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外三章)
2020-12-23庞白
庞白
日落。月升。
岁月的齿轮,一环扣一环,经年往返,如此精密,又如此简单。
时间行经此处,此处即是世事;时间行经彼处,彼处均为浮云。
时间行经至此,正逢月光洒满大地,四野温存,天地寂静。
他们的脚步,闪亮月黑风高之夜;他们劫后余生的欢乐,冲淡了传说中的浓烈杀气;他们内心萌发喜悦并持续,让骄傲泛滥。
为什么不骄傲?
彻夜不眠的醉酒欢歌中,他们和地神、天神、水神、山神一起,忘却悲剧,也扔掉了时间。
转眼间,缓慢的左江,又流走了两千年。
春花寂静。
崖壁依旧。
一只鹧鸪,仍然保持与生俱来的焦急和冷静,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它在高于江水的树梢上,不合时宜地呼唤春秋。
鹧鸪望着峭崖上各种土红色的人像发呆。那些人,有正面,也有侧面。他们有两脚叉开,两手高举,成立马式;也有两手平伸,两腿微蹲,成跳跃式。他们练兵习武、狂舞欢歌,还是祭祀祈求?他们身边的马、狗、藤牌、锣鼓,他们头顶的太阳、月亮、星辰,在讲述什么?
鹧鸪凌乱地啾啾鸣叫,鹧鸪倾诉着人类无法洞悉的烦躁,似乎也在阐述它们无法理解的人世间的悲凉。
镇南关背后
青石板上刻满马蹄。
每天清晨,馬蹄声自动鸣响,整齐划一。
是一标一营人穿着清兵的服装,经过,往南,又往西。
他们是冯子材、苏元春、王德榜、陈嘉部、蒋宗汉的部队。
人马合一、衣衫褴褛的队伍,走进月黑风高之夜。
他们在镇南关内约4公里处,用土石画出一道线:有退者,无论何将遇何军,皆诛之!
他们严肃认真地到来,冲淡了传说中的浓烈杀气。
他们饥寒交迫地到来,只为蹲下能站起。
每天清晨,马蹄声后,路边的树林便开始有鸟儿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它们在我所有回忆都无法抵达的高度,用啾啾的凌乱叫声,阐述它们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和悲喜。
大山十万,经过人间
萌生于高原雪山,行走过无人之境。
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座山,化为十万头大象。
奔驰至此。
这是谁也始料未及的。澎湃、高亢、低陷、光亮、阴暗……瞬间回到初始。所有混浊和浑黄,化成漫天青绿,面朝大海。
背后是地平线,是缓缓流动的黄河、长江;前方是崭新的大海,是南亚、东南亚,是未来世界的蔚蓝天空;是意蕴丰富的云,从西北飘来,往南方飘去。
时光抛在身后,荒芜搁到天上。现在,剩下的只有凝望。
大山之外,哪一朵云经过人间,将要潜入海底?
大山之上,哪一朵云深入石头,不断传递人间消息?
风起的日子,新月如钩
姑婆山上有仙姑——
昼行七日,姑娘妙虹看见大风中追寻归宿的树叶落向深谷。
夜行七晚,姑娘妙虹看见若隐若现的夜行流星如天边孤雁。
道路千万条,阿满哥,你走了哪一条?
千条万条通向奈何桥。
前三年,后三年,奈何桥上又三年!
今晚,新月如钩,恍惚三更灯火。这样的夜晚,该澎湃怎样的爱——
犹如忧伤躲避不开燃烧百年的地火,
相思更比悬崖上一站千年的五针松坚韧。
风起的时候,说过携手,不放弃美好记忆,
风息的日子,说过比肩,不相信岁月蹉跎。
而爱又如何?
世间薄凉,甜蜜只有回忆。
爱又如何?
往事已忘,往事没在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