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增长能够自动解决收入不平等问题吗？

卢卡斯·尚塞尔 王宇

摘   要：20世纪初至今，虽然政治体制、经济水平和社会制度截然不同，但主要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国家的收入不平等情况都经历了“下降—攀升”的变化过程。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增长显著快于欧盟，但其收入不平等恶化程度却较欧盟更为严重。两个经济体收入不平等与经济增长的背离表明，仅靠经济增长难以自动解决发达国家的收入不平等问题，不同的政策选择和制度变迁可能是收入不平等的驱动因素之一。

关键词：经济增长;收入不平等;发达经济体;政策选择

中图分类号：F830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4-2265（2020）11-0035-03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0.11.005

一个世纪以前，世界各国的收入分配不平等情况都较为严重，这一现象在20世纪上半期有所改善。20世纪80年代以来，许多国家的收入不平等又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恶化，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也没有能够改变这一趋势。从全球角度看，20世纪80年代以前，国家之间的收入不平等现象较为严重，20世纪80年代之后，各国内部的收入不平等开始恶化。虽然男女工人的工资差距缩小有利于减少收入不平等，但是，即使在主要发达国家，性别不平等和种族不平等现象仍然存在。事实表明，仅仅依靠国际贸易发展和科学技术进步还是无法解释发达国家的收入不平等现象，仅仅依靠经济增长还是不能自动解决发达国家的收入不平等问题。

一、理论讨论：经济增长能够自动解决收入不平等问题吗？

近年来，发达国家的收入不平等问题引起各国学术界、国际经济组织、民间社会和政策决策者越来越多的关注（Piketty，2014;Stiglitz，2012;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17;联合国，2015）。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是因为20世纪后半期各国经济学家都较少关注和研究收入分配问题，当时大多数经济学家都将收入不平等看作是发展中国家的问题，而不是发达国家的问题。

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经济学家库兹涅茨关于经济增长与收入不平等的观点，库兹涅茨认为：一国经济的长期发展将自动改善收入不平等（Kuznets，1955）。当时，他的看法得到多数经济学家的认同，并且在经济学文献中得到广泛引用。但是，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思提出了相反的看法，他認为，受库兹涅茨观点的影响，学术界在重视经济增长的同时，严重忽视了对收入不平等的关注和研究，这将对经济学研究、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产生不利影响（Galbraith，1958）。

过去20年的历史，见证了世界各国收入不平等的变动情况。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后，在国际学术界关于逆全球化的讨论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发达国家的收入不平等问题。不过，到目前为止，人们对收入不平等及其驱动因素的认识仍然有限。金融体系的不透明、政策工具的局限性，以及对收入和财富等概念的不同理解，使我们很难抓住发达国家收入不平等这一复杂现象的本质，限制了我们关于发达国家收入不平等及其公共政策的讨论。

二、理论分析：收入不平等的下降与攀升

统计数据表明，20世纪80年代以来，大多数发达国家的收入不平等情况不断恶化。此前，20世纪初期，在西欧和北美地区，1%最高收入群体的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约为17%—20%;20世纪70—80年代，这一比重下降到8%;21世纪10年代，这一比重不仅没有继续下降，反而大幅攀升到10.5%—20%，（见图1）。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1%最高收入群体的收入份额从20世纪初的10%—12%下降到20世纪70年代后半期的5%，21世纪10年代，又大幅上升至10%（见图2）。在日本，20世纪初，1%最高收入群体的收入份额接近当时的欧美水平，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一比重下降到8%左右，最近又恢复到10%以上（见图3）。

发达经济体的收入不平等之所以在20世纪中期出现了较大幅度的下降，主要是由资本收入下降所驱动的。1929—1933年经济危机所带来的资本收入减少已经被许多文献讨论过了，还需要继续讨论的是政策选择问题，比如高额累进税政策、国有化政策和资本管制政策。其中，资本管制政策包括租金管制、租赁监管、股东在管理委员会中的权利限制等。这些政策对一国的收入分配会产生重大影响（Lindert，2003;Piketty，2011）。

从图1可见，20世纪初，新兴市场国家与发达经济体的不平等趋势曲线比较接近。在20世纪前半期，印度和俄罗斯的不平等现象都呈现下降趋势，1%最高收入群体的收入份额从一个世纪以前的10%以上，下降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的4%—10%（Alvaredo等，2018）。但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印度和俄罗斯的收入不平等情况又回到20世纪初的水平。在这里，尽管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截然不同，但是，主要发达经济体和前计划经济国家一样，收入不平等情况都经历了一个“下降—攀升”的过程。

三、发达国家收入不平等变动趋势：分界点在什么地方？

20世纪80年代以来，欧盟和美国的收入分配与经济增长出现了动态分化。1980—2017年，美国50%最低收入群体的收入份额占国民收入比重骤减，从20%大幅下降到12.5%（见图3）;与此同时，1%最高收入群体的收入份额占国民收入比重大幅上升，从1980年的10%上升到2017年的20%以上。在欧洲，1%最高收入群体的收入份额占国民收入比重以相对较慢的速度上升，从1980年7.5%上升到2017年的11%左右;欧洲50%最低收入群体的收入份额占国民收入比重一直保持在17.5%—20%的较高水平上。

四、收入不平等与经济增长的背离，源于不同的政策选择和制度变迁

尽管美国经济在20世纪80年代下半期出现了较快增长，但是，其收入不平等的情况却不断恶化，1980—2016年，美国0.001%最高收入群体收入总额占国民收入比重上升了650%。欧盟同组别收入总额占国民收入比重上升了200%（Piketty等，2019;Blanchet等，2019）（见图4），欧盟的经济增长速度虽然较美国缓慢，但是，自20世纪90年代之后，欧洲经济也处于增长趋势中。美国与欧盟收入不平等与经济增长分化的轨迹表明了政策选择和制度变革的重要性。需要强调的是，就人口变动趋势、国际贸易发展和科学技术进步而言，欧盟与美国具有可比性。因此，国际贸易发展和科学技术进步可以部分地解释发达国家收入不平等持续恶化的趋势，但就美国与欧盟的比较来说，其收入不平等与经济增长的分化在很大程度上根源于不同的政策选择和制度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