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的诗
2020-12-23
盲点
面对万紫千红,
一直找不到我的那一款颜色。
有过形形色色的身份,只留下一张身份证。
阅人无数,好看不好看,有瓜葛没瓜葛,
男人女人或者不男不女的人,
都只能读一个脸谱。
我对自己的盲点不以为耻,
甚至希望能够发扬光大,
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事理,
这样我才会真的我行我素,事不关己。
我知道自己还藏有一颗子弹,
担心哪一天子弹出膛,伤及无辜。
所以我要对自己的盲点精心呵护,
如同呵护自己的眼睛。
我要把盲点绣成一朵花,人见人爱,
让世间所有的子弹生锈,成为哑子。
北京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北京很遥远,
我在成都夜深人静的时候,
曾经想过它究竟有多远?
就像失眠从一开始数数,
数到数不清楚就迷迷糊糊了。
我从一环路开始往外数,
数到二百五十环还格外清醒,
仿佛看见了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
看见故宫里走出太监和丫鬟,
我确定我认识他们,
而他們不认识我。
于是继续向外,走得精疲力尽,
北京真的很遥远。
隔空
很南的南方,
与西南构成一个死角。
我不喜欢北方,所以北方的雨雪与雾霾,
胡同与四合庭院,冰糖葫芦,
与我没有关系,没有惦记。
而珠江的三角,每个角都是死角,
都有悄然出生入死的感动。
就像蛰伏的海龟,在礁石的缝隙里与世隔绝,
深居简出。
我居然能够隔空看见这个死角,
与我的起承转合如此匹配,
水系饱满,草木欣荣。
从天府广场穿堂而过
十六年的成都,
没有在天府广场留下脚印,
让我感到很羞耻。有人一直在那里,
俯瞰山呼海啸,意志坚如磐石。
而我总是向右、向左、转圈,
然后扬长而去。为此,
我羞于提及,罪不可赦。
那天,在右方向的指示牌前,
停车、下车、站立、整理衣衫,
从天府广场穿堂而过——
三个少女在玩手机,
两个巡警英姿飒爽,
一个环卫工埋头看不见年龄,
我一分为二,一个在行走,
另一个,被装进黑色塑料袋。
一阵风从背后吹来,有点刺骨。
梁平,重庆人,现居成都。主编过《红岩》《星星》,还在主编《草堂》《青年作家》。出版有《家谱》《长翅膀的耳朵》《嘴唇开花》《时间笔记》等12卷,以及散文随笔集《子在川上曰》、诗歌评论集《阅读的姿势》。曾获第二届中华图书特别奖、四川文学奖、巴蜀文艺奖金奖、《中国作家》郭沫若诗歌奖、十月文学奖、北京文学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成都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四川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