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夜
2020-12-23梁圣雯
梁圣雯
“我的世界里,永远充斥着光。”
我,是一名十八岁的男高中生,准确来说,是一名即将进入那个充满期待的大学的新生。看上去,我与在座的各位并无差异——可是,我生活在一个特殊的世界。
从我第一眼瞟见这个世界,它便一直泛着刺目的光,数千个日子里,我完全没有“夜”的概念,周围的人更是如此,仿佛觉得这样的日子理所当然。而我不知怎地,只觉厌烦这样的光亮,赤裸裸的,好似被什么盯着瞧。我的房间里,有一匹厚重的黑色落地窗帘,只有每每回到家中,将帘子死死困住外面的光,我的心里才能感到一丝安心。
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并没有日夜交替的说法,所以在每个城市的中心,都有一座巨大的钟,虽说它叫钟,其实在我看来,更像一座巨型铜炉,因为它实在太大了。这口钟以均速不间断发出响声,所以人们把它每发动12次,定为一天。每次间隔命为“两小时”。
那天, 铜钟响起第五下。我轻叩桌面,将这张凝结我十八年努力的试卷交给了考官。我说不上来心里的感受,有些轻松,却又有种无力。十八年来,我虽穿着亮丽,却时常感到赤身裸体,在无尽的光亮下,我仿佛考官手中那张试卷,被无情审视。我双眼无神,空洞地回到家里,直到看见那张长而厚重,直直倾倒在地面的帘子,再猛地回神。
——伸手。
我正准备着同往常一样,拉上帘子。可就在肌肤与帘接触的瞬间,我意识突然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 我缓缓睁开眼。只是——眼前的一幕让我不敢相信跟随我十八年,忠心不二的眼睛。眼前,我置身在一个与往常世界大致相同的地方。为什么说是大致?这也是我最惊讶的,在这个一草一木都与往常并无差异的地方,最令我讨厌的白光——不见了。“不见了?!!”我愣在原地,心中的惊讶大过狂喜,原来,这就是没有永昼的世界吗?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我。“嘘~ 别出声,跟我来。”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尽管我清楚,在这样不熟悉的异世里,随便跟人走了,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可我还是没控制住双脚,跟着她一路小跑。
随着速度放慢,让我有机会好好观察周遭环境。“这……这不是那个市中心的钟?”我心里狐疑,“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她终于出声了,随之还有她手里拿着的两枚分别印着太阳,还有一种我没见过的,像小船一样弯弯的图形的硬币。
“我叫君子越。”那个女孩出声。
“我叫……”
她冰凉的食指突然贴住我的唇:“嘘,我知道。”
她眼里仿佛闪着光,并不是我讨厌的光,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星光的存在。
哑口无言。
她拉着我,攀着铜钟的支架一点点到达顶端,此时的我也不知怎的,心里对这个不明来历的人毫无防备。不,或者说,莫名地亲近。
到了钟顶,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拉着我坐下,指着天上。同样望不到边的天空,消失了刺目的光,取而代之的是泛着丝丝鹅黄的光电,却以黑色为主的天空。而在正中央,我见到了那枚硬币上的船形图案。它也有着白色的光。可与白昼不同,它并不刺目,更多地像在倾洒温柔。
“如你所见,我们这里的人,将这样的世界称为‘夜。和你們一样,在这个世界中,我们面对着永夜。”君子越终于缓缓开口,“在千年前,两个世界是为一体,昼夜交替往复,形成四季。”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这个。”她随意地抬了抬脚,击在了钟上,发出声响,“你往里瞧。”
只见铜钟顶上有一个小洞口,大概一枚硬币那么大。我低头往里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被里面充斥的白光刺中。
“那是我们的昼。”
“在铜钟里?”
“嗯。”
她再次拿出那两枚硬币,将印有奇特图案的那枚递给了我:“这是月。”
“月?真好听。”
她告诉我,在逢魔之时来临,两个世界的钟,同时被投下硬币,便能开启紧扣的结界,日月交融。
突然,天空中响起巨大一声,随后散出一道道彩色的光。“哦对,这个呀,叫做烟花!”她再次咧嘴一笑,这一笑,在我心里烙下刻印。
——睁眼。
还是那个只有光亮的世界,我躺在床上。可脸上还没干透的泪痕和手中紧握的月亮硬币,告诉我一切都不是梦。
逢魔之时,万叶集中记载,在下午太阳快落山之时,出现的黄昏会打开现世大门。为此,能看见很多异物,成为逢魔之时。没有人见到黄昏,只当它是传说。
我兴奋地从床上跃起,手中硬币带给我一种莫名的激动。我冲出房间,打开房门,飞快奔向那——市中心的铜钟。我有一种预感,在那个世界,她做着和我一样的动作。
我到了铜钟顶部,果然看到一个洞口,在铜钟响起第五下时,我举起手中硬币。
“拜托了——”在永昼。
“拜托了——”在永夜。
“叮咚”,硬币与铜钟底部相撞,清晰一声脆响,夜色/ 日光,从铜钟内部洒出。我再次失去意识。
铜钟响起第五下,我轻叩桌面,将这份凝结了十八年努力的试卷交给考官。
太阳,缓缓落下——天边泛起暖暖光晕。我脑海深处,又听到她的声音:“很高兴遇见你,今晚月色美吗?”
后记:
如果爱是一枚硬币,正反都刻着你。
我会跨越永昼,在夜晚与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