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一片 春山万叠

路平先生浸淫诗词日久，兼修辞赋，皆卓有所成。作品既见诸于报章杂志，又屡屡斩获各类赛事奖项，故声誉日隆。曾荣膺湖北“荆楚诗坛中坚”称号，作品暨传略还入选河南“网络诗词100家”、香港“中华诗人100家”等。亦曾有十数首诗词在全国各地风景胜地镌刻书丹。

路平先生之作品体裁多样，且题材广泛，皆能驾轻就熟，挥洒自如。但囿于篇幅，在此不一一赘述。下面，仅就其田园诗词的一些特点，谈点个人管见。

一、以山水为骨，以田园为魂，抒发悠远的怀抱

山水田园是古代文人墨客反复吟咏的主题。他们以山水田园为审美对象，借以抒发情怀，阐释性灵，承载寄托。田园诗发轫于远古，大约成于晋唐，曾产生了以陶渊明、王维、孟浩然等为杰出代表的一大批田园诗人，也留下了浩若辰星的璀璨诗章。路平先生身居大别山，得山水田园之利，加之学养深厚，有触类旁通之能，而又情系故土，具悲天悯人之怀，是故他的田园诗既有风骨，又有担当。他的山水铿锵有力，他的田园血肉丰满，让人能够触摸其厚重，咀嚼出苍遒，真正实践了古人的“一切景语皆情语”，而又做到了法古而不泥古，既有承继，又有创新。

路平先生一直耕耘于基层，且长期从事扶贫工作。因此，他的许多诗作就聚焦在他最熟悉的乡村;他的情感，也倾注在他最亲近的乡亲们身上，写出了许多真切感人的诗作。如《己亥开春田舍吟》：“岁事方开启，烟村淡腊香。年轻奔命远，田冻入春荒。不断泠泠雨，稍停故故忙。户庭多杖履，翁媪镇山乡。”又如《己亥早春乡野偶得》：“路野山重尚有村，衡门每见铁将军。归来绿已迟青帝，斫去枯须乏郢斤。际此丁年争赴市，纵然南亩傍连云。春农屦杖操持下，幸喜丰瀮溉济勤。”这两首诗虽然笔墨简约，却意蕴深刻，都客观地再现了当代农村的具体物象，表现的则是一个共同的主题，即“三农”问题。众所周知，在市场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步伐的不断加快，农村人口持续地向城市集结，而农业和农村却在日渐凋敝，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和粮食也在逐渐减少，从而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诗人从这个角度出发，既写出了自己的见闻，也写出了自己的忧虑，更写出了自己的呼吁。他期待着他所挚爱的家乡能不再“年轻奔命远，田冻入春荒”。不再“户庭多杖履，翁媪镇山乡”。更不再“路野山重尚有村，衡门每见铁将军”。

路平先生情牵乡土，挚爱家园，故乡的山水在他的笔下也就充满了活力和生机。他笔下的山水也就灵动而又蓬勃。如《仲春乡野偕游拾趣》：“阿谁高手段，抟野列新屏。李接云飞白，溪张镜掬青。但循三径曲，便带一衫馨。游趣偕何拾，吟春漫赋形。”这首五律“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钟嵘《诗品序》），把山乡那种盎然的春意简约地为我们勾勒出来，让人心动神摇，如临其境，如品其醇。再如《携诗友阴雨中游白庙河乡》：“霖霖一路幻云烟，天幕穿行车作船。人世阴晴难大逆，白河格局已多抟。雨中探景犹探画，雾里看人似看仙。联袂跻身山水上，心湖气韵也涟涟。”更是“意若贯珠，言若合璧。其贯珠也，如夜光走盘，而不失回旋曲折之妙。其合璧也，如玉匣有盖，而绝无参差扭捏之痕”（胡应麟《诗薮》），复兼有“精鹜八极，心游万仞”（陆机《文赋》）之豪。首联状景，亦真亦幻，描写的是诗人在雨中穿行的场景，轻车在雨雾中颠簸，既如天马行空，又如小舟掠浪。颔联既状物，更是抒怀，人世的阴晴，虽然无法违逆，但白庙河的格局还是能够把控的，于感奋中见不羁。颈联则为我们描绘出一帧梦幻般的风景画，让人生发出画随人转，人在画中之感，可谓传神妙笔。尾联写的是诗人高亢的情绪，在眼前这样美妙的情境里，诗人逸兴遄飞，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欢欣。整首诗气韵生动，脉络清晰，情景交融，可称得上是佳构。

路平先生笔下的山水是活的，有神，有气，有风采，如“水瘦山苍感尚寒，新正连被雨摧残”（《新正后初晴花田赏花》）;又如“云海弄奇凭日月，晴川叠韵藉风烟”（《致乡村规划者之一》。路平先生诗中的田园是慈悲的，有情，有义，有豪雄。如“巴岸茵飘红万点，东腔俚和幻千形”（《天堂湖写意之三》）;再如“九霄泼墨凌云写，一卷丰年一幅春”（《山村过年》）。读这些诗句，让人如读路平先生之人，既能读出侠骨，也可读出柔肠。人言，“志高则言洁，志大则辞宏，志远则旨永。如是者，其诗必传。”（叶燮《原诗》）路平先生的诗，言洁、辞宏、旨远，相信必能流传于世也。

二、以襟抱为经，以学识为纬，讴歌斑斓的世界

清人沈德潜说：“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说诗晬语》）。路平先生学识渊博，襟怀豁达，视野开阔，深得诗中三昧。他的作品，或浑厚深邃，或神采飞扬，或气韵充盈。状物则神形兼备，尚意则哲理幽深，寄情则真醇如流，给人一种变幻莫测、气象万千之感。

所谓“诗言志，歌永言”者（《尚书·舜典》），路平先生就深得其法也。写诗的要旨，就先生的作品就特别注重物我之间的内在联系，既感情浓烈，又言之有物，让人读来倍觉诚挚和亲切。如《山园野草》：“铺山傍水本无名，绿意随风自在行。原上忆曾经野火，囊中裁去绽诗情。遥承雨露看苗淡，劫历风尘转眼生。且任高枝莺弄舌，自矜自舞自枯荣。”这首诗虽然吟咏的是野草，但我们也能看出诗人的自况，从草木的枯荣写到人生的起伏，再写出自己的感悟。传递的是一种从容，一种达观，一种不屈，给人一份昂奋向上的感觉，起到了“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被文以入情”的效果（刘勰《文心雕龙·知音》），极富艺术感染力。

作为一名优秀的文人，追求的当然不仅仅只是个人的沉浮与荣辱，而应该始终重担当，重责任，重使命。“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王安石《上人书》）路平先生则正是如此。他的作品不但追求艺术的高度，也追求思想的深度，寫得丰满而灵动，略无轻浮阻滞之态。如《惊蛰》：“见说阳和天，一元苏复始。疏梅老已谢，秃立桑与梓。蒿草眼微舒，滩头鸭试水。四野色孤单，岑远更迤逦。桃梦犹未醒，仓庚何载鸣？几点墟烟袅，牛羊自纵横。腴田荒疏下，遑论稼穑荣。丁年俱向远，江海打工行。物候初惊蛰，可待春瀮浥。人向自由行，讵待春雷急。”全诗结构宏大，笔力沉雄，情绪丰沛，极具老杜情怀。其笔墨在动与静、情与境、观与感之间转换，既呈现了早春的苍凉与骚动，又摹写了“腴田荒疏下，遑论穑稼荣”的惆怅与叹喟，更发出了“人向自由行，讵待春雷急”的希冀与呐喊，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路平先生的诗作还善用典事。在许多作品里，我们都可以看到他对典故的娴熟运用，且了无斧凿之痕。如“归来绿已迟青帝，斫去枯须乏郢斤”（《己亥早春乡野偶得》）。这里面的“青帝”指的是春之神及百花之神。“郢斤”则典出《庄子·徐无鬼》，意思是“郢匠挥斤”，比喻纯熟、高超的技艺。又如《天堂湖写意之一》：“一镜湖天两浩茫，千流渊薮各争光。栖烟沚幻摇欸乃，归鹜霞燃竞颉颃。山色煦濡尤觉雨，桃源休懿似还乡。登高颖脱浮云外，照影形骸共漱芳。”这首诗除了写尽天堂湖的美丽景色以外，还巧用了典事。这里的“欸乃”，既可以指烟霞披泻在水中幻梦般的小岛上，如奏响古琴之名曲，也可以是指划船时的歌唱之声;“颉颃”原本指飞鸟在上下翻飞，在这里引申为归鹜与霞光互相抗衡，相映生辉。两个典都是一语双关，用得天衣无缝，非常巧妙。

路平先生的诗多用白描手法，即以朴素洗炼的语言描摹形象，都用得准确生动，清新自然。如“李接云飞白，溪张镜掬青”“大泽青天绿未分，下溪岚接上溪云”等等;他的诗“含情而能达，会景而生心，体物而得神”（王夫之《姜斋诗话》），使语句显得格外灵动，如“但循三径曲，便带一衫馨”“青岫铺排新斗拱，春风裁剪旧披离”等等;或寓情于景，景语即是情语，如“梦笔操持花世界，蓝图擘画树菁英”“红庙绿波非我料，迷林雷石俾人穷”等等;或托物言志，抒发自己的感悟，如“而今我比青山瘦，幸有东风拂我多”“心白衣青动八方，人生况味由伊煮”等等。正因如此，他的作品才显得张力十足，韵味无穷。

三、以故乡为本，以桑梓为根，拥抱美好的生活

相对于诗而言，路平先生的词作从量上来说就显得少了些许，但同样写得新颖别致，扑鼻生香，深得婉约之妙。他的词多以故乡的山川形胜和人情风物为摹写对象，体现了他对故乡的浓厚乡愁和深切眷恋。

王国维说：“词之为题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人间词话》）。路平先生的词情感充沛，婉转含蓄为其所长，加上结构缜密，音调和谐，大有宋人风范。如《卜算子·青苔关林场小住有作》：“热路上青关，指顾凉初透。涯岸参差几线楼，绿岭围如斗。  听有鸟溪歌，食有山蔬酒。笑问幽林守护人，住久成仙否？”整首词仅仅寥寥数语，就为我们勾勒出了青苔关林场的秀美景色，有情，有境，有动，有静，有问，有答。尤其是绿岭围如斗的“斗”字，更是运用得形象生动，尤见结字功力。又如《定风波·春曰龚氏山园访友赏花》：“又到龚园访百花，四厢绿绮拥明霞。风拂玉兰羞颔首，香诱，白樱光抚色无瑕。  布水腾楼谁妙手，知否，荒芜今已足纷挐。地主琼花都是友，争秀，教人两两得风华。”更是辞情蕴藉，语言清丽。尤其是下半片的“地主琼花都是友，争秀，教人两两得风华”，更是写得情致盎然，让人击节。

难能可贵的是，婉约派词人的作品大多存在情绪低沉、言词悱恻之虞，或叙离愁别恨，或表闺怨绮情，给人一种消沉的感觉。但路平先生的词，却不是如此。他的词，于平和中见激越，于沉静见昂扬，洋溢着一股由衷的喜悦。他感念生活的赐予，也热忱地歌唱和拥抱生活。

总之，路平先生以自己的勤勉和才气，为我们奉献了一道道赏心悦目的精神产品，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实在让人钦佩。加上他正值盛年，相信假以时日，他的成就一定会更上层楼。

（周胜辉，研究员。历任《都市小说》执行副主编、《长江丛刊》副主编等职。在各类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万言。曾十数次夺得诗词、赋文学大赛等级以上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