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的刻度 [组诗]
2020-12-24芦苇岸
芦苇岸
自来水厂附近的林子
自来水厂附近的林子,一到冬天
就格外显目
像地上冒出一片汪洋
很多鸟在那里飞,还有更多的鸟
飞来……
它们在水里,洗着鸣声
林子边上刀片一样的高速公路
像利落的修辞,汽车飞驰如梭
运载着,忙碌的尘世
水厂不远处,淤泥堆场旁
草木被寒风吹倒一片
色差的突然性,像给受伤的大地
贴上了一块膏药
鸟鸣喑哑,找寻知音
僻静处的事物,自在于不完整的美
剪 影
我在处女作里寫到的那头犟牛
死了,死在山坳上
一同死去的,还有扶犁的老汉
他是我的亲人,比牛长两岁,站在地里
头上结满坚硬的霜,眼珠里的落日
直到入棺时,也没有抠出来
远 眺
在入海口,我看到八仙飞天
海空飘过他们的身影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动抬升
海天融会。远处的岛屿
传递期许,每一片苇丛,都如飞天
我附耳海上,倾听
成片的芦苇,在海风中
伏下卑贱的命运
海水将远道而来的过客收留在
潮汐与心跳之间
海潮退去,我起身走远
宁静,是好客的海款待我的深情
更多的人,其实在谈论雪
噪音是无色的,过滤PM2.5
下凡的愿望
压低天幕。常绿树叶阴沉的情绪
仿佛从病榻前抽身的感觉
唯雪花精神抖擞
打着来访的雨橡
雪花落在他鬓角,对饱满的人生
发起攻击。准点得像号角吹响
刀子里有雷霆
火星四溅,雪落人间
落在我们的路上,左转还是右拐
雨刮器优柔寡断
尾气决定不了的事情
红绿灯决定。玻璃上的雪
没有了抒情的兴致
它们密集来袭,想要在我们面前
掩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想要成为我们谈论的话题
总是冰冷,又总是
易碎;或成为欲言又止的话题之外
蜂拥而至的惊喜
我们知道今日
更多的人,其实在谈论雪
广阔的世界就在眼前
习惯橘子皮在书桌上直到干硬无味
习惯它变形,如我想象得到的自己不久的未来
习惯这具肉身在灯光下眉头紧锁
习惯笨拙的指头对着键盘敲击生硬的词
习惯冰冷的句子打在心头
一些东西在消失,一些东西在积聚
一些东西成为神,一些东西变成垃圾
习惯和自己较劲,然后学习和解
习惯每天隔着窗口对树上聒噪的乌鸦大喊:
广阔的世界就在眼前,就在我和我中间①
注:①引自作者本人的诗作《独自的和解》。
一个诗人在他自己的当代
灯火低暗,用晚年之心对抗急促的世界
夜以提前预设的漫长,消耗那些
不可名状的悲喜
年轻的时日已经逝去,可我还不算老
不应该整日偎在炉火旁
“去外面走走吧。”在野外踏出
一条生光的大道,像刘川一样警觉
像毛子一样,爱那些配得上不说的事物
他们都是诗歌的兄弟
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思呢?呵呵,呵呵
现实仅剩一杯薄酒的挑逗
炒三片白菜,煎两个鸡蛋
劳绩一天,没吃午饭,此刻举杯
一饮而尽。夜,自此漫长
漫长得像一声稀薄的鸟叫。我赶紧洗碗
把桌子弄干净。妻子在卧室
像醒着的座钟,儿子在她面前背英语
表情无奈。我,无能为力
母亲的习惯
母亲和娘,在我口中意思一样
她断过腿,折过手
如今老了,牙齿没了,头发白了
一次脑出血,熬了十多个小时
保住了命。醒来后总爱反复唠叨
活得不争气,给我添麻烦了
要去街头捡菜叶子……
要自力更生,不成我们的累赘
要她打消替我们省钱的念头
比和麻雀斗嘴还难
她的犟,像薅不尽的野草
去几千里以外背瘫痪的她
上火车,我没有哭过
在深夜的急诊室,看她像一根枯枝
我也都能忍住泪水
而今,她一开口数落自己“不中用”
我就想哭:娘,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