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顾自美好
2020-12-22王淑萍
□王淑萍
连翘,最早以诗歌的形式出现在《尔雅》里,以中药的形式出现在《神农本草经》里。几千年的岁月中,它带着一身的微寒和淡淡的苦涩,俯身劳苦大众,不分春夏秋冬,清热解毒,散结消肿,在古老的中华大地上,不知化解了多少百姓的清寒与苦痛。
半生光阴,倏忽而过,以连翘为主要成份的银翘解毒片、VC 银翘片作为清热解毒的家庭常用药,曾经终年在父母老屋破旧的柜子里备过,如今也在我漂亮的药箱里备着。儿子三四岁时,每遇鼻塞发热或咽喉发痒,就会自己打开药箱找药:“妈妈,我鼻子不通气啦,找颗银翘片吃。”甚至手指不小心划破,也吵嚷着要吃银翘片。
对于植物的认识,我总是很迟钝,以至于至今不知道何为草本,何为木本,不知道杨树和槐树如何区分,也不知道鼠尾草和薰衣草有什么不同。除了地里常种的几种庄稼和野外常见的几种野草,那些长在深山里或是育在花棚里的花花草草,像是物理和化学符号,总是让我云里雾里,傻傻分不清楚。
生于山坡灌木草丛或山谷、山沟疏林的连翘,与在平展广阔大川上长大的我,本就隔着遥远的距离。生于乡村,我的手抚摸过青青的麦苗,拨拉过带刺的杂草,却从来没有摸过连翘,甚至,不知道它长的是何种模样。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它深居大山,我常住平原,即使它后来作为一种景观植物进入城市公园和绿化带,也不过就是近些年的事情。半生光阴里,我们的相遇与重逢,不是在《诗经》 里,就是在药品里。我无数次在药品说明书上看到它的名字,看它与银花、薄荷搭配,散风清热;看它与麦冬、竹叶卷心搭配,清心泄热;看它与蒲公英、紫花地丁搭配,解毒消痈;看它与夏枯草、贝母搭配,散结消瘰……
多年来,我与众生一样,安然自若地将风热感冒,咽喉肿痛,口舌生疮带来的不适交付与连翘和它的队友,温水送服入胃,由它们合力一路驰骋抵达心经、肺经、大肠经,用一路兵马散外寒,另一路兵马清里热,双管齐下,清瘟解毒、宣肺泄热,带来一派喉清目爽,神采飞扬的安适与自在。
庚子四月,桃花夭夭,渌水盈盈,疫情基本得到控制。和几个朋友到贺兰山韭菜沟玩,朋友的手机上有一款可以识别各种植物的软件。车子行驶至山路上,我们的目光同时被路边的一片金黄吸引,七嘴八舌争了一番,终是无人给一个肯定的答案,于是下车,用手机软件拍照识别。在答案出来之前,我确定我见过这种植物,在太行山,在祁连山,在武侯祠,我都见过,只是,我没有记住它的名字。当“连翘”一词轻轻巧巧出现在屏幕上,有人想起了“打老儿茶”,有人想起了银翘片,有人说它的花,有人说它的果,而我,只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它的名字:“连翘,连翘”,似乎多唤一声,就可多缓解一下内心对这种植物的歉疚和不安——半生光阴,它像一个忠实的旅客,一年总有几天会下榻在我身体里,为我驱散风寒,待我神清气爽后动身离开。只是我忙碌而又健忘,在不需要它的时候从来不曾想过它的存在。这贺兰山下的第一次正式相识,入眼的刹那,突然就像是在茫茫人海里,遇到了最懂自己的那个人,是一种“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的感觉。
来一趟世间,不容易。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才不枉活过一场,于人于物,都是一样的道理。连翘似乎就是为了救治苍生才来到这世上。
小区有位大嫂,性子急,嗓门大,一儿一女成家后,为她生了四个孙子。大嫂将家里的几亩地承包了出去,进城带起了孙子。大孙子上小学,小孙子要吃奶,几个孩子吵吵闹闹,搞得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身心疲惫。久而久之,咽喉长出一粒一粒的包块。医生说,是颈部淋巴结肿大,消炎药吃了不少,肿结却久久不消。
去看中医,医生给她开了单味连翘,连服五天后,不仅肿结消散,甚至一改从前易怒烦躁的脾气,整个人就像接受过一场春雨的洗礼,柔和了不少。
生活中,我们喜欢赋予花朵以意义,据说连翘的花语是幸运,被连翘眷顾的人会幸运一生。清瘟解毒、泄热散瘀,以自身的微寒清凉,帮众生化解人生的清寒和苦痛,与这样的连翘相遇,人生怎能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