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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行(散文诗)

2020-12-28王近松

鹿鸣 2020年1期
关键词:松针梦境夕阳

王近松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地上,夕阳铺着长长的黄金缎子。光从叶缝中插进来,照在草地上,如同柱子,支撑起一个世界和一个梦醒。

我想,蚯蚓正在披着金色的大衣长眠。

山中傍晚,鸟鸣声清脆。这声音就像一把尺子断裂的清脆声,凭空消失在耳膜深处,又回荡在内心深处。

山间泛黄的云雾,热腾过后,只留下夜的空壳。

傍晚向山中走去,试图在松针上撬开古老的预言,一步步开启尘封于夕阳中的记忆。

每一片叶子都装下了一个梦想,都或多或少吸收了日月精华,而他们经不起时间打磨,绿叶上闪烁的只是露珠,并非泪水。

蜘蛛网查封的只是旧的,新的正在成长,蜘蛛也正在布局。

傍晚,蚊虫更多,绕眼虫在眼边捕捉我眼中的世界,这世界是绿色的、灰色的、红色的,而除了这些,还有许多颜色尚未命名。

是的,我们各自活在一个梦境里。

沉睡山中,或者路过山中的人永远无法猜测鸟儿梦境中的世界,那些从未被书写的章节,终究在梦中沉寂,或是在夜里荡然无存。

傍晚向山中行,不带面具。

可以站在一块石头上放声大喊,也可站在半山,倾听河水没有歇息的想法,而每一滴水都饱含不馁的精神。

水是山的一部分,有着山野妖娆的姿势。

我不知道古代行军打仗的时候,傍晚向山中行去,那哒哒的马蹄声是否响彻山林,那高举的火把是否抵御了敌人的贼心和恶念?

傍晚向山中走去,山谷日渐消瘦,而一只鸟飞起,翅膀间急促的拍打声抱紧我们,同时也掩饰着时间离去。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山中行,小路是必经之路。

阳光、月光滚过山川,均匀洒在树上,而光阴的碎片,撒向山坡,这是人间的必经之路。

每次回家,雾霭就像发生在生死之间、善恶之间、或是宽窄之间。

在山间行走,站立的玉米从种子变成胚芽,抽穗后高高站着,最后将根须留在泥土间。

沉默了,不说话。

小路旁,狗尾巴、牵牛花,他们都是绽放的季节,在心中却开成“不败花”。

假使没有那些绿色的草,小路更加空旷,而这样的空旷又不能装满我的包袱,不能承担我的乡愁。

清晨的露珠,我叫他珍珠,来源于自然的珍珠,饱含着自由、希望、朴素。

小时候,那些锋利的叶子总会划破手指。

而雾,就像一层纱布,包裹着伤口,给山中的一切上药。

家在山中,母亲的裤脚总被露水打湿,就这样将灵魂打湿,慢慢打湿了我的文字及梦境。

山川苍翠,我从山中来,所有的肌肤辞去了干燥,一生中就循环着那起伏、跌宕的时光。

“好峰随处行,幽径独行迷”。

山峰奇峻,从不同的角度看就会有不同的感触。

步行于山中,惊喜和感叹紧紧相连,拖着我向前走去。

占地为王的山雀,并不是不向往远方,在山中,它是阐述者、悲悯者。

它的喉咙深处,有虫子隐藏的东西。

而每只虫子自上而下,从口中入,通过喉咙,进入肠中,而大山中被世人遗忘的生物,正随着浓密的植被重生。

一人向山中行。

各式各样的菌子穿着七彩的衣裳,向这个世界展示着美好。

在山中,风一遍一遍拂过大地。

我将自己掩埋在默不做声里,不寻求安慰。

在山中,就简单地站在树林下,就容易感慨。

那些青松在破皮处,溢出松油(也称“松脂”)。外婆在时,将松油用火微烤,放在手上的裂口处。那香味不同于香水,或是其他的味道。

将青松拾回家中,放入炉中,白色的灰烬带着一生的傲骨,如云朵一样,不知所踪。

“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

远处,山峰和天空混为一色。

那雾霭充满仙气,那物中的万物,都充满灵性。

西凉山、马摆大山、百草坪、陆家大营等,作为一个词根的力量,它们正在给我无数关怀、感叹和思考。

我习惯坐在山顶看夕阳,夕阳总是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就像四季,退了再来,来了再退。

我喜欢山中高声歌唱的知了,所有的鸣翠声,在这个地球上叫了数万年,从未停止。

我们一直在模仿,一直在推敲,我们最终会在不同的送别声中归去。

我喜欢躺在松针上,尽管那松针上有锋芒,会扎疼肌肤,这疼仿佛使我更接近自然,更接近神灵。

我喜欢下雨时站在山上。

远处和近处浑然一体,人生所有的渺茫、不安,或是怀疑都空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年前,在海家垭口遇大雨,父亲撑着伞,我拿着相机在雨中捕捉些许雾中山色。

雾霭从树间钻出,一缕一缕。

除了让人陶醉的景色,三个孩子披着羊毛毡,最大的不到15岁,最小的6岁,一群羊站在雨中,火堆没有烟火,那白色的火烟拔地而起。

山中人家将男孩子看得很重,稍大的那位小女孩告诉母亲,她的父母离了婚,原本读四年级的她也辍学,在山里是自由,不上学将一辈子被山束缚。

临走时,母亲将一把彩虹伞留下,希望她们如彩虹一般灿烂,勇往直前,将来走出大山。

在这里,野棉花一朵一朵,風力发电机转动着,发出巨大的响声,每一次转动皆是轮回。

山里天气多变,但总是晴了又阴,阴了又晴。

山里的月亮,从小就看得最多,总是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在山中,野百合每年都开,不一定每年都开得美,但总有开得漂亮那一年。

终其一生,我们都在山中行走,最终又得回到山中,深埋于此。

我们的一生,注定了山雨飘渺和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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