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坑道战:筑就坚不可摧的“地下长城”
2020-12-23梅兴无
梅兴无
被敌人空炮火力逼出来的“发明”
1951年,“联合国军”利用装备物资上的优势,对志愿军发动了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在美军猛烈的空炮火力下,志愿军阵地防御工事被大量摧毀,人员伤亡严重。少数部队对阵地战产生了畏难情绪,称“宁愿攻几个山头,不愿守一个钟头”。
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是志愿军的光荣传统。为提高生存能力,战士们在战斗实践中不断改进阵地工事。在反击夏季攻势中,志愿军第47军140师的战士在阵地堑壕壁上挖了一个洞,俗称“猫耳洞”,敌弹爆炸时,只要不在洞前,即能避过杀伤。但炮弹达到一定密度,藏在洞里仍难于幸免。战士们把洞往深里挖,但重磅炸弹产生的冲击波依然能够伤人。于是拐九十度弯再往深里挖,这样炸弹就很难杀伤人了。某班挖的两个洞一个向左拐,一个向右拐,恰好对接连通,形成了U形小坑道。敌人轰炸时,战士们就进去躲蔽;敌人步兵进占表面阵地时,战士们就冲出去杀伤敌人。这样,具有作战功能的坑道初具雏形。
坑道工事解决了志愿军在“联合国军”狂轰滥炸下保存有生力量的一大难题。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对此极为重视,他亲自钻进坑道视察,认为这是劣势装备的志愿军同优势装备的美军作战的一种好形式,称赞这是个了不起的“发明”。苏联顾问团总顾问还亲自向140师师长黎原询问坑道是谁发明的,“应当给这个人以很大奖励”。黎原回答:“这个人叫‘群众,是广大指战员用鲜血和汗水发明创造的。”
“联合国军”的秋季攻势被粉碎后,战场相对平静。彭德怀命令全军抓住这一时机开展大规模坑道构筑作业,在战略防御地帶构筑起一条坚不可摧的“地下长城”。故此,志愿军又把构筑坑道称作“筑城”。
志愿军战士一手拿枪、一手拿钎,一边战斗、一边筑城。“联合国军”在上面打炮,志愿军战士在下面放炮(坑道爆破),日日夜夜滚动着隆隆的爆炸声。时值朝鲜最寒冷的季节,气温在零下二三十摄氏度,冻土层厚达1米左右,广大指战员不怕天寒地冻,不怕流血流汗,昼夜突击施工。缺乏工具,就自建铁匠炉,收集战场上的炮弹皮和装备残骸打造铁锤、钢钎等工具,仅第12军就设铁匠炉42盘,打制工具1.06万件。没有炸药,战士们就冒着生命危险,拆卸敌人未爆炸的炮(炸)弹掏出炸药,用于坑道爆破,保证了“筑城”工程的顺利进行。
坑道战在阵地防御方面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对稳定西线战局起到了关键作用。1951年10月,英联邦第28旅和美骑兵第1师第5团一部在炮兵6个营、坦克120余辆及大量飞机支援下,向志愿军第64军191师马良山阵地实施轮番攻击。志愿军防守216.8高地的一个连,依托U形坑道一天内连续击退联军21次进攻。马良山表面阵地丢失5次,191师依托坑道反击夺回了阵地,共歼敌2600人。11月初,英联邦第28旅对191师的马良山坑道工事进行攻击,在死伤1700多人后被迫撤退。
“联合国军”对志愿军的坑道战非常头疼,从1952年春开始,通过投掷重磅炸弹、施放毒气等手段,加强对志愿军坑道的攻击。仅一个月内,敌机就炸毁坑道42条,造成236人伤亡。与此同时,春季冰雪融化,有的坑道土质松软,出现坍塌,也造成了一些人员伤亡。
由此,志愿军内部对坑道战产生了不同看法,有人甚至说“坑道简直就是坟墓”。彭德怀坚定地认为,坑道作战仍然是应对敌人超强火力、减少伤亡、稳定阵地的有效方法,大方向是正确的,关键是要把坑道的弊端减小到最低限度。
构建起以坑道为骨干的防御体系
1952年4月7日,彭德怀从朝鲜前线返回北京治病。他向毛泽东、周恩来汇报了朝鲜战况,说美军火力强大,志愿军平均每天阵亡人数在100人左右。他认为双方在战争相持阶段,志愿军应该大力发展坑道,同美国人对抗。毛、周都同意志愿军打坑道战。
1952年4月26日,刚刚代理彭德怀在朝职务的陈赓,在志愿军总部主持召开各兵团、各军参谋长筑城会议,他强调:“坑道作战不仅仅是为了保存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更好地消灭敌人。今后我们的坑道作业,要向既能藏又能打的战术坑道方向发展。坑道必须与野战工事相结合,必须与防御兵力相适应,必须有作战与生活的设备,有统一的规格标准。像彭总说的那样,构筑一条坚不可摧的‘地下长城。”
经过几天的讨论,大家统一了对筑城重要性的认识,进一步明确了科学筑城的技术标准和战术要求。必须达到“七防”标准:即防空、防炮、防毒(疫)、防雨、防潮、防火、防寒;坑道工事必须与野战工事相结合,成为达到“四能”要求的完整体系:能打、能藏、能机动、能生活。
会后,志愿军各部队在紧张的战备期间,抽出大量人力开展筑城,有的部队抽调人力达99%,少的也有50%。他们按照志愿军总部提出的要求,重新作出规划并加紧施工,改进坑道顶部过薄、出口过少、不够隐蔽、不便运动和缺少生活设备等薄弱之处。坑道内部结构一般呈U形、Y形、H形、F形等形状,坑道内既有战斗设施,也有生活设施,如厕所、厨房、水池等,以适应战术与长期作战的要求。
1952年春夏之交,第15军接防了第26军的五圣山阵地。第15军军长秦基伟发现该阵地野战工事很强,但筑城进度滞后,就立即向陈赓汇报。陈赓急调第12军、第60军的坑道作业部队协助第15军筑城。第15军迅速成立了军、师、团筑城指挥部,提出“破开山腹筑长城,挖空岭心安我家”的口号。在第12军、第60軍的大力协助下,第15军一边抗击敌人,一边紧锣密鼓筑城,经过3个月艰苦施工,阵地上共修筑坑道9000余米,新挖掘堑壕、交通壕5万余米,五圣山地区的阵地上建成了一套完整的能打、能藏、能机动、能生活的坑道防御体系。
6月,志愿军总部决定在中和、沙里院、伊川、淮阳一线构筑第二防御地带,加强防御纵深,抽调4个军的兵力参加筑城。到10月份,在横贯朝鲜半岛中部250公里长的整个战线上,形成了具有二三十公里纵深、以坑道为骨干、支撑点式的阵地防御体系,构筑起一条坚不可摧的“地下长城”。截至朝鲜停战,志愿军构筑的大小坑道总长1250多公里,挖堑壕和交通壕6240公里,比中国的万里长城还要长,共开挖土石6000万立方米,如以一立方米排列,能绕地球一周半,堪称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
妥善解决了“能不能守”的问题
志愿军坑道按照不同级别要求构筑,战斗坑道能抗500磅级别炸弹轰炸,大屯兵坑道能抗2000磅级别炸弹轰炸,有力削弱了“联合国军”的火力优势。在1951年夏秋季攻势中,“联合国军”平均每40—60发炮弹可杀伤志愿军1人;到坑道大量投入战斗后,“联合国军”则需发射646发炮弹方能杀伤志愿军1人。在依托坑道防御后,志愿军防御作战的稳定性大为提升,“联合国军”在极猛烈的炮火支援下,以小部队攻击志愿军阵地273次,仅成功11次;而后期小部队攻击90次,无一次成功。
1952年10月14日,“联合国军”发动“金化攻势”。志愿军第15军在金化以北的上甘岭,依托坑道工事进行了极其顽强的防御作战,经受住了世界战争史上烈度空前的炮火袭击,创造了抗美援朝坑道战的典型战例。
上甘岭的主要战场是537.7高地和597.9高地,只有3.7平方公里属于五圣山的前沿阵地。597.9高地共有3条大坑道,8条小坑道和30多个简易防炮洞。“联合国军”在强大的空炮火力的支援下,轮番向志愿军的两个高地发起猛烈进攻。“联合国军”白天进占表面阵地,志愿军夜间发起反击,两个高地呈“昼失夜复”的局面。每次阵地易手,都要伴随天翻地覆的炮击和天昏地暗的拼杀,阵地上尸横遍野,鲜血四溅。
志愿军部队依托坑道,一面呼叫纵深炮火,反击美军对坑道口的破坏;一面派出战斗小组夜间出击,于午夜到拂晓前趁敌人疲惫、警戒疏忽时,秘密接近敌军工事,投入爆破器材后迅速撤回坑道,搅得敌人昼夜不宁。从10月21日到29日,坑道部队发动夜袭158次,以伤亡2000余人的代价,歼敌4700余人,大量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
然而,“联合国军”对坑道部队与后方的交通线实行严密炮火封锁,使得坑道部队物资补给极端困难,坑道一度处于粮尽水绝的境地。火线运输队采取“匍匐运输”“接力运输”等方式,不惧流血牺牲,千方百计把物资送进坑道。一次,送进1号坑道的一筐苹果只剩下一个,连长舍不得吃传给战士,苹果在坑道内传来传去,最后连长下令,大家才一人咬了一口。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英勇无畏的志愿军指战员们顽强地坚守在坑道里,使占据表面阵地的美韩军队,如同在火山口一般,终日惶恐不安。
为了拿下上甘岭,“联合国军”不断增兵至6万人左右。志愿军将第12军31、34师配属给第15军,总兵力达到4.3万人。随着双方兵力的大幅增加,上甘岭战斗发展成战役规模。上甘岭战役历时43天,597.9、537.7两个高地被炮弹、炸弹削低2米,表面的土石都被炸成了粉末。坚守阵地的志愿军官兵,依托纵横贯通的坑道工事,用血肉之躯在上甘岭筑造了一个美国人口中的“攻不破的东方堡垒”,使战线始终稳定在“三八线”南北地区。
毛泽东对志愿军利用坑道战解决了“能不能守”的问题非常欣慰,他说:“办法是钻洞子。我们挖两层工事,敌人攻上来,我们就进地道。有时敌人占领了上面,但下面还是属于我们的。等敌人进入阵地,我们就反攻,给他极大的杀伤。我们就是用这种土办法捡洋炮。敌人对我们很没有办法。”
美第8集团军司令兼“联合国军”地面部队总司令范佛里特说:“中国军队已在朝鲜山头阵地之下挖掘了‘实际的地下城市,构筑了‘四通八达的地下堡垒。”“他们的防御工事在山中大部分地方纵横交错,并有许多地道和通道把许多山坡连接起来,以便运输供应品和援军,而无须顾虑联军的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