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时间的钟
2020-12-23碎宝
碎宝
如果一个人静下心来,放慢脚步,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么一定会发现生活里有很多细节和规律。
初秋时,我回了北京,搬进三里屯附近的一个老式小区。我住在五楼,卧室正对着几棵高大笔直的杨树,杨树后面是另一栋红色的楼。黄昏,落日为树叶镀金,一树金在红墙前轻摇。树上栖居着很多鸟儿,楼房的犄角旮旯应该也住着许多的麻雀。
时间久了,我就发现,鸟儿们的起床时间在随着季节推移。九月,五点五十分左右它们会陆续醒来;十月,因为天亮的时间晚了,它们的起床时间也推迟到六点过五分了。鸟儿醒了,起先是一两只,渐渐是几只,叽叽喳喳地鸣叫起来。接着声音突然多了,急了,厚重了,越来越多的鸟醒了,加入了聊天的队伍。它们似乎在询问着彼此睡得可好,有无做梦,做了啥梦?或者带着点儿起床气,责怪旁边早醒的鸟,为什么这么大声吵到自己真令鸟心烦。
我醒过来时如果手边没有表或手机,大概也能知道时间。
如果楼下有人扫落叶,万籁俱寂中,声音很大,有回声。树叶们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积水被拢起来的声音,与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但树上的鸟儿们很安静,它们并没有被吵醒。这时间,应该在四点半到五点。如果鸟儿叫得正欢,大概是它们起床后的半小时之内,还没有飞出去觅食,那可能还不到七点。如果我醒来时外面一片安静,则是八点多。
八点四十分左右,楼下总有一个人在叫:“收油烟机,换纱窗……”那叫声起伏转折,扁扁的,低沉却也明亮,跟着他绕着他,一缕青烟似的,穿街过巷,很少缺席。令我不禁迷惑:这年月究竟谁家天天换纱窗和油烟机?
下午五点半左右,麻雀们回家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是水滴落油锅时响起的噼里啪啦,杂乱无章,充满了兴奋和疲惫。接着,楼下小孩子们写完作业后出来玩耍,他们叫闹欢腾的声音就会跟鸟叫声融合在一起。
菜下锅的滋滋声,老式的黄铜压力锅噗嗤噗嗤喷着气的响声,厨房里小而细碎的日常,在这个时间段上演。这是令人羡慕的烟火气,是温的暖的,又油腻腻的。这层烟火气落在楼道里,逐年覆盖在有点脱皮的墙壁上,棕褐色的木质楼梯扶手上,刷了白粉盖住小广告的水泥灰楼梯上。这烟火气是忘了时间的钟。
而我也是忘了时间的钟。有时跟儿时伙伴聊天,她们会忽然说:“我要去接孩子了。”或者約着朋友出来吃饭,她们说她们得带娃去,让我挑个不辣的馆子。我才发现,我完全忘记了她们结婚生子的这些事情,我记得的,还是少年时无牵无挂的她们。
最近白发越来越多了,才惊觉自己原来已经是个中年人了。一直觉得自己有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一派傻气,不够稳重端庄。更怕的是,人还没有成熟,就直接变老了。不过,回过头来想,岁月之所以待我不薄,或许也是因为我的天真吧。何况本性难移,我也是改不了的了,最多是收敛收敛,修正修正。
心里有故事,眼里有泪光,我就这样简单傻气地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忘了时间的钟,也在幸福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