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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城 约旦佩特拉古城

2020-12-21赵五正宋晓天

大众考古 2020年5期
关键词:神殿

赵五正 宋晓天

在约旦哈西姆王国南部马安省的峡谷中,有一处神秘的“玫瑰之城”—佩特拉(Petra)。公元前312年前后,纳巴泰人(Nabataeans)定都于此,他们在赤褐色砂岩上开凿营建城市,使得神殿、陵墓、露天剧场等建筑奇迹般地在岩石上出现。两河、埃及和罗马文明在这里交汇,犹太、塞琉古等国的大军在这里战斗。这座城市曾被罗马帝国占领,也曾见证萨珊波斯帝国的崛起,最终在歷史的长河中沦为一座空城。近代,探险家的闯入和“发现”又使得她震惊世界。两百年来,她以独特的魅力吸引了无数学者与旅人前来一探芳容。1985年12月6日,佩特拉古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她现在已成为约旦的国家象征之一,并于2007年获评为“世界新七大奇迹”。同时,多个国家考古队的努力,使得佩特拉古城的神秘面纱正一步步被揭开。

古城重要遗迹

永恒之城

古城中纪念碑、大厅、陵墓、神庙、大门等800多处建筑遗迹规模宏大,巧夺天工,错落有致地排列于峭壁和山岭上。最外围的是贝都因人传说中的神灵座椅—晶之石(Djinn Blocks)和方尖碑墓(Obelisk Tomb),穿越幽邃的蛇谷(Siq)可以看到佩特拉的标志—恢弘的“宝库”卡兹尼神殿(Al-khaznah)。走过神殿进入街道,道路两旁的山崖上是亚述风格的墓葬,这些墓葬上方条带状的装饰象征着帮助亡者通向天国的阶梯。再向内深入就来到城市的中心罗马剧场(the Theatre)。向西穿过柱廊街,女儿宫(Qasral-Bint)巍峨高耸,实际上是一座建于公元前1世纪的墓葬。柱廊街原为两侧建有立柱连廊的石砌大道,在洪水与沙尘的侵蚀下今天仅存厚重的残垣断壁。走入坦密诺斯门(Temenos),登上大理石台阶进入四柱式建筑的正面,可以看到曾放置圣石的礼拜室,礼拜室可能被用来祭祀佩特拉人的神—杜夏拉(Dushara,太阳与群山之神)和阿拉特(Allat,生育女神,众神之母)。柱廊街南侧的山丘上,红白相间的大庙(Great Temple)千年之后色彩依然耀眼,登上一般游客望而生畏的八百级台阶,德尔修道院(Ad Deir)耸立在古城西端尽头的山巅。

城中居民与各式各样的墓葬比邻而居令人印象深刻,走近挤满墓葬的断崖,外立面华丽纷繁的墓室具有希腊、亚述风格及佩特拉本地特色,令人目不暇接。墓葬和公共建筑构成了目前所见城市布局的主体,这令早期的研究者困惑不已。佩特拉像是一座满是墓葬与神殿的宗教城市,以供朝圣和祭拜。但在罗马文献及佩特拉本地出土的卷轴文献中,佩特拉是一座商业大都会,拥挤的街道居住着各行各业的市民,鼎盛时期可能有近3万人。

近些年城区内考古挖掘发现的公共水池、花园、水厂等设施显示了市民生活的存在,同时在纳巴泰人的迁徙和商贸传统之下,大量商人长年活动在外,只在重要节日时回到城市,他们可能并没有固定的住房而以帐篷为伴。

蛇谷

蛇谷是进入佩特拉的唯一通道,全长近1.5公里,最窄处仅2米。两侧岩壁高耸,一线阳光映照在色彩变幻的砂岩上,引领旅人走进古城,战车和商旅留下的车辙在拥有2000年岁月的鹅卵石路面上清晰可辨。道路左侧是石砌的水道,右侧是埋藏的陶管道,将城市命脉所在的水源引入佩特拉城内。

纳巴泰人在蛇谷的岩壁上留下许多雕塑与神龛,大多与宗教信仰有关,其中有一座名为“萨比诺斯的亚历山大(Sabinos Alexendros Station)”的雕塑形似鲸鱼,被认为是给太阳神杜夏拉的供奉。略施浮雕的神龛中并没有神灵的面容,而是被均匀切分成了三块几何形状,这被认为代表着纳巴泰人信仰中主神库姆(Al-Qaum,夜晚之神或月亮之神)、杜夏拉和女神乌扎(Al-Uzza,星之神)的三位一体。

纳巴泰人继承了沙漠里的阿拉伯人和腓尼基人等西闪米特民族的传统,以抽象的方形或三角形的刻画、石块、石柱和神圣的陨石来代表他们的神,有时雕刻图形化的眼睛和鼻子加以强调。这些神龛和象征物遍布古城内外,神庙和山巅都能找到它们的踪迹。纳巴泰人为神设置祭坛,用乳香祭祀,碑刻铭文显示他们还曾施行人祭。

卡兹尼神殿

穿过逼仄峡谷,卡兹尼神殿便出现在旅人的面前。神殿高60米,宽40米,下层为6根科林斯式圆柱支撑着的雕饰华丽的三角形檐楣。往檐楣之上看去,中间为雕饰女神像的圆堂,两旁为雕饰跳战舞的亚马逊人形象的小堂。圆堂之上的雕花柱首承托一瓮形装饰,贝都因人认为其中隐藏着法老的宝藏,故又将神殿称之为“宝库(The Treasury)”。进入神殿大门来到前厅,可以看到左、右室和后主室,主室三壁开凿有小室和壁龛,与华丽的神殿外立面相比,神殿内部十分朴素,原本的石头纹理就已经是最大的装饰。

卡兹尼神殿的始建年代尚不明确,一般认为其性质是某一代纳巴泰国王的陵墓,也有学者认为神殿可能是一处收藏莎草纸和羊皮纸卷轴的图书馆。自托勒密一世(约公元前367—前283年)建立古代世界最负盛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之后,地中海沿岸城市将图书馆看作城市文明水平的标志,统治者纷纷赞助图书馆的建设。罗马帝国的学者们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卷轴编目和图书馆管理体系,将标准化图书馆向东方的每个罗马城镇推广。

作为一座方方面面受罗马影响的城市,图书馆与剧场对于佩特拉来说自然是不可或缺。卡兹尼神殿前厅近乎密闭的左右室为存放书籍提供了极佳的环境。和其他罗马式图书馆一样,早晨阳光照进后室,学者们可以取用放置在壁龛和木架中的卷轴,在神殿前开阔的广场上阅读。若神殿真是一座图书馆,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基督教时代,佩特拉仍然是文化中心。主教和僧侣们需要有一座图书馆进行研习与辩论,卡兹尼神殿是个极好的场所。

大庙

大庙(The Great Temple)发现于19世纪末。1921年,考古学家巴赫曼(W. Bachmann)在他的调查报告中第一次使用“大庙”这个称呼并沿袭下来,但大庙掩埋于沙土之下的布局直到1993年布朗大学的考古团队进行大规模发掘才完全揭示。

大庙修建于公元前1世纪末,于公元5世纪废弃,是佩特拉规模最大的建筑。东西35米,南北42.5米,总面积近1500平方米,由高低两组建筑构成。登上入口处的台阶来到第一重平台,两侧的柱廊围绕着中间的广场。广场北侧有三组石砌台阶登上第二重平台,平台上为一处小规模的半圆形剧场,剧场背后的阶梯和高台组成一处祭台结构。整个建筑外围有墙壁、回廊和阶梯步道等附属建筑。研究者推测第二重平台上的建筑原貌应为立柱支撑屋顶并彩绘雕饰的罗马式殿堂。大庙地面使用厚重的六边形地砖铺砌,建筑表面涂抹红白相间的泥灰并彩绘壁画,石灰岩柱的柱头雕饰动物、茎叶和各式花果。大量涂抹亮蓝色的建筑构件和硬币、石灰岩雕刻、罗马玻璃、陶器等遗物散落在瓦砾中。

虽然巴赫曼当年将这组建筑命名为“庙”,但考古学家自始至终没有发现纳巴泰人在其中祭祀某一神灵的痕迹。1993年小剧场的发掘出土,使得人们倾向于认为“大庙”更可能是非宗教性质的公共活动场所,纳巴泰王国的政府、议会或法院可能设置于其中,官员甚至国王在柱廊和剧场中议事与演讲。

德尔修道院

德尔修道院的外立面虽装饰简单,但规模较卡兹尼神殿毫不逊色,正面宽度达40米,高达8米的大门后是11.5米×10米的内室。建筑前为平坦的广场,可能是用来举行公共活动的场所。虽然名为修道院但建筑原本和基督教并无关系,“德尔”之名来自中世纪居住于此的基督教僧侣涂鸦中的文字。1990—1991年的考古清理工作中,在修道院周边发现一处石碑,上面有“奥博达斯神的讨论会(the Symposium of Obodas the God)”的铭文字样,奥博达斯指纳巴泰国王奥博达斯一世(Obodas I),他在抵抗塞琉古王朝入侵时战死沙场并获得了纳巴泰人的崇拜与神化。德尔修道院可能就是奥博达斯一世的庙宇和信徒活动的地点。但也有学者通过对铭文的不同理解认为该地和城内其他同类型建筑(如卡兹尼神殿)一样,是奥博达斯家族的坟墓。

皇家陵墓

在罗马剧场向北的道路东侧的山坡上,排列着四座华丽的建筑,分别是宫殿墓(Palace Tomb)、科林斯墓(Corinthian Tomb)、丝绸墓(Silk Tomb)、瓮墓(Urn Tomb),墓内曾经埋葬着纳巴泰国王,故统称为皇家陵墓(Royal Tombs)。

瓮墓位于最南侧,可能建于公元70年。拱券支撑的石阶通向半山腰的墓室,墓室外立面四根巨大的立柱撑起已经风化模糊的檐楣,山面顶端的瓮形也难辨其形,墓门上部可以看到三个墓室的开口。进入墓门后规模庞大、空无一物的主室让人不禁感叹纳巴泰人是否有意将山体掏空。主室后壁有三个壁龛,是墓室被改建为教堂时修造的,基督教主教还留下了希腊语铭文。

丝绸墓以其表面华丽的岩石纹理酷似丝绸飘拂而得名,外立面的建筑雕饰大多经历岁月洗礼漫漶不清。

科林斯墓得名于其外立面下层的八根科林斯式柱。柱子支撑中楣,上层却自然过渡到如卡兹尼神殿一样的圆堂加左右小堂的组合。纳巴泰人对于希腊式建筑相当熟悉,将各种风格协调组合,不拘一格。

宫殿墓规模宏大的正立面有三层之高。第一层四座巨大的大门承托起第二层十八根立柱,其上是雕饰华丽的檐楣。据说这座建筑的精彩程度与罗马皇帝尼禄的宫殿相比也不遑多让。

佩特拉古城与纳巴泰人

佩特拉古城由纳巴泰人修建,但这个神秘民族从何而起,缘何而兴,却仍隐藏在历史的迷雾中。公元前586年,尼布甲尼撒统治下的巴比伦帝国占领了耶路撒冷,犹太人作为俘虏被迫迁徙到远方,空虚的耶路撒冷及周围土地吸引犹太人的仇敌,居住在今巴勒斯坦以南的以东人(Edomites)大举迁入,居住在原以东人领地的纳巴泰人登上历史的舞台。这个当时默默无闻的民族不会想到,他们将会创造一个庞大的王国,并将自己首都的名字寫在无数种语言的诗篇中。

公元前586年之前,纳巴泰人就已经生活在中东各地,他们的名字散见于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的文献中。古代犹太史学家将纳巴泰人的祖先和《圣经》传说中的人物联系起来,认为纳巴泰人源于以实玛利(Ishmael)的长子尼拜约(Nebayoth),并认为纳巴泰人就是阿拉伯人。据亚述文献,亚述帝王辛那赫里布(Sennacherib,公元前704—前681年在位)和亚述巴尼拔(Ashurbanipal,公元前668—前627年在位)曾与纳巴图人(Nabatu,或称纳巴亚人)作战,这些人是阿拉伯人的一支,他们游弋于沙漠中,再强大的武力也难以降服他们。有学者认为纳巴泰人最早生活于美索不达米亚,并在之后迁徙散播到约旦和整个阿拉伯世界。

早期纳巴泰人的生活与文化十分独特,更类似于今天的吉普赛人。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但没有自己的城市与土地,以部落为单位生活在各个国家,在城市外支起帐篷建立定居点。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纳巴泰人忽然出现在以东人的故地之上,事实上他们和以东人已经相伴而居很长时间,在以东人向耶路撒冷迁徙后,纳巴泰人才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土。在亚述人的记忆中,纳巴泰人在沙漠中游荡,行踪难辨,反映了早期纳巴泰人的迁徙习惯,他们在沙漠中只有自己知道的线路中游走,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但纳巴泰人的迁徙并不是全无目的,他们在国与国之间购买商品并销售,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成长为精明的职业商人,不断积累财富,形成了以商贸为经济基础的社会。各个国家与城市似乎也依赖于纳巴泰人的商品,对他们的行动并不设防。

纳巴泰人庞大的商贸网络逐渐萌芽。在陆上他们将乳香贩运到加沙与叙利亚,并将商路延伸到阿拉伯半岛中部。另一批纳巴泰人生活在红海沿岸的阿拉伯半岛西部边缘和西奈半岛,在波斯湾沿岸的沙特阿拉伯和巴林也发现了早期纳巴泰陶器。这批海上纳巴泰人是海商和海盗,他们在红海中劫掠兼做贸易,建造大型商船并在一些港口城市如艾拉(Aila,今亚喀巴)设有基地。

早期纳巴泰人商业活动的重心似乎在海上,但随着公元前586年陆上纳巴泰人获得对原以东人领地的主权,纳巴泰人的生活与商贸中心向内陆转移。公元前300年,纳巴泰人已经扎根于今巴勒斯坦东部地区,并初步建立了纳巴泰国家。这时纳巴泰的统治中心是塞拉(Selah),这个原以东人城市附近的定居点由帐篷组成,用来存放货物,老弱妇孺留守其中。

纳巴泰人的商业帝国

约旦地区位于中东的十字路口,处在埃及、巴比伦、阿拉伯半岛和小亚细亚之间,这使得纳巴泰人在占尽地利之便获得大量财富时,也时刻遭受其他民族的威胁,犹太人、埃及人都曾与纳巴泰人发生冲突。公元前312年亚历山大帝国解体后,统治叙利亚和安纳托利亚的安提柯一世(Antigonus the one Eyed)为控制加沙—西奈的贸易路线,获得由纳巴泰人垄断的沥青资源(埃及人用沥青制作木乃伊上的防腐材料),对塞拉进行了攻击。纳巴泰人利用安提柯一世的轻敌和自身对沙漠地形的熟悉打败了他,这显示纳巴泰国家在强大的商贸力量外,军事与政治制度已经趋向成熟。正是在这一时期,纳巴泰人开始在佩特拉定都,他们将这个荒谷中的定居点命名为雷肯(Rekem)或雷克木(Rekmu),佩特拉是其希腊语名字。作为游动的商旅,这一时期的纳巴泰人仍然不修建房屋与寺庙,佩特拉最早可能用来埋葬死者。

有据可查的纳巴泰最初统治者是亚里达一世(Aretas I),他的统治时间大概是公元前2世纪中叶。在奥博达斯一世(Obodas I,公元前96—前86年在位)统治期间,纳巴泰人向北进入叙利亚,并击败了马加比王朝的军队。公元前86年,塞琉古王国入侵纳巴泰,奥博达斯一世打败敌人后战死沙场,经此一役纳巴泰人对于今约旦地区的统治和周边商路的掌控日益巩固,并促使大都市大马士革于公元前85年自愿邀请奥博达斯一世的儿子亚里达三世(Aretas III,公元前86—前62年在位)成为统治者。亚里达三世从沙漠民族的酋长一跃成为世界中心城市的王者,他急切地想重塑自己和整个国家的形象,于是大力推动整个纳巴泰文明的希腊化进程。他用希腊风格的形象铸造了硬币,用希腊语拼写自己的名字,同时为自己起了个希腊化的绰号:“菲勒琳(Philhellene)”。几乎是奇迹般的,纳巴泰人迅速成为城市居民,他们在佩特拉修筑希腊式的厅堂坟墓,其文明程度并不逊于同时期的罗马城市。

纳巴泰人开始在佩特拉建设高度文明的商业帝国。自亚里达三世控制大马士革城后,纳巴泰商人更加活跃:向南,他们在阿拉伯半岛垄断了乳香的生产与运输;向西,纳巴泰商船活跃在地中海沿岸;向东,丝绸之路畅通无阻。红海中的纳巴泰商船可一路航行到印度和斯里兰卡。纳巴泰商人从遥远的东方为罗马、希腊和埃及进口香料、动物、铁、油、铜、糖、药品、象牙、香水、珍珠、棉花、生姜、肉桂、丝绸、乳香、没药和黄金,同时将西方的乳香、石棉、布、丝纱、玻璃、雌黄、金和银贩运到印度与中国。在佩特拉曾发现印度样式的连瓣纹陶模具与带有某些东非特征的红陶,这一时期佩特拉堪称国际都市,成为阿拉伯世界的中心之一。

自马里卡一世(Malichus I,公元前59—前30年)至奥博达斯三世(Obodas III)统治结束的公元前后是纳巴泰王国和佩特拉的黄金时代,同时代的希腊地理学家斯特雷波(Strabo)记载了佩特拉的繁华:被沙漠和岩石包围的城市里,来自各个国家的人共同生活。纳巴泰人生活和谐,几乎没有争端,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泉水维持着市民的生活。文化素养极高的市民们用纳巴泰字母(阿拉伯文字的前身)刻写的铭文遍布城市内外,佩特拉城内的主要建筑物大都也修筑于这一时期。

统治着佩特拉的纳巴泰国王兼有阿拉伯游牧民族酋长与罗马第一公民的色彩,国王自称“人民的朋友”和“为人民献出生命的人”,暗示他并非专制的世袭君主。在斯特雷波笔下纳巴泰还有人民议会,国王会在议会中演讲以展示政见。纳巴泰的商人社会可能特别推崇在管理和人事上具有天赋的人担任领袖,考虑到纳巴泰社会同时崇拜战死的国王与优秀的士兵,国王也可能由军事领导人出任,但纳巴泰没有因王位继承而发生冲突的记载。纳巴泰人的刻画铭文显示,自国王以下,有将军、部长等文武官员,他们是王国的统治阶层;城市里还生活着宗教人员、抄写员、雕塑家、音乐家、歌手、铜匠、铁匠、木匠、测量师、泥瓦匠、猎人及奴隶等各行各业的劳动者维持着城市的繁荣。

被出售的王朝

危機往往潜藏于繁华之下,虽然王国依靠灵活的外交手腕维持了自治地位,与强大的罗马帝国形成盟国关系,但罗马始终对纳巴泰人的商路垄断地位虎视眈眈。早在公元前26年,凯撒就派遣了若干支探险队沿着阿拉伯半岛的红海沿岸搜索,试图寻找被纳巴泰人垄断的乳香资源,但同时又不得不借助纳巴泰人开路,奥博达斯二世的大臣塞拉斯(Syllaeus)故意将罗马人引入歧途,探险队无功而返。在马里卡二世(Malichus II,公元40—70年)和拉贝尔二世(Rabbel II)统治时期,纳巴泰王国享受着最后的和平。一度被放弃的大马士革再次被纳巴泰占领,王国领土进一步扩大,北到大马士革,南到阿拉伯半岛北部,东接帕提亚帝国,西到西奈半岛。

但好景不长,公元106年,罗马使节科雷利乌斯帕尔马带着图拉真皇帝的一纸诏书来到国王的宫殿后,纳巴泰王国忽然瓦解,国王拉贝尔二世不知所踪。有学者推测,面对罗马强大的武力,商人本色的纳巴泰人选择将自己的王国“卖”给罗马,换取一定程度的自治权与帝国内部自由商贸的特权,所以罗马占领后铸造的硬币铭文是“阿拉伯—埃奎斯塔(Arabiaadquista)”,意为“被收购的阿拉伯土地”。纳巴泰王国自此烟消云散。

被罗马占领后,佩特拉的繁荣一度并未受到影响。哈德良皇帝于公元130年参观了佩特拉,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个城市为佩特拉·哈德里安(Petra Hadriane)。罗马修建了一条从北方的博斯特拉(Bostra)连接佩特拉延伸到南部港口艾拉的商路,这条被称为新图拉真大道(Via Nova Traiana)的战略要道全长500公里,使得佩特拉的繁荣至少维持了一个多世纪。至3世纪,随着罗马帝国陷入内乱的深渊,佩特拉的商贸中心地位受到打击,基督教在此时传入。330年后,君士坦丁大帝迁都拜占庭并将基督教设为国教,佩特拉成为宗教中心,大量公共建筑与陵墓被改建为教堂,红色教堂(Red Church)、蓝色教堂(Blue Church)以及基督教陵墓(Christian Tombs)均在这一时期修建,主教和僧侣驻扎其中。

公元363年5月19日,一场地震对佩特拉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城市水利和农业体系遭遇重创。伴随着商贸路线的转移及混乱的周边局势,佩特拉陷入不可挽回的衰败中,城内的平民纷纷离开。551年7月9日,又一场大地震将佩特拉彻底摧毁,拜占庭和波斯军队同时在周边展开战争,迫使最后留守于此的主教和教士撤离。除了12世纪初十字军东征时修建若干堡垒和一些基督教僧侣居住的山谷间的修道院外,整个佩特拉陷入了沉寂,石头的史诗付诸沙尘与流水,只有牧羊人凭吊旧日荣华。

重新发现“玫瑰古城”

佩特拉虽然在7世纪时彻底废弃,但她并未在历史记载中完全消失。13世纪末埃及苏丹拜巴尔一世曾经拜访此地。神秘古城的传说一直在西方流传,一些探险家尝试寻找佩特拉,其中德国探险家欧里赫在进入古城时被领地意识强烈的贝都因人处死。1812年,曾于埃及阿布辛贝发现拉美西斯二世神庙的瑞士探险家约翰·路德维希·伯克哈特(Johann Ludwig Berckhardt,他也是第一个进入麦加的西方人)偶然听闻一座位于“瓦迪穆萨”群山中的壮丽都市曾遭受巨大的破坏,于是他制订了周密的调查计划一探究竟。他化装成一位来自印度的阿拉伯人,凭借自己对阿拉伯语及伊斯兰教知识无比熟悉的优势,借口朝拜先知“亚伦”的陵墓混入佩特拉。在看到粉红色宫殿、宝库、墓葬后,他惊呼“瓦迪穆萨的毁灭,可能就是指古城佩特拉”,自此佩特拉在西方或者说世界范围内被重新“发现”。一时间,各类介绍东方奇迹的文艺作品中经常提到这座充满奇幻色彩的古城,英国画家大卫·罗伯茨在19世纪40年代绘制了一系列有关佩特拉的画作,其中骑着骆驼的贝都因人和壮丽的罗马式凯旋门遗址形成了饱含深意的对比。1845年英国诗人约翰·威廉·伯根写下了著名诗篇《佩特拉》:“一道举世无双的东方奇观,一座与时间并驾齐驱的玫瑰古城”。

在文艺作品中佩特拉玫瑰色的光辉成为永恒的绝唱,但学界一直缺乏对于这座城市的深入研究。1864年,杜克·德·鲁纳斯(Duke de Lynes)参观佩特拉后出版了一部介绍佩特拉的著作,其中就纳巴泰文化的内涵与其他文明进行了初步比较。第一位对佩特拉古城进行科学研究的是德国科学家多尔曼(G.Dalman),他在1912年出版的《新佩特拉研究》(Neuer Petra Forschungen)成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

1925年前后,一些团队开始在佩特拉进行考古挖掘。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约旦、英国的文物部门和美国东方研究学院等机构开始大规模挖掘佩特拉的遗迹。美国佩特拉考察队(犹他大学)于1974年至今在阿尔乌扎神庙(Al Uzza)进行发掘,发现大量纳巴泰人的雕刻偶像。1992年美国旧金山考古队发现制作铜币的作坊和大量钱币。1993—2008年,玛莎·夏普·朱科夫斯基(Martha Sharp Joukowsky)带领布朗大学的团队对大庙进行发掘,这个多学科多部门合作的项目得到了美国东方研究中心(American Center of Oriental Research)和约旦文物部门的支持,考古学家们将计算机技术运用到大庙结构的复原中。2003年,约旦文物部门发现位于卡兹尼神殿下的古墓群,并对卡兹尼神殿前广场的原始景观做了复原。2018年,布朗大学发起佩特拉梯田考古项目(BUPTAP),针对佩特拉北部农业景观的动态变迁进行研究。

目前佩特拉考古的重要成果之一是对城市供水系统的揭示。佩特拉坐落于干旱的沙漠地区,但纳巴泰人却很少受到水资源短缺的困扰,他们修建水库、渡槽、水井与蓄水池,利用雨季和地下水收集水资源并加以净化,然后通过管道网络向境内分配,维持市民生活和农业生产的正常运行。水资源也使得商队和旅行者络绎不绝,为佩特拉带来巨量的财富,支撑着城市数百年不断的开凿建设。2017年12月,苏珊·阿尔科克(SusanE. Alcock)来到中国,在上海举行的“世界考古论坛”上发表了题为“水、无处不在的水资源—佩特拉古城”的报告,为我们介绍了针对佩特拉水资源管理体系的最新研究成果。

佩特拉与中国

在东方的汉王朝与西方罗马帝国的共同努力下,纳巴泰人活跃的公元前1世纪—公元1世纪,丝绸之路相对畅通,纳巴泰人在陆上和海上均可到达中国。《后汉书·西域传》中记载的大秦物产,可能有相当一部分是经由納巴泰商人之手输入东方。《魏略·西戎传》中说:“且兰、汜复直南,乃有积石,积石南有大海,出珊瑚、真珠”,“积石”即佩特拉的希腊语原意“岩石”的意译。佩特拉城内的纳巴泰文刻画铭文也留下了有关中国的记载,不知道东汉使节甘英西行途中是否与纳巴泰商人擦肩而过,但有学者指出纳巴泰人可能借鉴中国陶瓷制作了精美的纳巴泰陶器,这种有着彩绘印花、器形多样的黄褐色陶器极为轻薄,被称为“蛋壳”,大量发现于佩特拉古城遗址中。佩特拉的考古发掘工作从1929年起不曾间断,但目前的发掘面积不到古城总面积的15%,相信佩特拉与中国的更多缘分隐藏于未来的新发现中。

(作者均为南京师范大学文博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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