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规划设计的精髓
2020-12-23刘大学
刘大学
摘 要:墙是有形的,可以明确(规划)范围,引导视线,增加空间层次,甚至自身就是一道景观;墙也可以是无形的,它存在于人的内心,能够分隔不同的文化,能够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画上一道鸿沟,当无形的墙足够深远,就会物化成有形的墙。这些有形或无形的墙一直伴随着不同地域、不同时空,或明或隐,或突出或削弱,或敞开或闭合,就这样存在着,变幻着。
关键词:墙;有形;无形
墙是有形的,可以明确(规划)范围,引导视线,增加空间层次,甚至自身就是一道景观;墙也可以是无形的,它存在于人的内心,能够分隔不同的文化,能够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画上一道鸿沟,当无形的墙足够深远,又会物化成有形的墙。这些有形或无形的墙一直伴随着不同地域、不同时空,或明或隐,或突出或削弱;或敞开或闭合,就这样存在着,变幻着。
中国就是一个大花园,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不胜枚举,自然景观、奇花异草俯拾皆是。在这个大花园中,就有一道无与伦比的墙——长城。这道墙将中国这个大花园分成了两部分,一边山清水秀、沃野千里;一边大漠戈壁,险峻豪迈。为了保卫家园,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秦始皇修建了绵延万里的长城。长城是有形的,它与自然地势紧密结合在一起,蜿蜒逶迤、气魄雄伟;长城又是无形的,那高大坚固的堡垒衍生出横亘在彼此心中无形的戒备。时光流转、岁月沧桑,现如今有形的墙依旧耸立,不过早已残缺,它失去了堡垒的作用,却与山川大地血脉相连。无形的墙也抛去敌意,反而成为见证中华民族团结一心的图腾。汉武帝刘彻为了自己打猎游乐、寻仙长生的需求营造了上林苑,据史料记载,上林苑纵横300余里。这座迄今为止规模最宏大的皇家园林,将皇帝一人的尊严建立在无数百姓背井离乡的基础之上。它那长达400余里的墙,将汉武帝的穷奢极欲、好大喜功包裹得密不透风,墙内琼楼玉宇、一池三山;墙外颠沛流离、食不果腹。帝王在自己和百姓之间铸了一道墙,上林苑这座有形的墙越高大、越奢华,人民心中那座无形的墙就越坚固、越宽厚。
园林有墙,它是精神港湾,可以帮助我们抵御世俗的惊涛骇浪。
中国文人有入世或出世的情结,他们的内心是挣扎的,既想为官一展宏图,又在取得功名后因抵挡不住世俗的尔虞我诈、争名夺利而眷念田园、心系山林。竹林七贤天门山上纵情狂歌,陶渊明浔阳江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名利场心灰意冷,就从自然中框出一片天地,回归自然。桃花园里平静祥和,人们自得其乐;桃花源外追逐名利、狐媚猿攀。辋川别业是唐代诗人王维在辋川山谷中所营建的一座园林,是一片“林泉之胜,因地而建”的天然园林。王维以诗画入园,环回贯通,营造可耕、可樵、可渔的人间仙境。受安史之乱的影响,王维的仕途一片暗淡,虽有满腔的热血,却报国无门,只能隐居山野、回归田园。当他以为已经放下包袱,淡泊明志,在别业中修身养性的时候,却不曾想因造园重新受到重用,反而实现了自己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别业内的王维是平静的,别业外的他又是坚定的。王维创造了辋川别业,辋川别业也成全了王维。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在白居易的《中隐》中,诗人既不想去桃花源受山野之苦,也不愿置身朝堂勾心斗角,他在履道坊营建一方天地,“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出即朝堂,入便归隐山林。我们不提倡逃避现实的处事方式,但面对自己无法左右的命运,苦中作乐又何妨。其实自然也好,朝堂也罢,这些都是生活的态度,都是面对人生际遇的选择。正是因为有了园林这个精神家园的慰藉,进可以治国平天下,退则“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中亦留司官。
早在2000年前,中国人就开始了对世外仙境的探寻,出自先秦传说的神圣蓬莱,汉武帝营建的上林苑,都成为皇家园林的典范。之后的1800年,凝聚了民间瑰丽想象的世外桃源,则被视为文人园林的理想境界。对于生活极度富裕的宋人来说,理想的生活状态究竟是什么模样?将蓬莱仙境和世外桃源合二为一,重新打造帝王眼中的人间仙境。一座名叫艮岳的园林,成为徽宗为标榜盛世而树立的榜樣。艮岳集天下山水于一园,合古今名胜于一隅。据史料记载,此园“冈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左山右水,后溪旁垄,连绵而弥漫,吞山而怀谷。园内植奇花美木,养珍禽异兽,构飞楼杰观,极尽奢华”。不过讽刺的是这座园林还没有建成,金人就打了过来,转眼间尘归尘、土归土,徽宗的盛世美梦与艮岳从此烟消云散。作为艺术家,徽宗是出色的,在很多领域均有建树,对园林的发展更是发挥着积极的作用;作为帝王,徽宗是悲剧的,他沉迷于精神世界,幻想安定兴盛的时代,他的双眼被艮岳的奇峰异石所吸引,被表面的繁荣所遮蔽,终于酿成惨祸,万劫不复。墙内琴棋书画、纵情山水,墙外民怨沸腾、金戈铁马。现如今艮岳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对它仅存的印象只剩下散落天下的“花石纲”。
园林的墙是有形的,但这些有形的墙都被历史的车轮所淹没,只剩下故事与传说,这些故事和传说仿佛一道无形的墙,曾经的辉煌若隐若现,在历史的长河中飘荡。园林有墙,它的墙应该是有温度、能触碰、鲜活的。
今天人们对于园林中墙的记忆与探索,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一座城市——苏州,在现存的有限物证中,苏州园林是不可多得的范本。苏州城园林遍布,园林也成就了苏州。吴中大地孕育深厚的文化,苏州状元多,苏州的文人更多。在明代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很多苏州文人败下阵来,他们意兴阑珊,虽对时事不满,可是有心无力,纷纷选择隐居的生活方式。这些人不想隐居深山,而是选择隐居在艺术里。苏州文人继承了陶渊明、嵇康、阮籍等人的魏晋风度,将自己内心的精神世界物化成一个丰茂绿洲,他们把审美理想、人格价值、宇宙观等融入有形的墙。中国古人追求“天人合一”,凡事讲求归于自然,而大自然对于人类来说,是神秘而不可预测的。苏州园林在立意上讲究“含蓄,引而不发,显而不露”。触碰苏州园林的墙,仿佛触碰到历史的脉搏,感受苏州文人既贪图城市的优厚物质享受,又不想冒劳顿之苦寻求“山水林泉之乐”的独特心态。漫步在园林当中,自己似乎也成了园林的一部分,跨越了时空,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鱼戏莲叶、满地蕉阴。苏州园林传递着美、自然与和谐,但其中更受人重视的则是灌进文化中的气节。在网师、拙政、艺圃等园林的背后,我们依稀可以看到憔悴的身影与不屈的灵魂。看似安逸地身居园林,却有心怀天下的壮志,每当国家昏昏欲睡,围墙内的花园中总是有人低吟浅唱,似梦似醒。
从园林的发展历程来看,它似乎不停地上演一出出左右摇摆的大戏,主角是人类自身,场景则在自然与世俗之间切换。无论是成仙成佛、长生不老的荒诞幻想,还是郁郁不得志、愁肠满腹无人可以诉说的精神食粮,又或者是最朴素、最简单的对大自然的眷恋,都凸显了人在世俗社会遇到困境无法解决时的那种无奈与彷徨。在世俗与自然之间有一堵墙:一边是社会、城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自然风光、山水田园;一边是物质生活的结晶,是精神家园的硕果。
当工业革命的浪潮席卷一切,当民主思想成为普世价值,园林也揭开神秘的面纱展现在世人面前,从庙堂之上坠入凡尘,成为人人可以拥有的人间天堂,从“独乐乐”变成了“众乐乐”。城市公园、社区公园甚至是小区游园不断增加,将大自然搬到了家门口,普通的市民也能就近领略自然的美好。园林的围墙不再是等级森严的界限,成为单纯的空间分割手段。虽然这样的园林没有那么多雕梁画栋和精雕细刻,空间的处理也缺少迂回转折,显得粗犷与簡单,但是大自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它没有那么完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要能够亲近就已经足够了。园林有墙,墙外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墙内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现代社会的人们在世俗与自然之间,少了纠结与羁绊。在世俗中打拼,是为了有条件回到自然中享受安逸;而在自然中的放松,又能使人更好地适应世俗社会。人类文明的进步使我们初步摆脱了古人那种出世与入世的痛苦抉择。一边是园林,一边是居所,这种“大隐隐于市”的生活方式,在工业文明的光辉之下垂手可得。
园林可大可小,小如芥子,大则包容世间万物。文明的发展打开了世俗与自然之间的无形枷锁,人们可以更好地生活,更好地体会世间的美妙。但凡事都有两面,有得到就有失去,文明发展的背后是对大自然无尽的索取。伴随着物质文明的巨大进步,一直以来人与自然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人类想把整个社会都置于自然之中,试图将大自然变成人类的私家花园。这种苛求打造了一道超越了历史过往的无形巨墙、一场史无前例的生态灾难,它将人类社会与大自然对立起来。整个自然是一座大花园,和我们身边的各种园林一样,它需要被耐心地呵护、精心地培育,这是园林使用者的基本常识。但在人类的需索无度之下,这座大花园的现状令人担忧,其中的植被日益减少,水系污染严重,建筑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空间变得奇异而乖张。我们喜欢园林,却不爱护它。墙内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墙外万物凋敝,山河蒙尘。这座无形的墙清晰到人类不可忽视的地步,花园即将不堪重负。自然是人类的老师,我们可以根据自然的样貌使自然人性化,创造出“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园林景观,这是人与自然良好互动的结果。营造一座园林少则数年,多则数百年,自然进化到今天则耗费了亿万年,我们要对自然抱有感恩之情和敬畏之心。园林有墙,其作用绝不是阻隔,而是为了分清彼此,当有一天人类足够自信、足够从容,就会打破这道墙,以崭新的姿态融入自然,完成人类真正的蜕变。
我们喜欢园林,因为那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我们喜欢园林,因为那是来的地方。园林在变化发展,园林当中的“墙”也在变化发展,在不同形态之间变幻。园林有墙,峰回路转,重峦叠嶂;园林有墙,能够抵御世俗的风霜,提供哪怕片刻的安逸;园林有墙,但也许有一天,园林终会无墙。
参考文献:
[1]周维权.中国古典园林史[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2]魏嘉瓒.苏州古典园林史[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
作者单位:
大连理工大学城市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