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空花盆的女孩

1

育红幼儿园坐落在一个海边的乡村里，门口有一条小路，两侧叫不上名的树木郁郁葱葱，四季常青，把这条小路淹没在一片翠绿之中。春天的时候，绿树开出一朵朵红艳艳的花，镶嵌在绿叶间显得格外耀眼。

那些红艳艳的花朵开在涵涵上学的路上，总让她想起学校画廊里的小红花。画廊竖在通往教室那条石板路上，里面展示的都是一些优秀手工作品的照片，每一张照片旁都有一朵小红花。每次路过时，涵涵都会驻足不前，盯着别人的作品，盯着那些小红花，看得入神了，就会忘记时间。铃声响起，她才意识到上课了，急急忙忙地跑向教室。

每隔一段时间，幼儿园就会举办一期手工作品比赛。近日，大班举办了一场以环保为主题手工制作比赛，要求学生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动手能力，利用身边的废旧物，完成一件手工工艺品。

一周后，大班的仲老师在讲台上宣布比赛的结果。小朋友们个个伸直脖子，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每个人似乎都在期盼着自己的作品能得到表扬，涵涵也不例外。

获得第一名的是一幅画。仲老师将这幅画举在胸前，问道，小朋友们，这画的是什么啊？

一只鸟，台下的回答几乎是异口同声。

仲老师又接着问，那这是用什么画的呢？

水彩笔——答案在仲老师的意料之中。

仲老师没有说话，用期待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举着这幅画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当她再次回到讲台时，台下才有人发现其中的奥秘，用幼稚的声音喊出了“树叶”两个字。

原来画中的鸟是由各种大小不一、五彩斑斓的树叶构成的：黄色的银杏叶子构成扇状的羽冠，两片被涂黑的细小杨柳叶做了鸟嘴，几片枫树叶和合欢树叶被修剪成红黄相间的羽毛，三片竹叶拼成了青色的利爪。介绍完这些，仲老师又点评道，“唯一的材料就是树叶，环保又不失创意……”

“第二名是——”仲老师提高了嗓音，“一只菠萝。”

那只菠萝被她高高地托在右手掌中，惹得许多好吃的小朋友的舌尖上分泌出酸溜的唾液，有的甚至情不自禁咽下口水。菠萝看起来非常饱满，外皮由黄色的布精心缝制而成，由于采用暗线的方式，完全看不出缝制的痕迹。黑色的细线组成许多个规则的四边形，活像菠萝表面的纹理，最上面的冠芽竟然是绿色的布剪成的。

“这个菠萝做得太逼真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仲老师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

想起自己的作品，难免有些自惭形秽，涵涵失望地低下了头。

第二天，获奖作品的照片被张贴在画廊里，供人参观学习。

画廊每次比赛后更新一次，这使得几乎所有大班小朋友们的作品或多或少都曾出现在这里。比赛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画廊里的名字和照片换了一遍又一遍，唯独没有涵涵的名字，那朵小红花似乎成为她心底遥不可及的梦想。想到这，她的自卑又添了一分。

2

时间像狐狸一样溜得很快，谁都抓不住它的尾巴。转眼间，冬天来了，圣诞节快到了。节前一周，仲老师布置了学期最后一份手工作业——独立制作一份关于圣诞节的工艺作品。

圣诞节的前一天，小朋友们在上课前纷纷将作品交给了老师。轮到涵涵时，她的脸涨得通红，放下作品，就飞快地跑回座位上。这一切，仲老师都看到眼里。

又过了几天，仲老师像以往那样对一些优秀作品进行点评，只是介绍的次序有些反常。

第一个受到表扬的竟是第三名，那是一个造型精美的折纸，外形是身着节日彩装的圣诞老人正驾着一辆載满礼盒的雪橇车，而雪橇车的前面是一头奋蹄奔腾的驯鹿。紧接着是第二名，呈现在孩子面前的是一个书包大小的红色方形礼盒，打开后，里面是五颜六色而又精致小巧的仿真礼品，有圣诞帽、迷你袜子、糖果……各式各样的作品令小朋友们目不暇接，台下不时传来因兴奋而欢呼的声音。而涵涵的作品仍旧没有被提到，这当然也在意料之中。

之后，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小朋友们似乎都在期待着第一名的揭晓，盼望着自己能成为那个幸运儿。但仲老师没有急于揭开谜底，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位国王要挑选一个诚实的孩子做继承人。国王吩咐大臣给全国的每个孩子发一些花种，并宣布：谁能用这些种子培育出最美丽的花，谁就是他的继承人。有个聪明善良的孩子，他十分用心地培育花种。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花盆里的种子却不见发芽。他又给种子施了些肥，浇了点水。他天天看啊，看啊，种子就是不发芽。国王规定的日子到了。许许多多的孩子捧着盛开着鲜花的花盆拥上街头。国王从孩子们的面前走过，看着一盆盆鲜花，脸上没有一丝高兴的表情。突然，国王看见了手捧空花盆的那个孩子。他停下来问：“你怎么捧着空花盆呢？”孩子就把花种不发芽的经过告诉了国王。国王听了，高兴地拉着他的手，说：“你就是我的继承人！”孩子们问国王：“为什么您让他做继承人呢？”国王说：“我发给你们的花种都是煮熟了的，这样的种子能培育出美丽的鲜花吗？”

仲老师顿一会，说道，“大家的手工都做得非常好。可以看出来，有的是家长帮你们做的，有的是直接在网上买的……虽然很漂亮，但是我更想看到最诚实的手工——你们独立完成的作品，也只有这样，才能提高你们的动手能力。”

“获得圣诞手工比赛第一名的是曹涵涵小朋友，”仲老师从桌底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用彩色瓶盖粘接而成的“圣诞树”，“这幅作品虽然有些单纯、粗糙，就像你们稚拙的笔迹一样，却代表着属于你们的那份天真与烂漫。”

听了老师这番话，台下的小朋友一脸疑惑。直到仲老师解释道“自己做的手工最好”时，他们才突然醒悟。

“我留意到，涵涵每个手工作品都是她自己完成，而且一直在进步。这幅作品造型像一棵彩色的圣诞树，用的材料单一，外表也很简单，但制作这样的圣诞树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涵涵，你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获奖，涵涵有些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会，才缓慢地站了起来，说道，“我想要一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但爸爸、妈妈他们外出打工不在家，只能自己做手工。我拿胶水把瓶盖一个个粘起来，瓶盖是从奶奶收集的塑料瓶子上拧下来的，瓶子是奶奶在送我上学的路上捡的。”

掌声先是从讲台上响起，不一会便密集得像雨点一样在整个教室里沸腾了。涵涵觉得既意外又感动，只一会，眼眶便红了，有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第二天，属于涵涵的小红花，终于在冬日的画廊里绽放了。那朵自信的小红花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生根、成长，即便在凛冽的寒风，也未曾凋谢。

作者简介

西吴，男，江苏连云港人，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目前居住于广东深圳龙岗，自动化工程师，文学爱好者，作品见于《精短小说》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