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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卷首诗英译文的经验功能分析

2020-12-23孙薇薇

校园英语·中旬 2020年8期
关键词:红楼梦

【摘要】本文基于韩礼德系统功能语法的纯理功能思想,对《红楼梦》卷首诗的四个英译本进行经验功能分析和比较研究,对比原诗与各个译文的经验功能对等程度,并提出经验功能视角下的翻译策略,一方面可以检验系统功能语法在语篇分析和翻译评估方面的可操作性和可应用性,另一方面也会对中国古诗英译研究和实践有所启示。

【关键词】经验功能;《红楼梦》卷首诗;古诗英译

【作者简介】孙薇薇(1996-),女,汉族,河南开封人,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国内对于古诗英译的研究内容多集中于诗的可译性、音韵的传递和诗的审美、意象、意境、神韵诗学框架之下,如许渊冲的“三美”原则(和辜正坤的“五标准”。但是,近十几年来,随着语言学的不断发展和完善,一种量化的、系统的、较为客观的功能语言学路径也逐渐被应用到翻译研究中,且不断地凸显出适用性和应用性。自2002年起,以中山大学黄国文教授为代表的一批专家、学者,致力于用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言学分析框架来描述诗歌翻译,从经验功能、人际功能、引述现象、时态等语言学角度描述古诗英译过程,检验语篇分析在翻译研究中的可操作性,并取得了建设性成就。

本文基于韓礼德系统功能语法的纯理功能思想,对《红楼梦》卷首诗的四个英译本进行深入的经验功能分析和比较研究,对比原诗与各个译文的经验功能对等程度及其相应的翻译效果,以审视和评估古诗英译的质量问题。对于《红楼梦》卷首诗此类诗歌,教谕与认知过程远大于其审美和娱乐功能,笔者针对此类诗歌提出了经验功能视角下的翻译策略,以期能为古诗英译质量评估提供新视角。

一、经验纯理功能简介

纯理功能是韩礼德系统功能语法的重要组成部分。韩礼德把语言功能概括为三大纯理功能(Metafunction),即概念(Ideational)功能、人际(Interpersonal)功能和语篇(Texual)功能,其中概念功能又可分为经验(Experiential)功能和逻辑(Logical)功能。经验功能,指人们用语言来谈论他们对内在世界和外在世界的经验,用语言来描述周围所发生的事件或情形。

经验功能主要是由“及物性”(Transitivity)系统实现,即把用于表达人类活动和自然界的各种事件根据其性质的不同区分出不同的过程(Process)类型,同时指明相关的参与者(Participant)和环境成分(Circumstance)。Halliday(1994)区分出六种过程类型:物质过程(Material Process),指人做某动作的过程,涉及动作的发出者,即动作者(Actor),动作的接受者——“目标”(Goal),有时也会涉及时间、地点、方式等环境成分;心理过程(Mental Process),即描述人的内心世界思想、喜好、欲望和感受等过程,包括“感觉者”(Sensor)和“现象”(Phenomenon);关系过程,用来反映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系,分为“修饰型”(Attributive)和“认同型”(Identifying)两大类,分别表示一个实体的属性和用一个实体去识别其他实体的过程,前者涉及“载体”(Carrier)和“属性”(Attribute)两个参与者,后者包括“被认同者”(Identified)和“认同者”(Identifier);言语过程(Verbal Process),指说话交流信息的过程,涉及“说话人”(Sayer)、“受话人”(Receiver)或“目标”(Target)——信息指向的对象,以及“说话内容”(Verbiage);行为过程(Behavioral Process),指可体现心理过程的生理行为,主要通过语义识别,如“哭”“笑”“抽泣”等生理行为,通常只有“行为者”(Behaver);存在过程(Existential Process),表示实体的存在,涉及参与者“存在物”(Existent)。

二、原诗的经验功能分析

从经验功能的及物性角度来看,《红楼梦》卷首诗的原文,共由四个过程组成:

1.关系过程:“满纸荒唐言”。

2.行为过程:“一把辛酸泪”。

3.言语过程:“都云作者痴”。

4.心理过程:“谁解其中味”。

在(1)关系过程(修饰型)中,“纸”是载体,“荒唐言”体现过程和属性,“满”说明属性的程度;对于(2)行为过程,隐化了流下“一把辛酸泪”的行为者——作者,“一把”呈现出作者辛酸之泪湿透手稿的凄凉画面;在(3)言语过程中,“都”体现了归一性,具有人际意义,“云”是过程,“说话者”是隐性的,根据语境推断,应是不理解作者的“世人”。“作者痴”是个被投射句(Projected Clause),它本身是个修饰型关系过程,“作者”是载体,“痴”是过程和属性;在(4)心理过程中,“谁”是感觉者,“解”是过程,“其中味”是现象,表达了作者对世人“无法解得其中味”的悲叹。

三、译文的经验功能分析

此诗有多种译本,本文选取了黄新渠、David Hawkes、刘重德和杨宪益、戴乃迭的译文进行分析。为便于叙述,以下用黄译、Hawkes译、刘译和杨戴译代表各个译文。

1.“满纸荒唐言”。首先,笔者将对四种译文的过程类型进行逐句分析。由于此句不涉及“环境成分”,因此主要讨论其参与者和过程类型。

四种译文只有一种(刘译)采用了关系过程,“The story”是载体,“is”体现关系过程,属性是“full of stories that sound queer”,其余三种译文都将此句译成了名词词组,“pages”对应“满纸”,充当名词词组的中心语,用后置修饰语来翻译“荒唐言”。从过程的体现情况看,“The story is full of words that sound queer”(刘译)更贴近原文,但其载体是“The story”,将“满纸”具体化到“整个故事”,无法体现“满纸”所暗示出的卷卷纸张尽显辛酸之意的内涵,抹杀了此诗的弦外之音,有收缩含义之嫌;相比而言,“pages”内涵丰富,更容易使读者联想到作者批阅十载坚持创作,独自阅尽世态炎凉,写作之时伤感之泪湿透手稿的情景,更符合原诗意境。关于“荒唐言”的翻译,四位译者分别将其译为“absurd words”“idle words”“words that sound queer”“fantastic talk”,四个词组的中心语“words”或“talk”无太大差异,但关于“荒唐”的选词却会影响英语读者对此诗的解读。根据《英汉大词典》第一版中的解释:“idle”指“懒散的,懒惰的;无所事事的;不务正业的”“无根据的,无理由的”或者“琐碎的,无意义的”(与诗歌分析相关性不大的词义未列出,以下同);  “absurd”具有“荒谬的,荒唐的;滑稽可笑的,愚蠢的”“(荒诞派笔下描写的内容)无理性的;无价值的;杂乱无章的”或“荒诞,悖理(一种从存在主义出发的文学或哲学观点,指‘人生无意义,‘人世无理性等)”的含义;“queer”多指“古怪的,异常的”或“假的,无价值的”;“fantastic”则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想象出来的”或“(计划等)异想天开的,不现实的;荒唐的,荒诞的”。经分析,“absurd”和“fantastic”与原诗的“荒唐”之意最为贴近,体现出曹雪芹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失望以及对自己写小说这件“荒诞”之事的自嘲,而构造出“太空幻镜”之类的荒唐情节来表达人生的沉浮起落。

2.“一把辛酸泪”。原诗第二句“一把辛酸泪”表示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留下的“辛酸之泪”,属于行为过程,“行为者”即作者被隐化。有三种译文(黄译、Hawkes译、杨戴译)将其转换成非限定性小句修饰第一句的载体,与第一句形成主从结构的小句复合体,在方式上补充说明“Pages”;三个非限定小句本身都是关系过程,分别运用“Soaked with bitter tears”(黄译)、“Penned with hot and bitter tears”(Hawkes译)、“Penned with bitter tears”(杨戴译)来体现“满纸”的属性。而刘译则采用非限定性定语从句的形式来对前句的载体“The story”进行解释,通过“Which imply handful of bitter tear”这一关系过程表达原诗“一把辛酸泪”的行为过程,指代“The story”的“which”属于载体,“imply”体现过程,“handful of bitter tear”则为属性。四种译文均对原诗句的行为过程转译为关系过程,将此句转换成修饰成分与第一句合译实现译文连贯。但刘译使用非限定性定语从句的形式使得译文比原诗更加繁琐,另外三种译文使用单句(过去分词形式)简洁明了,与原诗的风格较为吻合。而且,刘译用“imply”一词直接显化了作者的辛酸,并将“一把”直译成量词“a handful of”,相比于其他三种译文中的“Soaked”或“Penned”,没有把再创造的余地留给作者,与原诗含蓄的风格不太符合;另外,“imply”传达出动态意义,而“Soaked”或“Penned”不仅可与前句的“Pages”形成照应,也传达出一种静态意义,与原诗“一把辛酸泪”的静态感更为贴近,从此角度来说,黄译、Hawkes译、杨戴译与原文在经验功能上契合度更高。

“辛酸泪”也是此句翻译的难点。黄译、杨戴译采用“bitter tears”,刘译运用单数形式“bitter tear”,Hawkes则将“辛酸泪”译成“hot and bitter tears”,四种译文只有刘译运用“tear”的单数形式,应是出于音韵的考虑,与前句的“queer”押韵,在形式上显得整齐,因此,关于“tear”一词单复数的选择并不影响英语读者对于诗歌含义的解读。关于“辛酸”一词的译法,四种译文都有“bitter”一词,《英汉大词典》中关于“bitter”的解释包含“有苦味的,苦的”“使人痛苦的,使人悲痛的”“流露心头痛苦(或悲痛、悔恨)的”“充满仇恨(或怨恨、不满等情绪)的”“尖刻的,讽刺的”和“严寒的,寒冷入骨的”等。可见,“bitter”一词含义深远,从味觉的“苦”,到心中的“痛苦”,同时引申出“身体的寒冷”,再到情绪的“不满”,可谓涵盖了各种苦味,能充分地表达出作者复杂的情感,含义贴近原诗,而Hawkes多加的修饰语“hot”则易使人联想到激动的场景,不仅与原文内涵不相符合,也有画蛇添足之嫌。

3.“都云作者痴”。四种译文都采用与原文一致的言语过程,分别用“say”(黄译、刘译)和“call”(Hawkes译、杨戴译)体现过程,参与者涉及“讲话人”“目标”和“讲话内容”,“受话人”均没有出现,暗指此诗的读者。

原诗中“云”表达过程,“作者痴”是被投射句,三种译文采用间接引语形式,“讲话人”分别为“All”(黄译)、“All men”(Hawkes译、杨戴译),其中黄译将“目标”隐化,且在第三句间接引语中运用“he is a fool in love”,在前两句译文没有任何的铺垫下,直接出现“he”显得有些突兀,容易令读者感觉作者在描述另一个与其自身不相关的参与者,虽可理解为是作者的画外音,但原文明确表明“作者痴”,不明确人称代词“he”作为“参与者”突然出现与原诗背离,这增大了英语读者的理解难度,不如其他Hawkes译、杨戴译将“the author”对应原文的“作者”自然、贴切。刘译将此句翻译成直接引语,“‘The author is silly, all people say”,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与读者的互动感,但是原诗是间接引语,采用了直截了当的直接引语翻译,这样会减少读者的想象空间和再创造的余地,原先简练含蓄的诗句被过多的解释,影响了诗歌意境的传递。

此句翻译的一大难点是“痴”的译法。译者们分别译为:“a fool in love”(黄译),“fool”(Hawkes译),“silly”(刘译),和“mad”(杨戴译)。“fool”多指“蠢人,傻子笨蛋;莽汉”“受愚弄(或欺骗)的人”“<废>白痴,低能者”或者“<俚>有癖好(或特长)的人”;“silly”则指“缺乏常识(或理智)的;傻的;愚蠢的;荒谬的;不合理的”或“质朴的;单纯的;不懂世故的”;而“mad”解释为“疯的,神经错乱的,精神失常的”“发狂似的,极度激动的”“狂热的,着迷的;热爱的”以及“傻的,愚蠢的;异想天开的;狂妄的”(陆谷孙,1993:671,1071,1738)。从这些词义来看,“fool”易使英語读者把曹雪芹当作“蠢人”或“莽汉”之类的角色,“a fool in love”指“为爱痴傻”之人,也与原诗的语境相去甚远;“silly”含有“不懂世故的”内涵,即不为世俗所理解的“痴”;“mad”是将内心的狂热与痴迷外显,几乎成“疯的”状态,而原文的“痴”是指内心的痴迷,沉静的执着以及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可见,“mad”也与原文风格大相径庭。因此,刘译将“痴”译为“silly”,与原诗意义更对等。

4.“谁解其中味”。“谁解其中味”的三种译文(黄译、Hawkes译、杨戴译)都与原句的心理过程保持一致,用“hears”体现心理过程,“感觉者”分别为“who”(黄译)和“None”(Hawkes译、杨戴译),“现象”分别为“his message”(黄译)、“his secret messages”(Hawkes译)和“his messages”(杨戴译);而刘译则用“can explain”体现言语过程来代替原文的“心理过程”,“说话者”为“who”,“说话内容”为“its true meaning”。因此,在过程体现方面,刘译与原文经验功能不对等,对原诗的忠实度低。

原诗“谁解其中味”中的“谁”,不知何人,两种译文将感觉者翻译成“who”(黄译、刘译),与原文在“参与者”上对等,传达出了作者苦苦觅不得知己的悲慨;另外两种译文(Hawkes译、杨戴译)用“None”作为感觉者,表示“没有人”,在含义表达上虽然更精确了一步,但没有给读者留白,在意境的表达上限制了读者的想象空间,也没有与原诗对等。

关于“其中味”的翻译,四位译者分别将其译成“his message”(黄译)、“his secret messages”(Hawkes译)、“its true meaning”(刘译)和“his messages”,其主要分歧在于“message”和“meaning”的选择。“message”有“(故事、电影、戏剧等的)启示;教训;寓意;要旨,中心思想;(文章中对社会或政治问题的)批判性观点”的含义;“meaning”指“意义,意思,含义”“重要性,价值”或“内涵,外延”。两者均是概括、抽象的上义词,用来表达原文难以言说的“其中味”都比较合适,与原句在经验功能上实现对等,可能出于音节数量上的考虑,为了“形似”而选用了不同的词语,但四种译文对“其中味”的诠释都与原诗对等。

四、结语

在韩礼德系统功能语言学经验功能的及物性系统框架下,从《红楼梦》卷首诗原文及译文的分析和比较研究中可以看出:对于《红楼梦》卷首诗此类诗歌,教谕与认知过程远大于其审美和娱乐功能,译文与原文在经验功能上对等程度越高,在思想、意境、风格的表达上就更加贴近原文。因此,译者在翻译此类诗歌时,要采取科学的翻译策略:一,要“吃透原诗”,主要体现在:掌握字面意义和基本内容、把握内在结构和精神实质、把握言外之意与神韵意境。对于原诗中某些字词的译法要注意其多义性,有时需要通过词语的字面意思,结合创作背景和上下文解读其隐含的真实含义。二,在顺应译入语语言规范的前提下,选择特定的语言形式(包括诗歌的宏观结构、小句、词组和单词),在最大程度上传递原文经验功能的各个基本构成要素——参与者、过程和环境成分的特征与相互关系。语言的经验功能是呈现现实世界和内心世界的一幅幅图景,译者是原文图景的复制者,应在遵循译入语语言规范和表达习惯的前提下,尽量保留原诗经验功能的基本要素,完整地呈现原文图景。三,由于英汉及物性系统的差异,相同的“经验图景”有时需要用不同的过程来体现,完全照搬原文的“过程”和各功能要素之间的关系未必能让译入语读者所接受,因此译者应适当转换“过程”,对原诗、译文进行文化语境、意识形态、词汇语法、形式、格式、体裁等多层面分析,使译入语读者更好的接受。鉴于此,译者应注意英汉语言的差异性,适当调整原诗中经验功能各要素的配置,有时需要转换过程,使读者更为真切地感受原诗的意义和风格。

本文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研究成果为依托,从经验功能角度探讨了翻译策略,对中国古诗英译研究和实践具有一定的借鉴和启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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