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民族有多爱猫咪?
2020-12-22Lafuenty
Lafuenty
我到达莫斯科的时候是个大雪天,箱子的轮子陷在二三十公分的积雪里使不上力气。那是个格外阴郁而漫长的冬天,次年一月有媒体统计,我到的那个12月,莫斯科每天出太阳的时间平均才6分钟。
猫是广大莫斯科单身外派人员的取暖首选。莫斯科的冬天漫长又诡谲,大多数时候只能在火柴盒子似的勃列日涅夫住宅楼里窝缩着,一出门就要面临车被雪埋,鞋子拔不出来,风糊一脸的生存困境。若是在国内已经有家有口还单身赴任,那更是孤家寡人无处话凄凉。但如果有猫,就不必空自对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借酒消愁了。这么一说,在冬天的莫斯科,猫好像是伏特加的替代品,那一团热烘烘的毛球,能抵御一切寒冷、抑郁和无聊。
然而在莫斯科养猫,也不是说养就养的。同事推荐我去东南郊的萨达沃市场买猫,他的猫,芳名铁柱,就是在那里买的。
领养也是个办法,但手续极端复杂。俄罗斯人对待动物真如同亲生小孩一般。女同事也曾爱心大发想去领养,驱车一个半小时去了隔壁州的领养所。对方要求看一看家里的摆设布局,结论是她家在八层,窗子没有防盗网,还得装上防盗网,等工作人员去家里检查过确保安全才能领。这可是要了人命了,我思前想后,不堪忍受长途跋涉,还是转头去了市场。
在市场转了半天,最后地摊儿上一只灰白花纹的大脑袋小猫抓住了我的眼睛。付了钱,我怕背包透風,便把猫拿出来塞在胸口,拿围巾捂住。市场外仍是风雪交加。这小子安逸地四脚踩在我的毛衣上,肚皮贴着我内袋里的大钞,乐呵呵地缩了起来,还响亮地打起呼噜。同事问我给它取什么名字,我瞅瞅它花不溜秋黑灰相间的后脑勺,信口说了个“皮蛋”。
皮蛋很快成了宠物医院的贵客,我本人从小到大去医院都没被这么招待过。
第一次去医院打疫苗,医生看我没有预约就闯进去了,一脸不大高兴的神色,但打皮蛋从包里出来的那一刻起,她的叨叨就没完了,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猫:“台子很凉吧,小脚脚冰着了吧”,“哎呀你这小美人,看看这小脸儿”,“给你量个体温,可能有点不舒服,马上就好”……
中途进来个护士,她还招呼护士一块儿来看,于是两人开始在我面前对着猫讲对口相声,一点也不怀疑猫听不听得懂,情感到位就行——“啧啧啧美人儿”,“你真帅,你有女朋友吗”,“你有个中国名字耶,好酷”,“来嘴巴张开给你看看牙牙”,“肚子给我摸摸,不要不好意思”,还有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叽里咕噜的感叹词。中间皮蛋啃了医生一口,她也不恼,只是打情骂俏似的说:“你这个小流氓,人可不是吃的东西哦。”
此后定期打疫苗、绝育体检、心脏检查,每次去医院都是一场洗涤心灵的彩虹屁之旅。久而久之医生记住了这只名字奇怪的小猫,看到我进屋,上来就先对着皮蛋亲热地来一顿“开门吹”。不知道我猫感受如何,我反正挺受用的。
俄罗斯人对动物的喜爱似乎天生狂热,且带着完全没有物种隔阂的平等态度。只要一猫在手,平时大街上面无表情的莫斯科人全都展现出了第二人格。
凶神恶煞的楼管大妈上我家查看水管,一开门见着皮蛋探头探脑的,也立马尖着嗓子同它说话:“哦哟我的小乖乖,这儿还有这么个小美人呢。”
电梯里遇见身高一米九的硬汉,我见他不住地瞥我的猫包,便问他“想看看我的猫吗”,他一脸不好意思地一边问“可以吗”,一边趁着电梯从三层到九层的间隙,把手伸进包里搓了搓皮蛋的大脑袋。
拎着猫去趟超市,收银员也一定求我把皮蛋放出来“抱抱”。这一抱可不打紧,她一边高呼着“哦,好软软”,一边把全超市的店员招过来,几个羞涩的少年帮工也排着队,问我“能不能抱抱”,排队结账的奶奶也不心急了,蹭了一把猫,还评论了句“这猫比我家的那只还沉”。
到莫斯科半年后,我出差越来越频繁。皮蛋逐渐从一只独居的小猫开始了吃百家饭的生活。但每次出差回来,无论到达的时间多么晚,我总要在回家前先去把皮蛋接上——要是没有个会撒娇也会甩脸色的毛球一大早起来踩着你的脸要吃的,谁还有力气起床上班。
一次在朋友圈晒猫照,我的一位日本朋友评论说:“最近在日本,爱猫的人评价不太好。”我问他原因,说是大家觉得爱猫的人社交上很冷漠。我想了想倒也无法反驳。如果说那些闲暇时候必须约饭聚会,走哪儿都怕寂寞的中年单身赴任人士是“犬系社交”,我们这些冷淡的年轻人就是“猫系社交”——就算住在隔壁,也绝不在休息日进行任何线下交际。但谁说互相看猫的情分,就比互相敬酒弱呢。
养猫图的不就是这点有限亲密,偶尔陪伴吗?我回复那位日本朋友:“如果你也有猫,我倒是不介意跟你的猫进行社交活动。”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众号,黄鸡蛋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