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巨头之殇

若雨

大跃进式的规模扩张和一环套一环的担保链，让曾经亚洲最大的牛仔布工厂——兰雁集团背负25亿元高额外债，最终破产。在业内人士看来，这是我国纺织企业转型升级的阵痛。

兰雁集团，即淄博兰雁有限责任公司，曾是国内纺织圈内极富盛名的巨头之一。然而，始于2012年的债务危机，不仅让兰雁集团登上了年度行业新闻头条，更是把其逼到了破产绝境。

2015年，“中国500强”天虹纺织集团，收购兰雁集团大部分优质资产，成立山东兰雁纺织服装有限公司。昔日的牛仔布巨头，兰雁集团最终成为了历史。

身陷破产绝境

兰雁集团地处齐鲁历史文化名城——淄博，1956年建厂，是一家享有自营进出口权的纺织界老牌企业。公司集纺纱、织布、染整、服装为一体，拥有7个子公司、3个分厂、1个工业园、省级技术中心1个、下设纺纱研究所、机电研究所、服装研究所，曾是亚洲最大的牛仔布生产企业。

公司破产前，固定资产达10亿元，在岗职工最多时达到12000余人。公司主要设备处于领先水平，包括从德国、捷克、瑞士引进的气流纺纱机6500台;从美国、日本、意大利引进的束状染色机、片梭织机、喷气织机等牛仔布生产设备500台;从日本等国家引进的牛仔服装生产设备2000套。可年产牛仔布5000万米，各种牛仔服装1000万件，甚至与LEVIS、BigJohn等国际知名品牌都保持着紧密的贸易关系。

公司还投入巨资兴建了占地1500亩的“淄博兰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创业新区”，涵盖热电区、纺织区、针织服装区、精细化工区、物流中心、生活服务区等项目，是一家名副其实的纺织航母。

然而，经历了一段高光时刻的兰雁集团，却从2012年开始深陷联保债务危机。彼时，同为淄博企业的嘉周化工、博泵科技先后破产，将一同绑在联保链条上的兰雁集团直接拖入深渊。一时间，集团的负债高达25亿元。同时，高管被查、经营亏损、无力清偿到期债务等一系列问题爆发，让兰雁集团陷入险境，奄奄一息。

直至2013年，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纸裁定书，将曾经风光无限的兰雁集团直接拍在了沙滩上。

2013年8月9日，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兰雁集团的申请裁定对其重整，使得这个纺织业航母无法正常生产经营，无力清偿到期债务的传闻变为实锤，震动了整个纺织业和淄博商業圈。

2014年3月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兰雁集团、淄博澳宏纺织有限公司、淄博瑞康纺织有限公司、淄博鹏丰纺织有限公司进行合并重整。同年7月，四家公司分组表决重整计划草案时，部分组没有通过该草案，在随后的协商中，也未达成一致。法院裁定：终止重整程序。这意味着，兰雁集团最终只能走上绝路——破产。

抱团负债“爆雷”

业内有关兰雁集团破产原因的分析有很多，但最让大家认同的罪魁祸首，要属当地企业“抱团取暖”“抱团负债”的疯狂联保制。

“如果不是博泵科技出事，兰雁集团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一位当地政府官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公开表示，“铁索连舟，如履平地”的互保、联保制度是导致兰雁集团最终走向末路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兰雁危机的导火索，正是当地与其有着联保关系的两家企业嘉周化工、博泵科技先后破产。据悉，兰雁集团为嘉周化工担保额度为1.4亿元。“当时集团的银行账户就被封掉了”，兰雁集团一位内部人士证实，嘉周化工进入破产清算程序，这意味着兰雁集团不得不向银行支付其担保的1.4亿元资金。然而，受国际国内市场疲软、棉花价格倒挂、人民币持续升值等大环境影响，兰雁集团近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凭着借贷勉强度日的它，根本无力偿还这笔巨额债务。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2012年9月，位于淄博市博山区的博泵科技有限公司资金链宣告断裂。正在为嘉周化工破产担保而焦头烂额的兰雁集团，又被博泵科技拉下水，无异于雪上加霜。

官方消息透露，博泵科技背负着银行贷款4亿多元到期债务无法偿还，作为互保企业的兰雁集团，为其担保了1.94亿元贷款。而博泵科技也为兰雁集团单独担保3.17亿元贷款。也就是说，兰雁集团的负债瞬间就飙升了3亿元。

更为紧迫的是，同年11月份，博泵科技为兰雁集团在工商银行担保的1.11亿元贷款就要到期还款。银行方面更是明确表态，博泵科技担保无效，兰雁集团在11月需要偿还的贷款还有另外的2.3亿元。

眼看着兰雁集团的负债越来越多，各家银行为保证资金安全，迅速采取措施，导致兰雁集团账户再次被查封，公司仓库更是直接被各家银行贴上了封条。

2012年4-11月份，淄博市外银行以及市内银行开始抽贷，这期间共减少贷款2.51亿元，这意味着兰雁集团不但要清偿贷款、支付高额担保金，还无法继续通过银行获得新一轮融资。

更令人不安之处在于，兰雁集团还与张店钢铁总厂（山东钢铁全资子公司）、凤阳集团等当地多家龙头企业普遍存在互保、联保关系。

山东钢铁集团有限公司2010年度第一期中期票据募集说明书显示，张店钢铁总厂对兰雁集团的对外担保额高达4亿元。而依靠“凤阳床垫”名扬全国的凤阳集团同样为兰雁集团提供巨额担保。凤阳集团2012年半年报显示，其为兰雁集团提供保证担保2.13亿元，担保期为1年。

在如此环环相套，层层联保制度下，如果某一家企业一旦破产，资金链断裂的“病毒”就会迅速扩散，就可能形成更大的多米诺冲击波，引发当地经济生态的连环危机，造成“一死俱死”的严重后果。

只有保住兰雁集团，才能拯救整个淄博工业。然而，想保住负债20多亿元的兰雁谈何容易。2012年兰雁集团所在的周村区财政收入仅13.06亿元，靠政府解救的难度实在太大。在庞大的负债面前，兰雁集团最终没能躲过破产清算的厄运。

举债疯狂扩张

在外界普遍批评兰雁集团乃至整个淄博工矿企业问的疯狂联保制度时，也有另外一种声音认为，导致兰雁集团破产清算的真正原因，是其大跃进式的疯狂扩张和落后于市场竞争对手的生产技术。

早在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时，就有不少人开始唱衰纺织行业。这些年来，纺織业也确实面临不少问题。

从国际大环境看，外有东南亚纺织业崛起的冲击，尤其是越南和孟加拉国纺织业的高速发展，以及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

从国内环境看，行业转型升级和环保政策趋严的压力与日俱增，原材料成本攀高、人工费上涨等问题也日益凸显。

对于利润率较低的国内纺织产业来说，在现有技术条件、员工素质和产业结构下，只有不断扩张和规模化经营，才能实现利润持续最大化。1999年，国际纺织业正处于产业大调整的历史时期，欧美纺织工业因为人力成本高，产能纷纷向中国转移。从那时开始，兰雁集团就迈出了快速扩张步伐，产能一增再增扩大了6倍。公司共成立了1个兰雁工业园、1个创业新区、9个分厂、11个子公司，涉足地产、纸业、物流、热电、教育等多个产业。2010年之后，还先后在柬埔寨、越南投资建厂。

快速扩张需要大量资金支持，特别是纺织业这样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面对人力成本高涨、产品附加值低、行业利润微薄的境况，融资就成了纺织企业发展的必选。

可以说，兰雁集团之所以形成20多亿元的巨额债务，很大程度上与公司大规模兼并、扩张速度过快有着直接关系。

事实上，兰雁集团也在千方百计化解融资难题。2002年，兰雁开始改制，酝酿上市融资。然而，就在距上市只差一步之时，公司偷税漏税被查处，上市融资这条路也自此终断。

上市不成，但融资扩张的思路，兰雁集团始终没有改变。2005年开始，公司为解燃眉之急，在内部员工中集资并给出12%的高额利息。绝大多数员工都参与其中，拿出上百万元的也不在少数。但是相较于快速扩张所需资金，员工集资的1-2亿元，显然是杯水车薪。

确实，大跃进式的扩张，一度让兰雁超越诸多竞争对手迅速崛起。但是，当市场环境发生改变时，其负面效应也随之显现。

当前，在全球经济回暖增速放缓的大背景下，国内外纺织市场整体不景气已成常态。市场严重萎缩，产业规模持续缩小，订单大幅下降，这一系列客观现实告诉我们，当下已经不是靠规模化经营就能征服市场的年代了。

特别是近年来，除兰雁集团外，庄吉、红剑、五洋印染、宝利嘉、雅纶制衣等一批知名纺织企业赫然出现在破产倒闭的名单上，中小企业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类似兰雁集团这样因企业间互联互保“爆雷”导致破产的个案，并不能代表纺织业整体，毕竟决定一家企业的生产，除市场、政策外，还在于企业自身因素，特别是管理模式和管理理念等。但是，这些零零星星的迹象，也不能不引起业界的深思。

经历数十年以低成本低价格的产品优势占领市场生存空间的粗放型发展，我国纺织业当前显然进入了发展的瓶颈期。

业内人士认为，在整个纺织行业洗牌加速、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当下，国内纺织业必须要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变革，彻底解决竞争同质化现象严重，产品附加值低，利润空间极度压缩等问题，才能避免重蹈兰雁集团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