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族是怎么来的?
2020-12-29rocefactor
文/rocefactor
在2020 年,对于中日两国的年轻人而言,御宅族不再是一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词汇,而是已经成为一张为自己赢得同好、构建身份认同的名片。
2020 年的新冠肺炎疫情,让许多人切实感受到什么叫“宅”。
但是,大家或许不知道,“宅”这个词的最初含义并不是用来形容人的当前状态,而是指一个特定的群体。在“宅”的发源地日本,有一个统一叫法,就是“御宅族”。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群体呢?
御宅(OTAKU)一词来源于日语,原本是“贵府、您”的意思,在日语里只有较少情况才被用于第二人称。评论家中森明夫在参加COMIC MARKET(日本最大同人作品贩卖会,简称CM。同人的意思是:由爱好者自发制作动漫周边作品并销售)时,听到周围的爱好者们小心翼翼地以“御宅族”称呼对方,便于1983 年发表了名为《御宅研究》的专栏文章,从此,OTAKU 一词获得了第三人称的意义。也正因CM 同人展会规模的逐渐扩大,日本“御宅族”的核心内容就渐渐从单一作品的粉丝变为了粉丝创作/交流同人作品,不过这个过程又始终和特定年代的动漫、科幻文化紧密联系。
将动漫流行文化的爱好者称为“御宅族”,暗含了对这些年轻人缺乏人际交往常识的讽刺,语感上讲有一丝微妙的轻蔑。
那么,日本御宅族在这几十年的历史中,究竟经历了哪些变化呢?
1954-1973
1954 年,日本进入持续20 年的经济高速发展期。以1964 年举办东京奥运会和新干线通车为标志,日本迎来了经济和民生的腾飞。
经济建设的巨大成就在社会上酿成一股积极而激进的浪漫主义情怀,但是,随着冷战的激烈化,欣欣向荣的日本社会也面临着潜在的焦灼感。
年轻人一边切身地感受到国内外的“温差”,一边将目光热切地投向政治诉求的实现和政治体制的变革之上。
战后出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成长起来的日本青年,对实现政治理想的渴望和对外部世界的热心是眼下陈腐老旧的日本社会所难以想象的。这个时代被日本人称为“政治的季节”和“理想的时代”。
防治科学越轨行为,首先需要增强科技工作者的学术思想道德教育,每个科研机构与高校都应当高举科学严谨的旗帜,定期对在科研机构工作的人员,以及在校学生开展学术道德思想培训,让科学严谨真实之风深深印入每一位工作人员心中,更让以后从事科研工作的在校学生,再进去工作岗位之前就深刻意识到守护科学真实性的必要与重要性。
另一方面,经济条件的改善带来了更旺盛的文化需求,这个时期的日本漫画在经过手冢治虫、石森章太郎等漫画家的探索,题材选择、表现手法上都有所进步,漫画不再只给小孩子看,而是逐渐成为成年人也可以欣赏的艺术形式。
就在此时,日本发生了两件影响深远的事件。
第一,电视在家电市场兴盛起来。受到严重冲击的电影工业不得不做出裁员等决策,大量的电影从业者和准备进入电影业界的相关人才进入电视行业。第二,手冢治虫于1961 年成立了动画制作公司,开始了具有日本特色的动画(使用有限的技术和时间来制作动画,降低制作成本)制作尝试,掀起了日本电视动画的第一次革命。这两件事,吸引了大量电影业人才进入电视动画行业。
前文提到,中森明夫的文章发表于上世纪80 年代初期,而他提及的对象则是60 年代出生的日本青年们。这些60 年代出生,受到团块世代(广义上指战后持续近十年的婴儿潮)及社会运动影响极大的流行文化爱好者们便是“第一世代御宅族”。这一代日本人在少年期正好处于《哥斯拉》《奥特曼》等作品兴起的时期,往往对科幻抱有强烈的兴趣。
然而,在上世纪60 年代初如火如荼的社会运动,到70 年代初已经日薄西山,再加上随着中东石油危机的爆发,日本战后经济首次出现危机,持续长达20 年的高速经济发展期也于同年结束,1974 年甚至出现了经济负增长。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这些热血青年们所关心的“宏大叙事”开始快速衰败,追求政治诉求和社会变革的“理想时代”在70 年代迎来终结。这些第一代御宅族们也一头扎向“虚构的动漫故事”,宛如鸵鸟一般。
1973-1995
1974 年之后的日本,经济进入安定成长期,高度消费型社会在这个时间段逐步形成。青年们对现实事物失去兴趣,以至于从现实之中抽身,把目光投向虚构而封闭的动漫之中。这是青年人对自身身份认同的迷茫。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动画产业迎来了蓬勃发展。
首先,在上世纪70 年代开始,动画迎来了几个重大节点,其中以1974 年的《宇宙战舰大和号》最为重要。
滋领域“全方案鸡尾酒疗法随着动漫画、科幻、游戏的商业发展和兴趣的细分化,“御宅族”逐渐取代了“新人类”,成为指代动漫/御宅文化爱好者的专有名词。
1989 年,昭和结束,日本进入平成时代。同年,手冢治虫去世。就在日本动漫界想趁着平成这股热潮进一步扩张时,宫崎勤事件使得御宅族的社会处境急转直下。
宫崎勤连续绑架并杀害了4 名4-7岁的幼女,被捕后,记者进入其住所,在未经严密查证的情况下拍摄并报道了充斥漫画和动画海报的房间景象,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全社会都开始对御宅族群起而攻之,“御宅”一词也从一个略带揶揄意味的词汇与萝莉控等词汇一同被污名化,和犯罪预备军划起了等号。
1991 薫年,评论家栗本 以中岛梓的名义出版了《交流不全症候群》一书,矛头直指御宅族在社交人格上的缺陷。
以平成元年发生的宫崎勤事件为标志,社会对御宅族的偏见和歧视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消失。这也是为什么“御宅族”这词传入中国后,衍生出的“死宅”“肥宅”都带有贬义(所以有人发明了“二次元”这词)。
时间推移到1995 年,泡沫经济破灭,几乎陷入迷茫的日本社会在1995 年初接连遭遇了阪神大地震和东京地铁毒气事件等天灾人祸,一时间弥漫着末日将至的预感。
“虚构的社会”已经走到尽头,御宅们发现,由于二十年来过剩的产业细分和兴趣圈的分割,过去以社团或者群体消费的形式建立的身份认同和话语沟通已然失效,人际交往的最小单位回归到个人,几乎所有人之间都不再具有共同的话语和价值观念,在这样喘不过气的“无尽日常”之中,庵野秀明导演的《新世纪福音战士》播出了。
1995-2006
庵野秀明何许人也?简单来说,庵野正是最初御宅精神的集中体现者。
手冢的两个经典角色:铁臂阿童木和怪医黑杰克。
庵野出生于1960 年,从小热爱特摄和科幻,学生时代接触到“大和号”与“敢达”热潮,决意投身动画创作。在他事业的初期为日本科幻大会制作的两部开场动画,因为充满对经典作品的致敬,从各方面看都紧扣御宅文化诞生期的时代脉搏,至今被认为是御宅文化的传说级影像。参与了几年动画业界的顶级作品后,上世纪80 年代末90 年代初,庵野作为主创制作了《王立宇宙军》《飞跃巅峰》等著名作品。而《新世纪福音战士》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诞生的。
《新世纪福音战士》从根源上讲是一部庵野的私人创作,恰恰因为这点,其故事十分贴近当时日本社会的共同感性。作为科幻动画、机器人动画的顶峰,浸润了同人文化气质的《新世纪福音战士》掀起了日本动画的第三次热潮。
这次热潮深深影响到了20 世纪80年代出生的“御宅族”,可以说,无论是站在日本动画史的角度,还是在御宅文化史的角度,《新世纪福音战士》作为御宅文化数十年的硕果,都的确是第三次冲击。
受《新世纪福音战士》的影响,日本动画诞生了“世界系”的概念,御宅们不再关注个人在闭塞的社会中的位置,转而注视起个人与世界的直接联系(传统上人与世界之间需要社会架构来联系,而“世界系”则直接忽视了社会架构,将角色与世界生死存亡直接联系起来)。
除了题材上的创新,在世纪之交,电子媒体也开始大踏步发展,随之而来的就是动漫周边创作(同人)领域开始成长起来。比如同人游戏领域就诞生了“东方project”、“TYPE-MOON”(也被称为“型月”)这样的奇迹,而同人音乐的发展则融入了同人游戏和偶像文化的历史背景中,为新世纪后的爆发积累力量。
如前文所说,在这样一个御宅文化圈不断细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感变得难以估测的时代,御宅之间的人际交往不再依赖于透过消费的自我展示,而是更倾向于单纯的好恶判断,既有的价值共识开始为条件反射的刺激性让步,电子游戏的流行催生的“萌的属性化”成为后来御宅文化的主要消费源流之一。
世纪之交的御宅文化的版图,开始细分到每一个御宅族的卧室,形成无数个交流与自闭共存的亚文化孤岛。
2006-2020
2006 年,世界系动画的重要转折点《凉宫春日的忧郁》播出。通过网络的传播,“凉宫”中的舞蹈受到网民们的追捧,甚至出现了亲自再现舞蹈的网友,这在当时非常新奇。翌年《幸运星》播出,其中的舞蹈则在当年正式面向公众运营的弹幕网站“niconico 动画”(弹幕网站的鼻祖,B站模仿对象)引起巨大反响。
音乐软件“初音未来”项目于2007 年面世,一经推出就引起同人音乐创作热潮。互联网时代的亚文化和流行文化之间的壁垒几乎消失,像“东方project”“偶像大师”,这样的旧有同人文化借助网络传播获得了新的活力,将本来渐行渐远的御宅们再次连结在一起。在这个年代最有活力的同人创作者中,诞生了许多将影响力扩散到主流社会的杰出人物,如“初音未来”同人音乐作家出身的米津玄师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总体而言,新世纪后的御宅文化在经过短暂惆怅之后,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凭借大量爱好者的涌入和资本介入的东风,迎来了百花齐放的繁荣态势。到了2010 年代末期,更有像虚拟主播这样改变了观众与角色的交互形式,进一步拓宽日式审美符号内涵的御宅文化领域被不断开发出来。
随着深夜动画的作品数的增加,论坛贴吧等社交平台的规模化,手机游戏热潮的兴起,老一代的御宅们可以找到自己的爱好在新时代的新诠释,而新生代的浅层爱好者们则为社区带来了新鲜的活力。他们在niconico、B 站这样的弹幕视频网站拥有自己的账号,也许有喜欢的同人歌手或是舞者,或者每季度会有几部喜爱的新番,对御宅文化及其产品的浏览和消费已经融入了他们日常生活,成为社交的谈资或消遣的一部分。
多元、宽松的娱乐环境是否会使得部分爱好者成长为御宅文化新的创作者和传承者,我们不得而知。
至少,在2020 年,对于中日两国的年轻人而言,御宅族不再是一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词汇,而是已经成为一张为自己赢得同好、构建身份认同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