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上衣口袋里的信念

张伟

我19年前入校时，学校会给全体新生做一个讲座，主要目的是打击大家：让你接受自己没那么特别这个现实。因为在那一刻，那么多优秀的人集中到这里，你要明白自己的平凡。后来发现，这种打击其实没什么必要。我反倒觉得，我们缺了另一个仪式：给大家壮行，让大家记起自己的不平凡。我们得知道自己有多么稀少、多么与众不同。

我提醒你们不要丢掉的，首先就是你们的乐观和骄傲，要把这份对人生的信念和骄傲收好，放在自己贴身的上衣口袋，千万不要丢掉。你们是跟大师们用一张桌子吃过饭的人，是跟全国最顶尖的学者随便开玩笑的人。在某些时刻你们一起讨论的，是关于文学、文化和文明的最深刻的话题。你们无比幸运，因为你们在人生的战斗还没有真正开始打响时，就已经品尝过努力并获胜的滋味。这种胜利的感觉，你们以后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也有很多人可是花了一辈子想要却得不到。千万不要丢掉这种胜利的骄傲。

其实，我担心你们已经开始怀疑了，因为我知道你们离开校园后，会遇到多少挫败与打击——很多人马上要领到一份不足以生活得很舒适的薪水，很多人要在不显眼的岗位上工作很久，要做很琐碎的事，做错了事要被批评，等等。如果只看眼前，不放眼整个人生，你们会以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骄傲与乐观是错的，会因此变得悲观，变得不相信自己。

但你们要知道，人生是大海，是有波浪起伏的。我粗略地给我认识的系友做过一个统计，然后在很多人的人生状态上，发现了一条规律出奇相似的曲线。在毕业后的前三年里，这条线是平的，甚至有些人是下沉的，但在三五年后，这条曲线会开始向上。我把这条线叫作“信念曲线”。我和其中几位聊过，去找它背后的原因，发现往往是因为从某个时刻开始，你装在上衣口袋里的这份信念，以及它们带来的不甘和不满，会一点点逼出你的潜力。

创业者很喜欢一句话：悲观者往往正确，而乐观者往往胜利。这句话也适用于人生。我的一位合伙人特别喜欢邀请北大学生加入公司，他跟我解释说：“我觉得这些人身上总有股劲儿。”这股劲儿是什么？就是骄傲和乐观的信念。

其实，这份信念背后，并不只是“希望自己过上好日子”这么简单。

即使是在北大，中文系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我们花很多时间研究文字的语义，研读不再流行的作品，讨论世道人心。抛开具体的知识学问，我们一直在往自己内心深处填充的，是人文情怀，是对人类文明的关注。所以，北大中文系学生在毕业的这一刻，往往对超乎自身的世界和使命充满兴趣，并且理所当然地觉得，世界上的其他人的命运跟自己有关——觉得自己可以用微小的行动让世界变好一寸，觉得自己可以保护善良和温暖的事物。

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这一种抱负。这种被称作理想主义的东西是奢侈的，而在中文系，理想主义得到了很罕见的、精细的保护。也不要怀疑，从现在开始，你们会被无数人教导这是不对的。从今天起，对你们心里的理想主义的伤害，会被包装成很多种看似有道理的说法出现：有人说这是不接地气；有人说这是狂妄；甚至有人说这是一种自我麻醉；也有人会很好心地提醒说，这会害了你，会让你过得挫败、穷苦。

我不会试图劝说你们苦苦坚持，宁可艰难度日、牺牲生活也要维护信仰。不是的，我试图劝说你们相信的是，理想主义和坚持理想的信念，反倒是让人生获得胜利的最好方法。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信念坚定的人会在失败和挫折里度过一生。

要相信人生是一场在狂风大浪之上的漫长旅程。你们在前面几年可以很快很容易地学会务实，学会妥协，学会脚踏实地地做好每一件工作，这些都一定会发生。越到后面，你会发现学会这些太简单，而另一些东西却是一旦丢掉就很难再学会。希望你们在多年以后，仍然可以淡定地说：“我很有情怀，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的一生信念坚定，使命必达。”

我现在的公司的口号是“我们终将改变潮水的方向”。2013年我做杂志時采访周星驰，看到周星驰曾在一张纸条上给一位女记者写下这样一句话：“为什么坚持，想一想当初。”文章刊发后这句话鼓舞过很多人。2015年，我的一位同事见到特斯拉的创始人埃隆·马斯克，马斯克也用英文给他写了一句话，翻译过来是：“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今天我也把这三句话送给你们。如果将来，某一天，你在自己一定会遇到的挫折中感到有些茫然无力，我希望你能记起今天我说的这一点，想起毕业之际自己的雄心和野望。希望你们永远不忘记最初的自己，并拥有远达天边的理想；也祝愿大家永远不丢弃自己的乐观、骄傲和信念，一步一步跨过艰难旅程，抵达天际。

编辑/谭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