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太阳升起……
2020-12-28段奇清
段奇清
“又一次,太陽升起,像往常在夏天升起一样;
慷慨,安慰,在暴力之后。
安慰,在树叶改变之后,在田地
收割、翻耕之后。”
这是美国女诗人露易丝·格丽克的诗句。“因为她那无可辩驳的诗意般的声音,用朴素的美使个人的存在变得普遍”,由此格丽克摘得了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
“世界上没有足够的美,这是真的。”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请听我说:那被你称为死亡的……”
格丽克的诗像锥子一样刺痛人的心,因为她的诗中有大量的“死亡”“黑暗”“背叛”“孤独”“伤痕”等苦冷字词,这与她的出生和年少经历有关。
1943年,格丽克出生于美国纽约市的一个匈牙利裔犹太人家庭。出生时,她的一个姐姐刚刚夭折,所以从出生那一刻起,她就感到四周的空气中充斥着“冷”。她总想让父母不要这样对她,采取了一个又一个办法后,家人依然对她缺少关怀与关注。
到读高中时,格丽克又想出了一个法子:不吃或少吃,家人应该会问问她是否病了。不曾想,这个法子让她真的生病了——得了厌食症。一到吃饭的时候,胃里就翻江倒海,她根本吃不下东西。父母为她选择了心理医生进行治疗,而这一治疗就是七年。
“又是冬天吗,又冷了吗,
弗兰克不是刚刚在冰上摔跤了吗……”
“冷”“冬天”“摔跤”等总刺着格丽克的心,疼痛,虽说很难受,但让她觉得也是一种体验。而且这痛楚很特别,让她有一种不得不“喊出来”的愿望,一些句子便从她的心灵深处迸射出来……她很快感到,这是一些独特的诗句啊!她想将心中的“冷”尽可能多地“喊出来”,她想当一个诗人。
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格丽克进入了莎拉劳伦斯学院、哥伦比亚大学学习诗歌。
“死亡与无常等待着我,正如它等待着所有人,
幽灵正在对我作出鉴定,因为它可以从容毁掉一个人……”
格丽克就这样成了一位直抒性灵的“灵魂诗人”,在1968年出版了处女诗集《头生子》,好评如潮。
“你能活下去吗,在我熬不过,第一个夏天的地方。”
“因为风在吼叫,在裸露的地面上空呼啸着”
“活着”“熬”“毁掉”“呼啸”等冷字眼,常常从格丽克的心灵中喷射出来,让她慢慢明白,她并不孤独,个人的遭遇其实有着普遍意义,也让她清楚了自己诗歌的意义:她的诗不只是写自己,也是在写社会,写时代。可不是吗,在她身边,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在说谎、欺凌……
正因年少时的“冷遇”、疾病折磨的困境,使得格丽克能够持续输出身为一名病人的敏感而细腻的感受,她的诗也就能够触摸到时代的悲伤与隐痛。当时代的痛楚无处找到它排空与发泄的空间的时候,她的诗歌无疑可以凭着一种现实与身体的同频共振的息息相通而找到一种奔涌的通衢。
故而,格丽克的诗歌并非只有阴暗,而是通过“冷”“死亡”等激发起人们对人生艰辛、生活不易的体验和认识,从而直面人生,坚定对生活、对光明与“热”的探索和追求。
“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太阳,那可能是
八月的太阳,正在归还
曾被带走的一切——”
格丽克还写道:
“他不是伤愈了吗,春天的种子不是播下了吗
夜不是结束了吗,
融化的冰
不是涨满了小水沟吗……
后园
不是耙过又播种了吗——
我记起大地的模样,红色,黏稠,
绷直成行,种子不是播下了吗,
葡萄藤不是爬上南墙了吗?”
光明会来到,曾被带走的一切好的东西都会归还,这是对生活的一种乐观向上。夜已结束,小沟已涨满水,种子已播下,葡萄藤爬上南墙……这不是好的一切都已“归还”了嘛?一切皆是那样生机蓬勃!
这种“归还”、生机蓬勃又是从何而来呢?
“别人在艺术中发现的,
我在自然中发现。别人
在人类之爱中发现的,我在自然中发现。”
在诗中,格丽克还说:
“你听到这个声音了吗?这是我心灵的声音。”
可见,格丽克的乐观是从自然中来,即从“天人合一,地人合一”中来。同时,她的心灵与自然融为一体,向上、乐观,是打“听从心灵的声音”中来。
格丽克没有上过大学,却成为耶鲁大学的教授。眼下,她已出版十二本诗集和一本诗随笔集,遍获各种诗歌奖项,包括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全国书评界奖、美国诗人学院华莱士·斯蒂文斯奖、波林根奖等。
格丽克立足于自己“冷”的体验和经历,去思考和追求个人与世界的“热”。正如瑞典学院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安德斯·奥尔森在揭晓奖项得主时说:“格丽克的作品涉及一个宏大的话题,即社会的激进变化是否来自于深刻的失落感。在这个充满了各种不同声音的世界,这层思考尤其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