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效度研究
2020-12-28袁胜
袁 胜
(安徽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中国迈入新时代以来,“体育非遗”作为民族民间体育文化逐渐成为体育学界的热门研究话题。研究者们要在“现代与传统”的双重驱动下展开深入的田野调查,从而反映出“多元一体”的民族民间“体育文化格局”[1,2]。传承人是“体育非遗”文化的继承人和保持者,也是“体育非遗”保护与传承的主体和关键[3],传承人口述史研究符合“非遗”活态传承的本质[4]。传承人不仅是民间体育文化的持有者、领航者和先行者,还是“非遗”文化保护与传承发展最基层、最前线的奋斗者,更是地方特色体育文化的继承者、保护者和精英代表,此外在政府相关管理部门与普通民间大众之间起到纽带和桥梁的作用。因此,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具有重要文化价值和学术价值。本文试对“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效度即其有效性展开探讨,提出传承人文化记忆选择性和重构性叙事及口述语境的再造与重塑对研究效度产生影响。传承和发展中华传统文化上升为国家战略,对于研究者而言如何在研究中以更加科学全面的学术方法和科学视角研究中国传统民间体育文化,是当前“体育非遗”研究中极其紧迫的问题。
1 “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价值
“体育非遗”传承人掌握核心体育活动技术和知识,其文化活动是个体经验也是群体知识,是文化创造者也是继承者。“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是多学科研究的结合,具有独到学术价值。在实现“体育非遗”有序传承和发展中,对传承人口述史的研究可以帮助实现学科实践与理论再生。
口述史自80年代被引进中国以来,在国内学术界引起一场由传统和主流“见文本”的历史研究向“见人”即关注底层社会生活和人民心声的转向,“言传心授”的“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可作为正史的补充和拾遗。当前对“口述史”存在两种认识:其一,作为与传统历史学并列的新史学形态;其二,以访谈录音方式搜集和使用口头史料研究历史的新史学方法[5]。口述史能提供“第一手材料”和被“正史”忽略的真实历史,其不仅提供全新的研究视野,也作为一种切实有用的研究方法。传承人口述史主要以访谈录、回忆录,以及人物传记和历史著作中的各种口述史料的形式存在[6],将其叙述的活态、无形的“非遗”文化转换为有形的和可视的文化表象,是进步的历史研究思路,对其研究可近一步建构“非遗”理论与实践体系,将历史还给人民,在呈现过去的基础上构建未来。
传承人的个体历史与文化记忆的叙述、记录、整理和撰写的口述史研究不仅丰富体育史料中遗漏的部分,还可以从底层视角寻找历史发生的真相,而且将无形的、活态的文化进行文本转换、保存和保护,建立“个人记忆库”[7],关注社会底层人民,对“非遗”传承人进行社会文化的研究和保护。传承人是社会文化综合体,对研究受各种相关资源影响,因此本研究探讨在各种因素作用下,“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效度与文化记忆选择性和语境再造的关系。
2 效度与记忆选择
“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包括个体生命史和个人生活史两种形式,而传承人文化记忆的呈现方式是其口述形式和内容。一方面,文化记忆在表达中体现个体与群体价值观,文化记忆的形成与表达与传承人口述史密切相关;另一方面,文化记忆形成和发展继承中表现出共性,对文化记忆形式及内容的选择性表达和重构性叙事直接影响口述史的效度。
2.1 文化记忆形式选择性
一段历史或事件,经历者基于自身角度和所具备的知识能力不同导致所见、所感、所悟到不同的一部分真相,而这并非全部的事实真相[8]。同一个事件在人脑中所留下的记忆会出现不同层次的铭刻,甚至会出现相互矛盾的不同表述,“体育非遗”中不同的人所持看法会出现不同程度上的差异,这是研究中可能出现的情况。
传承人的记忆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逐渐衰退:首先,人脑记忆有与生俱来的能力限度,对体育文化活动历史事件,往往只能对某些让人印象深刻的场景还保持记忆,具体在某个特定时间发生的特殊事相而其他在意识上认为较为次要的表象或事实就被虚化和遗忘。其次,人脑对于文化的记忆会伴随时间的流逝出现减弱或者遗忘,在之后生活中经常性重拾和意义强化后也只有为数不多的部分被长久记住,其中还会出现暂时性遗忘等现象,需要外界某些事物的刺激和触碰,才能被唤醒。传承人的口述方式由于文化记忆的产生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而具有自主选择性,对与文化记忆形式的选择通常是多种形式相结合而不仅仅只是单一形式,一方面由生活惯习和语言表达方式决定,另一方面受访谈方式和语境影响。
“体育非遗”传承人文化记忆形式选择性往往偏向于个体认为较为重要和值得被铭记的部分,文化记忆的选择即是文化记忆的部分遗忘。由于个体、群体和社会等诸多因素在不同条件下的差异间接地影响传承人的文化记忆的真实性,那么其文化记忆形式和内容也就都存在选择性。
2.2 文化记忆内容选择性
“体育非遗”传承人个人生活经历和事件经历,尤其是对民族民间特色体育文化的自我认知和亲身实践,导致其文化记忆的内容复杂繁多。文化记忆的口述不是对历史的完全重现,而是满足现实社会需要并以历史真实事物为依据,对记忆进行补充和产生新的知识,因历史本身的短暂真实性和个人记忆储存的差异性而产生选择性。
历史由人创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历史只在发生的瞬间具有短暂的真实性[9]。传承人口述史包括重要的文化记忆内容,传承人与访谈者的交流中因个人观念和思想上的文化记忆潜意识产生对记忆内容的偏差,包括内容的删节、遗漏以及优选。通过口语讲述其记忆的部分内容或本位视角的全部内容,而口语与书面语之间存在误差,因此需要保留口语痕迹。传承人口述史是具有“民间性与个人性”[10]的当代人理解前代人的重要途径,“记录大时代下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感受”[11],为民族民间与人民群众参与的体育历史文化建立一套文献系统。一方面,“体育非遗”传承人对传统体育文化的记忆,有时并不完全依赖于亲身亲历,有很多一部分是来源于种群和家族长辈及前辈的口口相传,经历多代传递与传承,由于个人理解和感悟的文化内容不同以及个体记忆的差异性对文化记忆内容的选择也会出现偏差,造成一部分真原性资料的流失。另一方面,在与过去发生的文化事件和历史产生关联的记忆中,存在他者与他群记忆,超越个体记忆范畴。
“体育非遗”传承人文化记忆内容表现出个体性和集体性,其口述史是基于集体记忆的个人记忆叙述,是地方性社会文化传统发展的个体呈现,也是底层社会文化传统的集体性传承,还是具有自传性的文化表达,往往偏向于个人文化记忆,并产生于具体访谈、交流和对话中,而地方性文化被群体共同记忆,其二者在叙述和阐释中存在较大偏颇,即是文化记忆的选择性差异,也正是在对文化记忆的多重选择性叙事中诞生文化新内涵。
2.3 重构性叙事
“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内容即是文化记忆的重构,口述史研究是为社会底层人民建构的历史文化研究模式。由于个体之间存在理解、记忆、表达能力等方面差异,作为传承人的部分乡村社会文化精英实则文化素养欠佳,即使是接受过良好文化教育的人也无法用清晰、准确的语言表达碎片、模糊的记忆,在交流和访谈中往往会出现表述不准确甚至表述错误等问题,易导致理解上的偏差和误解。而部分表达能力稍强,能将所想所感所忆准确表达的传承者,在口述中有所保留或有选择性地陈述,则产生事实重构,偏离真实历史。
“体育非遗”的进步和嬗变,表现在实践积累和代际传递两方面,相对于普通人而言,文化选择主动权在传承人,传承人口述文化记忆的叙述存在自主性但并非完全自由。其一,由于个人生活史和生命史具有较大的差异性导致在文化修养、言语表达能力、性格品质等方面的迥异,进而影响传承人对文化记忆真相的认知出现差异。文化记忆深受所处社会环境、地方性文化以及个人品质素养等因素影响,传承人在口述时并不能随意选择。其二,传承人口述史是其从个体记忆中摘取自认为重要的片段进行碎片式重组和建构,甚至会出现美化和刻意完善。人类学认为人在对世界进行观察和阐释中易受到文化影响和建构,产生语言和文本上的想象性加工。其三,在访谈和叙事过程中,传承人为讲好故事,让事实更完整和连续往往加入自我理解的想象以及推理的部分,以弥补文化记忆的缺漏。另外还可能存在将自身经历故事化进行讲述,这样对历史真相和知识记忆的故意虚构、美化甚至篡改的主体性行为,是传承人口述史重构性叙事主要表现。
“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历史在某些方面存在个体性和主观性,间接造成民族民间特色体育文化“集体记忆的失忆”[12]。因此,需要对文化记忆资料记录进行科学地整理、选择、考究、提炼以及理解,在获得原始口述史资料的同时,应对其效度予以客观科学地甄别,尽可能避免文化记忆选择性和重构性叙事影响真实历史和文化研究。
3 口述效度擢升
口述史研究不仅让普通人进入历史研究范畴,补足“见物不见人”的缺漏,还可挖掘真实生活、平民思想和底层文化,完善和印证历史文化事相,使历史更具完整性和真实性。传承人口述史以个人文化记忆的方式对重要历史事件进行再现和重建,获得口述话语权进行自主叙述,而“非遗”精华凝聚在日常生活记忆中,通过口述记录获取并理解传承人的文化记忆。此外,文化记忆选择和凝结都生发于具体语境中,那么传承人对文化记忆的选择与口述语境再造影响口述史的效度。
3.1 语境再造与重塑
“体育非遗”传承人的口述语境再造是从当下视角出发并基于传承人对历史文化记忆认知的意识判断和对片段记忆的想象。文化记忆和口述交流发生在特定外界因素(如访谈时间、地点和访谈者)刺激的情况下,这些因素促进传承人文化记忆的凝结,出现不同形式和内容的扩展性叙述,进而产生再造语境。
社会文化背景、地方性文化价值观、访谈模式、个人及群体性格、访谈方式及态度和语义引导等诸多因素对传承人口述史的语境再造和口述史效度产生影响。传承人口述难免存在传承人个体主观性,叙事越详尽具体往往越有篡改和夸张的成分,并对某一项目进行叙述时,往往使用具有不同时代烙印特色的话语表达。因此,将生成语境和记忆语境及表述语境结合,关注其互动关系并避免“脱轨”阐释。其一,传承人基于在不同时间地点环境对个人文化记忆内容及形式不同程度地选择、美化、篡改等差异性改造,导致口述再造语境以各种形式和方式呈现,表现出主观性、不确定性。其二,口述语境再造是传承人在新旧环境、知识、语境等因素综合作用下的产物,被叙述和表达的部分文化记忆是其主观性的合情合理的记忆,存在内在逻辑和意识连续性,若缺少相关背景知识和相似的文化记忆则无法进入再造语境中,也就无法判断口述历史的效度;传承人口述历史是记忆碎片的不具内在逻辑的粘合,其实是对传承人口述语境再造的陌生。其三,口述史效度即是其真实性,语境再造是对文化记忆的回忆、重塑和想象的语境创造,在传承人口述历史资料的研究中难免存在“嬗变”和“表演”的部分。因此,需要对口述史的真实性和本源性进行甄别。
传承人口述史是叙事的多重表述,是文化记忆的时代建构,历史与现在相互影响。因此,在探究“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效度与文化记忆的关系时,应对“叙事真相”与“历史真相”进行思考和辨别并将传承人口述语境放置于社会历史文化综合语境中研究。
3.2 口述语境与文本语境
语境是事件产生和叙述的框架[13],而文本观将社会行为从语境中抽取出来,限定其边界,探讨其结构和意义[14]。“体育非遗”是底层人民生活的创造物,通过特色活动形式展现民间社会生活,传承人口述史研究需要科学全面的访谈记录、理性选择以及深度分析,将无形的民间文化形式转换成有形的文本形式。
语境视角为“体育非遗”口述史研究带来新的洞察力。传统民俗学和现代体育人类学强调观察民俗生活、人际互动、展演情境及文化传统之间的关联[15],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则强调在口述语境和文本语境下综合考量,研究从传承人“我者”视角和研究者“他者”融合中项目的缘起、传承和发展。一方面,“体育非遗”起源于地方环境和文化土壤并在其社会生活中生存发展,是地方性文化的重要部分,而口述史受社会时代背景、生活环境、访谈情景、个人性格等影响,造成口述资料在结构、文本以及文本肌理上的不同[16]。另一方面,口述史研究强调民俗民间传统生活,而“体育非遗”传承主体是生活在乡土乡间的人。传承人的概念是为研究文化本源所建构的,出于对历史文化和事件本相的尊重以及学术研究的规范,研究者应保存好完整的录音及录像资料,便于后期的整理、理解以及文本转化。“体育非遗”是活态的民间文化表现形式,在民间社会生活中表现出丰富多样且复杂的样态,传承人口述史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立足于个体性、具有主观色彩的语境下的叙述,而文本是固态的、稳定的文化存在形式,二者间有机转换需要实现口述语境和文本语境的综合。
口述史作为体育学研究方法,是身体运动呈现,是技术呈现,还是实践解读,更具有人学本体内涵[17]。传承人口述史的效度受口述语境的重要影响,而当前口述史学界对文本呈现的要求是真实、规范、可信,即在尊重历史史料已有观点及客观基础上,使“文意清晰”,“文字流畅”,并需要结合口述语境及文本语境综合擢升其研究效度。
3.3 民间文化与身份认同
文化认同是对文化价值观的倾向与认可[18],而身份认同涉及“我或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19]传承人的文化认同是中国传统体育文化核心价值观的承认,是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身份的共享[20],为强化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效度需要从政府赋予权力义务、地方社会文化凝视、个体文化自觉自信三方面强化对传承人的文化与身份认同,激发传承人文化能动性、积极性和自觉性,更好地促进保护与传承。
首先,国家和政府部门通过各种政策、手段、措施开展“非遗”工作,赋予传承人权力与义务,促使其积极参与和引领各项体育文化活动。传承人既是政策传递者,还是文化的持有者和引导者。一方面通过政府文件以及各种社会媒介综合肯定传承人的身份和提高其社会地位[21],另一方面帮助传承人塑造在地方社会中的特殊形象。传承人不仅是具有自主文化话语权的政府民间助手,还是地方文化的引领者承担继承和发展“非遗”文化的责任与义务,强化传承人文化积极性,使其叙述较为真实的历史。其次,传承人是民间体育文化领航者和先行者,是“非遗”文化保护与传承最前线的奋斗者。而“文化自省”与“社会监督”是地方社会文化凝视,提高“体育非遗”传承人文化能动性,使传承人的口述历史被不断验证和检查,以确保其有效性。传承人代表地方社会文化的精英部分,负有对群族传统“体育非遗”文化进行保护、传承与发展的责任。而在多数实际情况中,传承人一方面受到国家政府相关政策的约束和束缚,另一方面没有突显出个人文化自觉自信,表现出“文化不自觉”的保护和传承模式,阻碍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与发展。因此,需要强化对本地优秀传统“体育非遗”文化的深入学习,同时积极与不同文化交流,扩大和提升传承人的影响力与领航作用,强化文化认同意识和文化自觉行为,使这一研究更具有文化自觉自信力。
通过政府赋予权力义务、地方社会文化凝视、个体文化自觉自信三方面,从个体、社会、国家三个层面使“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效度得到有力擢升。“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立足于社会底层的视角,是具体可靠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方法,笔者认为其可以为中国体育非物质文化研究和传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开辟新路。
4 结束语
“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是在特定口述语境下对文化记忆的叙事,包括传承人个人生活史和个体生命史等与地方性社会历史文化紧密相关的部分和群体性文化记忆。不仅丰富体育史料中缺少的部分,还从社会底层视角探寻历史真相,是具有较高研究实效性的具体研究方法,而且将无形的、活态的民间“体育非遗”文化进行文本性转换、保存和保护,具有重要文化价值和学术价值。由于“非遗”传承人在社会环境等各种因素作用下形成的个体差异以及记忆本身所具有的遗忘和选择性,并且文化记忆的选择是传承人习惯于当下视角进行的具有个体性和主观性叙事,其中不乏对历史真相和知识记忆的虚构、美化甚至篡改的主体性行为。传承人口述历史对文化记忆形式及内容和重构性叙事直接影响研究效度和“非遗”工作的顺利实施。此外,口述语境再造一定程度上对研究效度起到限制作用,对“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应将口述语境与文本语境综合,置于社会文化语境下全面考察分析,同时完成传承人文化认同和身份认同,以此“内外结合”,“由表及里”的方式综合擢升“体育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的效度,完善这一研究方法,助力于“体育非遗”研究、保护和传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