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雍正朝恩科探析

2020-12-27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雍正帝张廷玉会试

吴 燃

(武汉大学 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00)

清朝入关后,共开乡试113科,会试112科,恩科乡试、会试各开26科,可见恩科在有清一代科举历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但学界对于清代恩科的研究却不是很多,多是在论著中简单提及恩科。商衍鎏在《清代科举考试述录及其有关著作》一书中,仅用很短的篇幅介绍了恩科的相关情况;在刘海峰、李兵合著的《中国科举史》一书中,也是有很简短的几句话提及了恩科这一制度,未做深入研究。在文章方面,恩科的相关研究也不是很充分,宗韵在《清代恩科的确立及其成因——以<万寿盛典初集>为中心》一文中,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清代恩科的相关情况,比较准确地论述了恩科的确立,并分析其原因;屈海龙在《清代恩科重要性分析》一文中,以表格形式梳理了有清一代历任皇帝任期内的恩科和正科,并做了细致的数据对比,并以数据为基础,分析了清代恩科的作用和意义。但总的来说,有关清代恩科的论著较少。

本文立足于雍正朝一朝的恩科考试进行论述,因雍正朝时间较短,故只开设一次恩科考试,以此为代表,分析恩科有其共性,也有其特性。本文尝试从雍正朝恩科的过程,恩科与正科的关系,雍正帝开设恩科的原因,以及雍正朝恩科的作用和意义几方面进行论述,从中得出有清一代恩科的共性和雍正朝恩科特点。

一、恩科始末

(一)时间

雍正帝在即位之初,便颁布谕旨,要开设恩科,搜罗人才。“(雍正元年)恩旨开科,议准本年四月乡试,九月会试,十二月二十七日殿试”,[1](P176)可见雍正帝对于恩科的开设十分迫切,这是他即位初商定的几件要事之一,而且恩科的开设在当时是有阻碍的,这个阻碍就是正科。雍正元年适逢三年一科的正科科举考试,但雍正帝却坚持要开恩科取士,所以正科就被推迟到了下一年(雍正二年),“其癸卯甲辰乡会正科改期于雍正二年,二月乡试,八月会试,十月殿试”。[1](P176)这里就会有一个问题,正科要避让恩科,正科是制度,恩科是加科,恩科优先于正科,是否特殊情况优先于制度规定?雍正二年,雍正帝曾晓谕国子监,说的是为各科进士刻名立碑(进士题名碑)的事务,其中提到进士题名碑从顺治丙戌科起至康熙戊戌科止,雍正元年和二年的癸卯甲辰两科(即恩科和正科交叠的两科)进士并未刻名立碑,雍正帝给出了解决办法,“……所系题名之典,岂宜遗阙?著工部动用正项,令国子监将雍正癸卯甲辰两科题名碑即行建立”,[2](P134)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雍正帝最后将恩科和正科两科进士都题名立碑于太学,可见雍正帝对于两科进士态度是一致的,从侧面也可以反映出恩科和正科并无先后位次,也没有哪一科更为重要一说,两科是互为补充的。

(二)过程

论及雍正朝癸卯恩科之过程,其中大部分沿袭了前朝恩科传统,但也有雍正朝恩科自己独有的特色。

首先是乡试。在确定了恩科乡试、会试时间后,雍正元年四月初雍正帝就任命张廷玉、朱轼为乡试考官,“(雍正元年)四月初五……传谕曰:已用汝为顺天乡试主考官矣,可于今晚先回,明日即入闱之期也”“今当雍正开科之始,特简朱轼与汝,使主试事”。[3](P59)乡试期间,张廷玉、朱轼在开始前按程序焚香告天,以求考试顺利,“(张廷玉)入闱后同高安朱公与同考官焚香告天,共励精白,以襄钜典”,[3](P61)随后开试,试后外簾官收卷六千一百多份,张廷玉、朱轼等考官“悉心披阅,焚膏继晷,不敢稍懈”,[3](P61)改卷后乡试成绩公布,“锁闱月余,照额数取中二百九十三人,先将元魁十卷恭呈御览”。[3](P61)乡试大概流程如下:雍正任命朱轼、张廷玉为主考官,乡试当天焚香告天,开卷考试;试毕收卷六千一百余份,朱轼、张廷玉同内外簾官共同批阅试卷,照额选中二百九十三人,并将前十试卷呈送雍正帝。由于乡试取得较好成果,雍正帝事后大肆褒奖张廷玉、朱轼,“今顺天主考朱轼张廷玉,公慎自矢,细心搜阅,尽拔佳文……张廷玉著加太子太保”。[4](P164)可见雍正帝对于恩科乡试之重视,希望此次恩科乡试成为今后开科取士之典范,从而选拔更多可堪大用之才。

其次是会试。恩科乡试选拔取中之后,到雍正元年九月,开始恩科会试选拔。会试主考官雍正帝依旧选择朱轼、张廷玉,只是另行多加了一位同考官——张廷玉三弟张廷璐,“(雍正元年)九月初六日,(张廷玉)奉旨与尚书朱轼为会试正考官,三弟廷璐为同考官”,[3](P69)随后开试考试,收卷,闱中阅卷,“廷玉等锁闱月余,悉心校阅,遵照钦定额数取中一百八十名,先将元魁十卷恭呈御览”。[3](P70-71)雍正帝则再次嘉奖主持会试的考官们,以正考试风气,为后世科试之模范。

最后是殿试。殿试定于会试之后一个月,即雍正元年十月,读卷官雍正帝任命张廷玉担任,读题后,考生开始作答,随后考试结束,收卷批阅,取定名次,“(张廷玉)随与诸大臣秉公校阅,取定甲乙,照例以前十卷进呈预览”。[3](P71-72)

以上是雍正元年恩科乡试、会试的基本过程,大致如下:确定科考时间—任命主考和随同官员—入闱中—焚香告天—开卷考试—收卷—批阅试卷—取中—进呈御览。雍正朝恩科大致与正科过程一致,但也有许多特殊之处,最有雍正帝特色的就是考试回避问题的解决办法和超额录取。

考试回避问题是雍正朝癸卯恩科从乡试到殿试一直贯穿的一个问题,主要是指考生如果与考官有亲缘关系,当年的科考要自动放弃,来年再考,防止考官和考生因亲缘而偏私袒护,抑或是有真才实学被取中而遭人唾弃诋毁,这是通过对极少部分人的不公平以换取最大可能的公平的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四月恩科乡试后,雍正帝对这个已成定例的问题却有独特的办法——另行考试,雍正帝将这些回避考官的士子聚集到一起,再举行一次考试,以免造成遗憾,而这选中四人之中,就有三人与张廷玉有关,张廷珩、张若震、张若涵。“(雍正元年)五月,蒙恩考试回避官生,取中四名,堂弟张廷珩,胞侄张若震,堂侄张若涵于焉”。[3](P64)

九月恩科会试,雍正帝同样采取了另行考试的办法来解决考试回避问题,“内外考官子弟之回避者,悉行补试,另命大臣阅卷,钦赐中试九十人,而胞弟张廷瑑,堂弟张廷珩,堂侄张若涵三人俱入选”。[3](P71)到十月恩科殿试,回避避嫌问题又有新变化,情况反转,考官需要回避考生。由于张廷瑑等三人通过会试,可以参加殿试,加上同张廷玉的亲缘关系,而三人是雍正帝劳神费力选拔上来的,张廷玉只能主动提出避嫌,但雍正帝却仍然选择张廷玉做殿试的读卷官,“十月,殿试开列,读卷官张廷玉以子弟应试例不列名,上曰:尔公正无私不必引嫌回避,仍著读卷”;[3](P71)但这之后又产生了一个小问题,取定名次后,将试卷上呈皇帝,雍正帝看后认为第五名应是头名,但这份试卷却是张廷玉之弟张廷珩所写,张廷玉只得上奏雍正帝,张廷珩是回避官生中考取,已是万幸,不应列于一甲,只得居二甲头名,“上阅至五卷,大为嘉赏,曰此卷应置一甲……廷玉奏曰:张廷珩乃从回避官生中续取中试者,正榜无名,不应居一甲。上点首命置二甲第一”,[3](P72)雍正帝解决考试回避避嫌问题细致如斯,可见其对此次恩科之重视。

超额录取也是雍正朝恩科的一个特色,每科科举取士都有比较精确的录取名额和限制,一般不会超过所制定的额数,但雍正帝却在雍正元年癸卯恩科乡试会试中屡次打破额数限制,超额录取,“雍正元年恩科会试,谕,此次进士,照朕所定之数入榜取中,仍降旨朱轼张廷玉,此外不拘省份,不限额数,有可取好卷,选出另行具奏,放榜后落卷,照今春检阅之例检阅”。[5](P2226)因考试回避避嫌而另行考试所取中的可以算作是超额录取的人数,还有就是会试取中后的特旨取中,“又奉特旨,将闱中佳卷之溢于额数者一并进呈,内外考官子弟之回避者……钦赐中试九十人”,[3](P71)由此可见,雍正帝在此次恩科科考中的超额录取是比较多的,彰显他对人才的热望。

(三)结果

经过恩科乡试、会试、殿试的层层选拔,还有其间雍正帝一些特殊问题的特殊解决办法,最终取中雍正元年癸卯恩科进士一百八十名,“雍正元年癸卯恩科取中一百八十名,满洲蒙古共七名,汉军二名,直隶二十五名,奉天一名,山东十五名,山西十名,河南十名,陕西七名,江南二十二名,浙江二十名,江西十五名,湖广十三名,福建十四名,广东八名,广西一名,四川三名,贵州二名,云南五名”。[5](P2235-2236)对于一甲和二甲头名四人,则另有安排,“(雍正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奉上谕……雍正元年特开恩科所拔状元于振等应格外施恩,将于振即授翰林院修撰,戴瀚杨炳俱即授翰林院编修,二甲第一名张廷珩即授翰林院检讨,俱著在南书房行走”。[6](P126)

二、恩科原因

雍正帝即位之初便立即开恩科,即使将正科推迟一年,恩科乡试、会试、殿试过程中出现如此多的问题和特例,也要开恩科取士,可见雍正帝对于人才的渴望。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状况?主要有康熙朝积弊和雍正帝个人认识两方面。

(一)康熙朝积弊

康熙朝末年,皇子觊觎帝位明争暗斗,大臣侵挪库银导致国库亏空,加之康熙帝一向对待臣子宽容仁厚,朝廷乱象丛生。康熙帝宽仁,吏治不严,文武臣公则以此为资本,“怠于公务,不勤厥职,徒知自守,苟且偷安,诸事玩忽,漫不经心”。[7](P16)由此而衍生的就是官场贪墨横行,除了上官向属官索取的陋习外,在侵吞公家钱财上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仅侵挪库银、钱粮,而且也侵吞皇帝赐给地方老人的银两,“司府牧令上下通同侵扣……老人十不得其一”;[6](P36)八旗也入关近八十年,骁勇褪去,只剩骄奢淫逸,成为国家的沉重负担,“(八旗公侯伯爵)只图安逸,不肯效力,居大官而享厚禄,并不效法祖父,图报国家”。[7](P11)雍正帝于康熙六十一年即位,由于当时是康熙帝丧期,名义上仍是康熙治期,雍正帝也不好随意更改先帝政令。到雍正元年,改朝换代,雍正帝可以以皇帝之名施展自己的抱负,其中头一件就是连下十三道谕旨给总督、巡抚等各阶层大臣,对康熙朝末年积弊进行批评,对官员进行严正警告。“今之官者,吊誉以为名,肥家以为实,而云名实兼备……更有仕宦之初,颇著廉名,及身跻大位,则顿易其操者,古人谓之巧宦”[4](P68)“即至计典黜陟,并遇选择保题之缺,或先纳贿赂,或责报异时,始为之荐引……以致举劾不公,潜滋奔竞,劝赏黜陟既失,其当地方安得良有司乎。藩库钱粮亏空,近来或多至数十万”[4](P69)“勿私纳苞苴,勿瞻徇情面,勿轻视武途,勿滥取祠荫,勿矫激沽名,勿昏庸废事,勿卑污贬节,勿骄暴凌人”。[4](P71)雍正帝在这十三道谕旨中着重批评了当时官场的积弊以及混乱不堪的风气,并且在谕旨中透漏出大力整治吏治的信号,而治理吏治并不能依靠这些沾染前朝不堪风气的官员,需要的是有志向有活力的新人才,而选拔新人才,科考必不可少。

(二)雍正帝个人认识

雍正帝的个人认识增强了其对人才的渴望,他对于人才的认识主要有两方面,一是人才重要性的认识;二是爱惜人才的认识,两者相互结合,共同推动了雍正帝对于人才的评判,促使其做出行动。首先,雍正帝十分重视人才,认为人才是一个国家治理的根本所在。虽然雍正帝即位时正值壮年,但偌大的国家版图并非一人可以掌控,因此他深谙人才之道,治理国家须有肱股之臣,需要君臣和睦,需要借助廷臣和督抚大吏。因此,雍正帝十分重视人才的作用,“我国家振兴文教,凡乡试会试动用帑币数万。朕即位之始即开恩科,诚以科目一途,实关用人取士之要”。[8](P412)雍正帝不但拿出自己内库银两举行科考,而且将恩科作为自己选才取士之关键,可见其对人才的重视和对恩科结果的期许。其次,雍正帝十分爱惜人才,人才对于雍正帝来说是左膀右臂,是帮助其治理国家的助手,雍正帝也深刻认识到人才之于己的影响,所以其身体力行,处处体现出对人才的爱惜,“上两遣侍卫颁赐肴馔果餌新茶,又蒙恩谕,卿等(张廷玉朱轼等考官)当爱惜精神,切勿过于劳瘁”[3](P61)“钦奉手敕,八场时卿二人(朱轼张廷玉)皆有微恙,闱中阅文,当爱惜精神,量力为之,不可过劳”。[3](P70)还有之前提到的,雍正帝在会试取中一百八十名额数之外的佳卷之中又挑选中试者九十名,可见其不管是对肱股之臣还是隐藏的人才都十分珍惜,希望以此为班底,实现自己的志向。

另外,雍正帝以恩科的名义,将本该于雍正元年举行的正科科举推迟到雍正二年,可见其想以恩科之名笼络士子之心,好让人才为其所用,像其父康熙帝一样,创造属于自己的盛世。

三、恩科作用

雍正朝恩科从乡试到殿试三场,除了取中人才之外,还有许多作用,主要有三方面。

首先,恩科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取士定额与士子数量庞大两者之间的矛盾。清朝人口较其他朝代呈现爆炸式增长,由于基数的扩大,科举人口的“供给”大大超过“需求”,清朝自入主中原以来,长期坚持兴学校、育人才的方针,随着这一政策的实施,生员士子队伍也愈来愈膨胀,但科举考试的录取名额非常有限,通常不超过三百人,而且三年才举行一次,这就造成了许多生员士子屡试不中,看不到出仕的希望,打击了积极性。而恩科作为加科,在不打破原有正科的基础上多录取一批人,而且雍正朝恩科和正科相继在两年内举行,对于士子来说是一大盛事,连续两年取士,名额也是原来的两倍,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名额限制和士子数量庞大的矛盾,“(雍正帝)开恩科,广学额,崇重科目”。[9](P412)

其次,通过恩科取士的形式笼络士心民心,达到缓解国内矛盾的目的。清朝作为少数民族政权,其入主中原后由于前期一些不理智的决策,加之其少数民族的身份,使许多汉族士大夫更加强化了华夷之辨、蛮族异类的思想。如何消解汉族士大夫的反抗情绪、消除民间不良影响,开科取士是最有效手段。雍正帝更是在即位之初便开设恩科,希望以恩德之名,彰显自己的仁德和对士子的尊重,而且在恩科后并未取消正科考试,采取叠年而试的解决方法,给予士子更多恩惠,以此来笼络士子之心,再通过士子在民间宣扬朝廷的仁德,从而笼络民心。

第三,学术风气由于恩科和正科的接连开设而兴盛。恩科正科叠年而试,士子们为了准备连续的科考,一心向学,因而学术风气澄清,科教兴隆,“国家声教覃敷,人文蔚起,加恩科目,乐育群才,彬彬乎盛矣”。[10](P154)可见雍正帝对于学术风气的肯定和欣喜,其子乾隆帝也对雍正时期学术风气给予了高度肯定,“国家大典,首抡人才,我朝培养多年,人文日盛,是以皇考御极之初,于三年大比之外,特开乡会恩科,广罗俊乂,所以鼓舞而振兴之者,至为周备”,[11](P191)可见雍正帝恩科对于学术风气的兴盛有极大促进作用。

猜你喜欢

雍正帝张廷玉会试
雍朝戏事——从《活计档》看雍正帝与宫廷戏曲的发展
清代科举考试制度浅论
雍正如何对待自杀的贪官?
古代科举考试,哪些情况会延期
张廷玉配享太庙风波
从借戏韬晦到节戏治吏——雍正帝执政前后戏剧理念变化及其影响
张廷玉训子
张廷玉训子
萌萌哒的皇帝朱批雍正:朕就是这样汉子
联墨双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