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字母词语多角度研究的力作
——评原新梅《汉语字母词语研究》
2020-12-26许杨
许 杨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国际交流的增加和信息传递的便捷,字母词语越来越多地进入到汉语词汇系统中,引发了字母词语的研究热潮,“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以新世纪以来为最”[1],产生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原新梅教授的《汉语字母词语研究》一书正是这一背景下的研究力作。该书是作者十余年间对字母词语持续探索和思考的成果。该书对1982-2015年30余年的字母词语研究情况进行了统计梳理,将其分为萌芽、发展、拓展与深入三个阶段,对字母词语研究的特点和变化等方面进行了归纳分析,重点从名称与界定、构成与分类、语体分布、历时演变、区域比较、教学研究、词典编纂、规范和汉化等视角,对字母词语进行了多角度深入分析,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和理论思考。
一、视野开阔:立足于全球拉丁化浪潮
周有光先生将拉丁字母的传播比喻成水中逐渐扩大的六个“波圈”(1)周有光的《世界文字发展史》(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400-401页)将拉丁字母传播分为六个波圈:第一波圈是罗马帝国时代,第二波圈是文艺复兴时期,第三波圈是发现新大陆和新航线后的殖民时期,第四波圈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东方国家的“现代拉丁化运动”,第五波圈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拉丁字母成为大多殖民地的官方文字,第六波圈是信息化技术促使的全球拉丁化新浪潮。。“拉丁化的‘新浪潮’主要发生在二次大战以后的大洋洲、非洲和亚洲的新兴国家。”[2]作者将对汉语字母词语的研究纳入拉丁字母传播的六个波圈体系中,使汉语字母词语研究具有世界语言文字的广阔背景。
全球拉丁化新浪潮发生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多元文化交融的背景下,非汉字圈与汉字圈的语言文字不断碰撞融合,进入了“网络多语言文字时代”(Multilingual Epoch in Internet)[3](P1)。“字母词的使用是全球高科技飞速发展和不同语言接触所出现的正常现象”[4]。《汉语字母词语研究》从这一立场出发,将汉语字母词语研究置于全球拉丁化浪潮的视野下,更具系统性和开阔性。
字母词语的激增是全球范围的语言现象,是国际间交流交往密切在语言文字上的表现。随着进入汉语词汇系统中字母词语的数量不断增长,《现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大词典》《新华字典》等越来越多的有影响力的词典相继增加了对字母词语的收录,字母词语逐渐成为外来词借入汉语词汇系统不可或缺的重要形式。在对字母词语的界定问题上,作者认为应该“把视野放宽一些”[3](P40)。在讨论字母词语的汉化问题时,参考日本、韩国等汉字文化圈国家对字母词语的吸收情况和语言政策,提出“字母词语的本族化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3](P240),应该科学对待字母词语,主张要科学规范、积极汉化,研究视角具有开阔性。
二、依据充实:有丰富的语料积淀和统计数据基础
《汉语字母词语研究》使用的语料仅工具书就有近30部,还有多个语料库和电子文献以及论文语料。在丰富的静态语料基础上,补充了含有字母词语的动态语料,力求呈现字母词语使用时的真实状态。作者不仅在绪论中介绍了语料来源和研究方法,还在有必要单独阐释的章节详细说明了语料提取的方式和研究方法。不仅语料充足丰富,而且来源多维可信。
文中在论及字母词语研究的基本情况、语体分布、现当代文学不同时期的字母词语比较,以及大陆与台湾字母词语的区域比较等问题时,均使用了语料统计的方法。在考察不同语体中字母词语的数量频度时,提取了近600万字的非网络语料,进行了穷尽统计和量化分析,发现新闻语体和科技语体中的字母词使用频率较高,文学语体中的人物姓名“X”和公文语体中的“MBA”使用较多,字母词语在同一语体内部的使用也是分布不均的。在词形结构分布上,纯字母词语分布最广也最多,混合型字母词语最少,数字字母词语在公文语体中最多,日常谈话中则以纯字母词语和汉字字母词语为主。不同语体对字母词语的词性选择影响很弱。
在对字母词语在文学语体中的历时演变规律进行考察时,作者收集了67位不同地域不同时期的有影响力的作家作品,制成了约1亿字的语料库,分四个时期统计,比较了字母词语的词频、结构形式、语义分布和变化程度,探究其规律及原因。在以巴金为代表进行个案研究时,对26卷本的《巴金全集》进行了穷尽式统计,发现巴金作品中字母词语的演变规律与汉语字母词语的整体演变基本相符,但同时也具有一定程度的个性化偏离,研究将共性分析与个案佐证相结合,既体现了代表性又具有普遍说服力。
在大陆与台湾字母词语的比较研究中,选用“台湾国语会”编辑的“新词语料汇编1”“新词语料汇编2”和“新词释义汇编1”作为语料,与大陆刘涌泉《字母词词典》、沈孟璎《实用字母词词典》两本字词典进行对比,发现同根同源的汉语在吸收字母词语时出现了显著的差异,台湾字母词语具有构词成分来源广、构成符号形式独特、异形词语形式多样、专业术语词形偏长、有特殊的台湾社区词等特点。
在研究留学生对字母词语的知晓度问题上,作者设计了调查方案和调查问卷,利用SPSS10对收集的227份有效问卷、146个字母词语进行了统计测量。在分类测量中发现,高知晓度的字母词语在语义类别上,与网络、计算机和现代通讯相关的词语占首位;低知晓度的字母词语在语义类别上则是以军事、计算机科学和经济管理等为主的专业术语。在分群测量中,从英语水平、汉语水平、性别、国籍、母语、第二外语、教育程度、年龄、对英语的态度等九个维度,综合统计并分析了不同背景下留学生对字母词语知晓的程度,调查维度广、分析深入细致,研究依据可靠、结论可信。
三、角度多维:建立了全方位多角度的研究体系
《汉语字母词语研究》分为九大部分,除绪论外,正论共八章,每章涉及一个不同的研究角度,构成了全方位的研究体系。
“术语正名:字母词语的界定与功效”一章,对1982年至2015年中国知网中字母词语相关论文进行文献统计和分析综述,对字母词语的基本概念和范围进行了重新阐述界定,对字母词语的翻译与规范、功效及影响进行了探讨。“特征分析:字母词语的构成和分类”一章,在明晰定义的基础上,分析了字母词语的构词成分和造词法,归纳了字母词语的多视角分类。“语体分布:字母词语和语体研究”一章,对语体分布特征进行了量化分析,证明对不同语体环境下的字母词语应当设立不同的规范原则。“历时演变:字母词语与现当代文学”一章,以近百年现当代文学作品为语料,考察字母词语的历时演变规律,总结发现字母词语在不同语体中发展的不平衡性。“区域比较:大陆与台湾的字母词语”一章,以全球拉丁化浪潮的冲击为背景,比较大陆与台湾同根同源的两岸对字母词语吸收的地域不平衡性,寻求更好的接纳与规范字母词语的方式。“教学研究:字母词语和对外汉语教学”一章,从对外汉语教学的实际应用与对留学生的调查反馈出发,提出对外汉语教学与教材编写中对字母词语吸收与解释的原则。“词典编纂:字母词语的收录与释义”一章,考察了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的20余部词典,对字母词语在词典中的注音、语源标注、释义等收录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评述,并以对对外汉语教学中的字母词语吸收情况的调查为基础,提出外向型字母词语学习词典编纂的必要性与原则。“理论思考:字母词语的规范与汉化”一章,最终将落脚点统归于对字母词语的规范问题上来,从多角度考察字母词语规范与汉化的原则和标准。
该书在一本专著中基于八大研究问题,从不同角度进行字母词语的定性和定量研究,深化了对字母词语本质的认识,研究角度多而不杂、多中有序。
四、动态与静态兼顾:历时演变与共时状态双重研究
历时研究与共时研究是语言学研究中两种基本研究方法。历时研究观察的是语言的动态演变过程;共时研究关注的是语言的要素和关系,是相对静止的状态。张普、石定果(2003)提出,“共时状态是语言的空间态,历时状态是语言的时间态,从时间与空间的双重状态来观察分析,才是全方位的。”[5]《汉语字母词语研究》一书兼顾了历时研究与共时研究两个方面,分析与思考充分全面。
在历时研究方面,作者在对全书进行综述时,用历时的眼光对世界文字和汉字的发展阶段进行了总括,介绍了前后六波全球拉丁化浪潮的背景以及对汉字汉语的影响,并总结了30余年间的字母词语的研究成果,将其分为“萌芽(1982-1993)”“发展(1994-2003)”“拓展与深入(2004-2015)”三个阶段。在研究字母词语的名称与界定问题时,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字母词语定性研究进行了历时的梳理和比较,在分析各家观点的基础上提出,“汉语中的字母词语”相比于“非汉字词语”“含有西文字母的词语”等称说更加严谨。对字母词语在现当代文学中的特征和演变规律进行考察时,同样贯穿了历时的方法,结合现代汉语词汇的发展演变,将字母词语的历史分为“16世纪-19世纪末”“‘五四’前后到新中国成立前(1900-1949)”“新中国成立到‘文化大革命’结束(1949-1976)”“改革开放以来(1978-)”4个时期,选择了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67位代表作家的文学作品,提取了其中的字母词语,进行分阶段比较,同时还以巴金作品中不同时期的字母词语使用情况为代表,进行封闭语料的统计,发现字母词语的发展与时代发展并不完全同步,在不同语体的历时演变中也具有不平衡性。
在共时层面上,作者分析了字母词语的构词法和造词法,思考了字母词语的引入对汉语的影响。在对字母词语的语体分布进行研究时,在共时状态下观察了字母词语在政论语体、文学语体、公文语体和日常谈话语体等不同语体制约下出现的特点,以最具代表性的单字母词语为例进行量化分析,归纳其特点、功能及成因;在考察同一语言文字背景下大陆与台湾字母词语引入的特点时,发现了汉语在不同区域对字母词语吸收的变异情况,以及字母词语借入台湾的实录式描写和全景式收录等特点。
在思考字母词语的规范和汉化问题上,从历时和共时两个层面进行了分析。历时上结合标点符号、阿拉伯数字等非汉字符号的引入,共时上结合日语词典《imidas》(2)集英社编《imidas2004》,东京集英社2005年版。对字母词语的吸收和韩国“醇化用语”的语言政策,阐释了字母词语进入汉语的必然性和对其进行汉化的必要性。
五、理论与实践兼顾:字母词语本体理论分析与实践应用研究并重
字母词语对我们的语言文字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汉语字母词语研究》从语音和语音系统、词汇和词汇系统、语法、语用和汉字等几方面进行分析,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在语音方面,字母词语会影响汉语音节的组合能力、音节的数量和声调等;在词汇方面,会增加字母语素、异形词语、同形异义词等的数量,还会对构词和造词产生影响;在对语法、语用、汉字的影响方面,不仅表现在语篇中词的句法功能、组合能力的变化,还会对表达风格和汉字符号等方面产生影响。
在汉语字母词语本体研究中,作者进行了微观的定性分析,对其性质特点、功能、类别和构词、造词法等方面进行归纳,观察字母词语进入汉语的产生机制、基本模式和发展演变规律,提出字母词语是以现代汉语汉字系统为使用背景,以拉丁字母或希腊字母为必要构词成分,外文原形词语和由汉语拼音缩略成的词语都属于字母词的研究对象。字母词语与汉字词语的区别性特征是词形而非词源[3](P40)。同时,基于字母词语在不同语体中的数量分布、词形词性、语义语用等方面的分布规律和特点,发现语体对字母词语的制约作用,即新闻语体、科技语体中的字母词语多于政论语体、文学语体、公文语体和日常谈话语体。全书的最后一章,作者对字母词语的规范与汉化进行了理论思考,通过对字母词语目前的使用情况和存在问题进行跟踪调查,提出了字母词语规范化的内容和原则。对于字母词语的汉化问题,认为应该区分其汉化的程度和层面,并认为字母词语汉化是发展的趋势。
在理论研究的基础上,该书还从实践应用方面进行了实证研究。如第六章比较了大陆和台湾吸收字母词语的情况,比较了两者在构词成分、语素化程度、词形长度、语义类别等方面的差异,总结出台湾字母词语所具有的几个特点:构词成分来源广,包括日语、方言和台湾少数民族语言;构成符号形式独特,包含繁体字、汉字数字、注音符号和其他符号等;异形词语形式多样;专业术语词形偏长;有特殊的台湾社区词;科技、生活、文化、政治、医药类字母词语明显多于大陆;语素化程度高。第七章将字母词语研究与对外汉语教学相结合,提出字母词语教学应注重交互性,注重外源词学习,注重建立双语间音形义的联系。通过测量留学生对汉语字母词语的知晓度,发现留学生对汉语中的字母词语知晓度较低,对中国人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字母词语的知晓度低于国际化的字母词语,影响其知晓度的因素主要是留学生的英语水平和性别。该书考察了20余年间的对外汉语教材中的字母词语,提出教材中选词、词形、读音、注释等方面的问题,建议将常用的高频字母词语纳入到《词汇等级大纲》中,以促进留学生对汉语的学习,帮助他们适应中国日新月异的社会生活。第八章对各类词典中字母词语的收录与注音问题、来源标注与释义等问题进行了研究,以期增强词典收录字母词语的规范性、正确性与科学性。刘涌泉先生在上世纪90年代提出“词典应该向字母词敞开大门”[6],原新梅教授在综合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编纂外向型字母词语学习词典的设想,并对《现代汉语词典》1-6版中收录的字母词语进行数量、语义类别、释义等方面的考察,给出了修订建议。
总之,该书研究视野开阔,研究依据充实可信,在多角度切入、多维研究中兼顾共时与历时、理论与实践、宏观与微观、共性与个案,开阔的视野和多维系统的分析使其对字母词语的研究具有客观性和科学性,其研究结论对字母词语的界定、词典编纂、规范化和汉化等方面具有重要价值。原新梅教授近30万字的《汉语字母词语研究》堪称汉语字母词语多角度研究的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