒服。苏珊·安德拉德说：“舞台上到处都是小记号，我们必须在指定的时间站在指定的位置上。此外，我们还有声音提示、视觉提示和音乐提示这些辅助手段来帮助我们完成演出。”正是由于剧团的共同努力，使得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作品俨然成为一本被赋予了生命的绘画小说，技术在演出中的痕迹并不浓重。幽默和惊悚的平衡，揭露阴暗面却心怀阳光，擅长运用动画和视觉幽默，让观众走出剧场可能对黑暗面有所回味和思考，但在剧场里他们只会放声大笑。这就是英国1927剧团所致力于达到的效果。

3 无形事物的可视化

传统的戏剧主要依靠演员的动态表演和布景的静态呈现来向观众传递信息和情感，观众根据接收到的抽象信息在脑海中勾勒出相应的画面。但是，1927剧团通过动画影像的形式将抽象思维艺术化的表达出来，与其让观众从言语中感受“邪恶”，不如让观众直接看到。这种通过动态视觉艺术强化心理情感的表达方式有别于传统戏剧演出的抽象性表达，少了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同一本在舞台上打开的漫画书，诡异的色调，夸张的画面，与音乐相称的舞台节奏，一切的视听体验打开了观众对于童话的回忆。1927剧团的故事从表面上看是夸张的黑色幽默，实则充满寓意。在《上街的动物和孩子们》这部戏中门房先生做梦的片段就非常具有代表性。一开始，门房先生正在睡觉，演员身上的白色幕布投射出了门房先生的身体，观众此时看到的是从房顶俯拍的画面。随着音乐的渐强，我们看到了门房先生的梦境，视觉角度也从刚才的俯视转为平视了。当幕布上的动画与演员的表演完全融合时，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门房先生的“梦境”。当观众正沉浸其中时，音乐和动画突然都消失了，门房先生惊醒，此时惊醒的不仅仅是门房先生，还有观众。这就充分体现了动画语言在强化心理情感的直接性和深广性。

约翰·伯格评价说：“观看先于言语，儿童先观看，后辨认，再说话。”视觉艺术可以说是一种观看之道，它的本质在于人们通过眼睛这个渠道观看外在物像，对看到的事物进行认知、感受和分析，从而产生心理和情绪上的变化。在形象思维方面，视觉艺术相较语言艺术在图像构建上更加直接，更加生动，能够把一切现实的、虚拟的直接作用于人的眼前，将无形事物可视化，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态突变改变空间氛围，同时强化心理情感，形成自由的意义关联。

1927剧团讲故事的方式并不是传统的线性叙事，而是借助戏剧场面的推动而展开，通过图像隐喻的方式将故事情节被图像所取代，以直接形象化、浓缩化的方式将作者对作品的体验进行阐释。美国社会理论家罗伯特·尼斯比曾说过：“隐喻使我们将两种互不相干的经验领域瞬间联系在一起，从而形成一个具有阐释性的、图像般的、具有高度概括性的意象的方法。”正是因为视觉艺术可以快速转变思维过程，才使得视觉隐喻通过一些具象的和可感知的体验将存在的故事情节图式化、形象化和意象化，实际上是一种图像叙事的表现。传统戏剧多倚重于演员肢体和情节推进，以线性叙事的方式来展现和勾勒角色的命运和戏剧冲突，用语言意象来表达戏剧家对作品的理解和感悟。而在1927剧团的戏剧作品中，大量运用了电影语言和动画符号，这有别于文字、音乐等传统符号。通过视觉隐喻的方式将故事情节融入到图像中，以直接形象化、浓缩化的方式将作者对作品的主观体验进行阐释。

4 舞台空间的视觉扁平化

现代戏剧演出中，最常见的舞台就是镜框式舞台，舞台本身是内嵌的，由台框和台面构成三个维度的空间，即高度、宽度和深度。演员都是由舞台侧面的幕布出入，观众透过镜框似的框架观看舞台上的虚构世界。实际上，镜框式舞台是观众想象的，其位于舞台台口的一道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墙”，而这堵“墙”是由观众对舞台三个维度的空间实体联想而产生。

英国1927剧团将这堵“墙”直接展示出来。整个舞台就像是由“一个盒子压扁为一张纸”，由三维的空间变成二维的平面，只有沿着台口竖起来的一块或者几块白色幕布，乍看之下似乎没有提供演员表演活动的空间。那么，演员是如何在这样的一个扁平化的空间内进行表演？1927剧团非常巧妙灵活地运用了“支点”这个概念。支点的灵活性配合演员表演和多媒体动画，使扁平化的舞台空间具备无限的延展可能，同时也展现了他们对舞台空间的独特理解。无论是在《上街的动物和孩子们》，还是《魔笛》中，演员始终是在固定的条形区域中移动，或是通过舞台幕布上的固定窗口或者旋转台进行演出。与其他戏剧演出相比，表演支点对演员的走位要求截然不同，1927剧团更多的是通过视觉变换造成移动的假象，以静态表现相对的动态，以舞台的二维平面表现演员的调度立体，由此提供引导剧情发展的可变支点。

1927剧团利用新媒体和真人表演相结合的艺术形式突破了传统的表演载体，在戏剧演出中产生了关于戏剧空间新的角度和表现语汇，它必然指向当下一部分以颠覆传统表现而存在的戏剧舞台的承载方式，在相对“空的空间”中使表演、舞美变得更具有时代感染力，也符合当下观众对丰富视觉的需求。

5 新媒体作为戏剧演出视觉的阐述者

伴随着新媒体出现的不仅仅是一种新的媒介技术和形式，新媒体还代表着当代学者在技术创新和设计理念上的反思。在艺术领域里，新媒体常常作为一个组合概念出现，包括两个方面的要素——“新”和“媒体”。这里的“新”是一个相对概念，用“新”这个字来进行界定，很大程度上是对传统媒介的一种宣告。正如利奥塔的理论——知识与其社会语境之间的关系是至关重要的。知识存在于规则和创新之间。如果已经有的一系列知识不能创新，不断积累它就会最终走向消亡，因为它原有的目标会越来越模糊，以至丧失引导性作用。与此同时，社会共识制约知识的生产，社会共识确定谁是旧的，谁是新的，谁是有文化的，谁是主要的或者谁是正在被边缘化的”。而新媒体的出现正是基于社会发展下知识和技术的迭代而产生的一种符合当下时代和人们需求的工具。一方面，它体现在数字技术和网络技术的外在技术层面；另一方面，它体现在对于人们认知方式、感官体验和交流手段的内在精神层面。

多媒体来自于英文“multimedia”，字面上理解为多种媒介形式的组合：文本、音频、图像、动画、视频和交互方式。这些媒介的载体通过屏幕、投影设备等显像器材呈现于舞台演出中。媒体作为“人的延伸”，涵盖了两个方面——表现载体和传播形式。正是基于新媒体的这两个方面，它和戏剧艺术的结合成为了必然。舞台美术大师约瑟夫·斯沃博达就曾说过：“艺术与科学的结合是我们时代基本的和不可或缺的需要。它给艺术提供了理性的基础，并且有助于我们认识和解决问题。人们通常把真人和录像结合在一起的表演，称作最原始的多媒体戏剧，而复杂的多媒体戏剧，能在舞台上采用动画制作、远程传输、多智能体等高科技手段展开故事情节，能让真实演员在虚拟演员陪伴下，与异地演员同台对话。”这段话在某种程度上界定了多媒体戏剧不同于传统戏剧的呈现方式和质感表达。

很多舞台演出运用新媒体只是为了赶时髦，而并不是从对媒介特性的探索和舞美设计的需要出发。目前，新媒体这一舞台上的“新宠”在戏剧演出中的功能，只被用来交代戏剧背景、构建演出空间、强化戏剧主题。虽然，这使得舞台视觉更为丰富，场景切换更为便捷，但在功能上与传统布景方式无本质区别，无非是包装戏剧作品，而不是参与它的整个过程。英国1927剧团在对新媒体的运用和探索上产生了新的语汇意义，强调新媒体应介入戏剧作品的内在力量，使其不再是固有的场景或者视觉装饰，转而成为了舞台上的第四个演员和视觉艺术的阐述者，即戏剧动作的共同创造者。他们借用大量的电影语言将各维度元素重新组合，动画亦参演其中成为一种贯穿始终的戏剧语汇，使演员的演唱、表演始终与动画交融，没有分离，演员不会出戏，观众亦有代入感。舞台光影大师斯沃博达在《论舞台美术》中谈到：“戏剧空间与诗的意象有着同样的特点，它与生俱来的特性是，全面超越物质舞台的意象，虚构舞台空间。虚构舞台空间不仅仅是以‘幻觉’和‘非幻觉’去呈现舞台布景，也应该包括舞台媒介自身的虚拟性，即作为‘去物质化’而带有虚拟性的新媒体形式。”因此，新媒体作为媒介的虚构性与舞台演出的现场性，以及剧场实体物理空间之间的关系，是我们在运用新媒体时候应该注重考虑的问题。

舞台美术大师约瑟夫·斯沃博达曾说过整个戏剧创作应该包含对空间、运动、节奏和时间等方面的共同认识过程。在此期间，一些重要的东西会逐步形成，包括：创造性地构建各种空间，推进局部与整体之间、客观与主观之间、鲜活逼真的舞台动作，及其与光影技术或者其它技术之间的某种联系。正是这种技术成就了今天戏剧艺术的多样性。戏剧作为一门综合艺术，可以吸收多种不同的形式和技术，包括对影像应用的探索。俄国先锋派戏剧大师梅耶荷德就曾强调戏剧在叙事等方面可以借鉴电影的方法，并提出“戏剧电影化”的口号。1927剧团正是在这种理论先导的作用下，创造出奇幻的动画设计，让剧团的每部戏剧都拥有通常只有电影才有的画面张力和深刻寓意。当舞台上演员的表演和动画投影结合得浑然一体的时候，台上的演员就成了动画中的人物，而此时的戏剧舞台就呈现出一种电影的质感。正如美国舞台美术家罗伯特·爱德蒙·琼斯所预见的电影和戏剧结合一样：“在戏剧中同时使用活生生的演员和有声电影，可以构成一种全新的戏剧艺术，一种如同语言本身具有无限可能的艺术。”

新媒体在技术层面上使得视觉语汇、视觉媒介、视觉行为都发生着变化，从而产生了不同的艺术效应。这些夸张的造型语言和演员的状态之间形成的张力，保持了戏剧演出的生动性和灵活性，同时增添细节的丰富性。

6 总结

戏剧以及舞台设计发展的多元化、多样化要求我们对舞台美术这个文化现象做出跟上时代的理论描述。不论什么样的舞台美术，它总是基于特定的戏剧演出系统的整体需要，对戏剧产生某种影响和变化。尽管不同的舞台美术观会营造搭建出不同的视觉效果，但是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呈现给观众更好、更新的作品。对于经历过舞台美术革新的一批戏剧舞美大师而言，或许，英国1927剧团的这些探索显得微乎其微。但是，苏珊和保罗·巴利找到了一种能够与观众对话的表达形式。贯穿于表演和影像配合之中的戏剧行动不仅强化了戏剧冲突，而且取材于当下社会的故事寓意也发人深省。

在视觉语汇凭借技术手段不断变革的当下，符合时代气息的英国1927剧团，在创作方面有着自己的思考：“将舞台美术、音乐、表演等媒介融合在一起，让演员作为舞台视觉的元素，最终创作出了具有娱乐性和教育性的作品。”从技术媒介发展的角度来看，每个时代的“新媒体”技术，都曾经深刻影响着那个时代的文化和艺术，改变着人类感知世界的方式，并由此推动社会的发展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