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爹地

2020-12-21温凯尔

广州文艺 2020年11期
关键词:阿玉

温凯尔

阿玉在那个男人所住的小区等了一个多小时,男人匆匆赶来的时候向她道歉,解释说这是极少出现的情况。阿玉没有责怪他,但他反复的解释让她觉得疲倦,他其实不必说什么的。随后他又回到车上,选了一个就近的停车位,提着公文包出来,带阿玉上了楼。后来的事情也没有多令人欢喜,阿玉本来想先洗个澡,可是男人在中途冲进浴室,急着在浴缸里完成了性爱。确实是上了年纪,没多久就结束了,于是她干脆继续待在浴缸里,重新放了干净的水。男人离开浴室后没有关门,阿玉泡在热水里,有时能听到从卧室传来的咳嗽声,还有电视上音量很低的晚间新闻。她留意到顶头的射灯,经过磨砂灯罩的处理不会刺眼,还有洗手台下面留空的部分,有一台毛巾消毒柜。

“怎么样?”男人问,“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好一些吧?”

阿玉從浴室出来,因为没有带睡衣,也不想穿上白天的衣服,就那样围着浴巾,紧紧裹着身体。“嗯。”她不好意思谈性爱的感受。

“上次真的是急了点,你知道,停车场总是危险的。后来我太太还抓着一些事不放,好在她没有证据。”

阿玉转移了话题,“我泡得有点久,不好意思。”

男人笑了,“不要跟我客气,事情开始了,就随意一些。”他笑的时候皱纹便显露出来,在床头壁灯下,阿玉才看清楚他的这张脸——之前不是在车里就是在夜晚的环境中——其实他的外貌还算不错,两鬓有隐隐的白发,因为是单眼皮、薄嘴唇,看起来不像是友善的那种人,但也正如他的地位一般,他有某种能凌驾于旁人的气势,除了肚子上的一些肥肉。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脸上没有了严肃与疲倦感,也许是他此刻在家变得放松的缘故。“衣柜有我的睡衣,你先穿着吧,蓝色那套是新的,你看看。”

阿玉转身拉开了衣柜,想了想,还是尽量让自己再放松一点。她背着男人解下浴巾,穿上了宽大的男士睡衣,深蓝色的真丝质地,十分柔滑。

“你要喝酒吗?我常常在睡前喝两杯,为了入睡。”

阿玉摇摇头,“我不碰酒精。”

“好女人。”男人说,“那你能帮我倒一杯吗?就在客厅的酒柜,底层有一瓶开过的,酒杯三分之一的量就好了。”

从这一刻起,更确切地说是从浴室那一刻起——阿玉开始感受到了这种关系的指向性与从属性。她必然是受命于这个男人脚下的,也许事情才刚刚开始,他表现得仍像半个绅士,但她心里预感着也许某一天(用不着多久)他就会流露出完全的狼性控制。不过,男人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不是那种会刁难别人的人,如果阿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也是可以随时提出来的。大概有四个月了,阿玉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她的选择是因为自己的经济条件实在很糟糕,但他如若有这样的财富与地位,也应该寻觅一位更年轻漂亮的女孩,而不是她这种养育孩子的少妇,虽然她长得还算不错。此刻,当她看着金褐色的威士忌倒入酒杯里时,心里才终于开始踏实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握紧酒杯走向卧室,脚下的羊毛地毯十分柔软,触感甚至比她家里的床还要舒适,即便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机会与奢华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但在这个时候心里还是有些落差。

“冰块呢?”男人没有责怪,但语气是失望的,“你应该满足爹地的需求。”

阿玉又回到客厅,脑里响起一种该学会服侍的警醒。她看到冰箱贴上有保姆的联络方式和工作时间,放了两块冰之后,重新整理自己的状态。

客厅非常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杂物,堪比酒店,看似不常入住。更没有表明身份的摆件,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阿玉摇晃手里的酒杯,沿着墙面走了半圈。到了露台她拉开玻璃门往下看,应该是建成已久的小区,街道静谧昏暗,但路边有新种植的植物,树干仍有东西在支撑着。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一带,在闹市里还隐藏着安静的住宅区,地段奢华。她住在工业带附近,晚上总是很吵,唯一的好处是走路上班,不花时间。她关上阳台门,回到卧室,看着那位躺在床上抽烟的黄姓男人,心里悄然感受到新的生活正从脚底开始蔓延。

连帆反常般早醒,那会儿阿玉刚刚从的士下车,手表指向六点整。当她进屋的时候她以为连帆会盘问她一大早跑去哪里,但他却说了让她感觉更看不起他的话。“不是说没钱?现在出门都打车了?”

阿玉不想回应他,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话题。在没有离婚之前她都不想惹事,他的暴躁会让一切准备就绪的东西全盘击落。因为不管是否离婚他都没有办法支付抚养费,她也知道自己大概会心软,不会提出这方面的需求为难他,但如果他还有良知的话,看在孩子的份上,至少不要搞得太糟糕。而她唯一的要求是孩子要跟她。

阿玉匆匆做好早餐,准时叫醒了连南,他很高兴看到父亲今天早早就在客厅坐着,一边吃一边说自己在学校加入了什么兴趣班,最后还要求父亲送他去学校。阿玉不知道连帆早起又什么都不做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送孩子上学,脸上却是别样的情绪,唯一说得通的是他通宵酗酒了——哈,如此廉价地表达痛恨生活的方式也就只有酗酒了。阿玉一直很讽刺这么做,所有失败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令人心灰意冷。他们离开后,阿玉把打车剩余的钱放入连帆不会进入的杂物房的抽屉里,没多久,她的手机就收到一则汇款入账通知的短信。爹地真是爹地,有金有义。

中午她回到工厂,越过更衣室和工作间,直奔人事部。半个月之前她就已经提出离职了,上礼拜五是最后一天工作,人事部通知她今日过来办理离职手续,到财务部清算薪水。有认识的员工经过,很惊讶她干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离职,人事经理说她要另谋高就啦,她只是笑笑,坐在那里等他们快点结束核算。外面下着雨,她回想当初进厂的时候也是下雨,但那会儿心里充满干劲,誓要闯出点什么来,一晃十年快过去了,薪水涨过三两次,职位升了两级,但也仍旧是工厂妹的收入,当了领班只是听起来更有资历。除了认识连帆、生下孩子,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好,甚至可以说变得更糟糕。连帆当时在厂里是机织组的技术工,而她是众多流水线上的一员。试用期结束后,车间经理来找阿玉,要去签转正的合同。当她从办公室出来时,连帆忽然从楼梯门口跳出来——恭喜啊!他说,看到阿玉被吓到的样子,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开心地笑。“转正了也没有加多少钱,不是吗?不过你能进来认识我,就是我们的缘分了。”阿玉一句话都没说,觉得这个人傻傻的,但也自此记住了他。在偌大的车间里,唯有连帆这张面孔给她留下了印象。但技术活必须保持更新,智能操控淘汰了将近一大半的员工,连帆不幸下岗。他本是自尊心强的人,看不起毫无技能的工种,但也正如时代的发展,他会的技术机器也会,没什么不可替代的。生下连南之后,他在外面认识了所谓的大佬,去捞偏门,从套现生意到洗脑式的产品推销,从下线做起经常被朋友邻居躲避,在还未意识到自己从事的是非法营销之前,其实就已经严重亏本了。同所有不得志的男人一样,连帆开始依靠酒精麻醉自己。阿玉一直对他感情深厚,但她也不是愚昧的人,工作逐渐娴熟虽然带来稳定收入,但一个人无法支撑。更为难的是,她根本无法跟连帆谈这件事——他的自尊心遏制了一切沟通的可能,他以他的执着堵上了一切。已经很多年过去了,这些年的事情其实根本不值一提,阿玉早已没有知觉。

“好了,这是你的离职证明,结余薪水月底前会到账。”人事经理把资料递过来,脸上也好说好笑的,“有空记得回来看看同事噢。”

“好啊,谢谢。”阿玉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再也不打算回来。

著名女导演年近五十第二春?

上礼拜记者在环球中心拍到著名导演廖红文女士出现在一家男性睡衣店,据悉,此店并非奢侈大牌,但价格不菲。记者猜测廖女士是亲自为丈夫选购睡衣作礼物,不像平时交由经纪人选购。随后记者又收到风,有街坊爆料称廖女士当晚并没有回到市区的豪宅,亦未出现在郊外的千尺别墅,而是上了私家车,驶向深圳方向,目前尚未清楚廖女士是否因工作北上大埔区还是回内地寻欢。

周刊工作人員致电廖女士助理电话,助理表示并不知情,通常不过问他们夫妻的私人生活,暂无奉告。但工作人员却从话筒里隐约听到廖女士就在身边,并尖声大喊“收声啦”。由于行踪神秘,态度不太友善,更多的猜疑指向廖女士在内地养有小白脸。

——《娱乐周刊》

阿玉看着娱乐栏目上的一个侧影,说实话,若不是写有导演的名字,她根本看不出那个身影是谁,黑色鸭舌帽与太阳镜足以遮挡半个脸庞,还有一头散落的头发。她手里提着睡衣店的袋子,正大步离开门店,照片上的后腿甚至因步伐太快而出现幻影。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报纸的?”报纸嗖的一声被连帆抢过去,“你关心每天都在发生什么吗?你只是工厂妹。”

“你曾经好歹是个工厂仔,现在更糟糕,无业游民。”阿玉回击。她没告诉连帆自己已经离职,他不会过问,反正他们即将离婚。

“老虎乸。”

“今天晚上你给孩子热好饭菜,我不回来吃,全做好在冰箱了。”阿玉说。

连帆没说话,整个人躲在报纸后面。阿玉知道他不会动手,如果她不在,连南会自觉加热饭菜,然后回到桌上做作业,并时刻回头看着墙上的闹钟,不断地计时。

下午从疾控中心出来后,阿玉对着检测结果拍了一张照片,传给了爹地,随后打了一辆车,同过去几次一样,她不再乘坐巴士,避开人群。爹地很快回了短信,说感激她这么做,他没有不好的目的,只是希望双方是在一个身体健康的情况下保持关系。这段关系暂时比她想象中的简单,她一直很担心会受到精神或肉体上的伤害。事实上,她如果不必照料连南的话,生活上也不至于太拮据。只是连帆不会再理这笔数了,他不问阿玉拿钱已经是万幸。阿玉一直想逃离这里,在这片工业带,不管你走在哪个方向,抬头望去的时候,总能看见几根巨大的烟囱。到了晚上,处处是很早就出来工作的年轻人游荡在街上,他们大多同她一样,在某个大型工厂里做着枯燥单一的工作,有时持续加班,有时在酒吧门口打桌球,在大排档里大声交谈。没有谁没有梦想,没有谁敢谈梦想。

酒店的行政楼层有个精致的Lounge,阿玉站在吧台面前,不知道那些鸡尾酒的种类有什么区别,最后跟酒保说她需要一杯酒精浓度较低的。很快,服务员就送来了一杯用高脚杯盛着的金色清澈液体,杯底有一颗鲜红的樱桃,樱桃表面依附着气泡。“女士,您的法兰西75,慢用。”服务员说。阿玉想要说这是什么东西?75?但她的教养让她闭嘴了,而是先尝了两口,有一种淡淡的果酱甜,似金酒又似香槟,下肚后,喉咙微微发辣。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一个极其勤俭朴素的流水线工人,变成了繁华都市里另一种享受物质的人,坐豪车、穿名贵衣服、住星级酒店,虽然这种差距还没引起内心的汹涌波澜,但如果长期这么下去,也许会失去定力,她说不准膨胀会几时光临。当然,她也很清楚这当中的缺失——审美、学识、眼界,这是她所没有的,这些因素一直控制着她。爹地在参加一个什么晚宴,就在酒店的宴会厅里,阿玉无所事事才到行政楼层饮酒。她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度过这种日子的,打开一本书吗?还是再点一份精致的甜品?她似乎都没有这种乐趣,只是看着外面的高楼,看细雨缓缓飘落。Lounge应景切换了爵士乐,但她根本无法赏析,干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附近有一桌情侣,男孩正给女孩拍照,很大一部照相机,有时角度会偏向阿玉这边,她只好低下头或者侧向窗边,不想入镜。但他们似乎很喜欢阿玉后面的景色,无论女孩怎么摆动,男孩的镜头仿佛总是将她框住。等到爹地差不多结束,她就回酒店房间了。

“我们不回去吗?”

“酒店是合作方预定的,今晚就睡这里吧。”

“你太太不问吗?”阿玉小声地问。

“过去不也是不问吗?”爹地笑笑,“那我问你,你为何答应我的邀请?”

“邀请?我并没有参加你们的宴会。”

“我是说,当我的情人。”

阿玉脱下裙子,想了想,“我不算你的情人吧?”

“那是什么?”

“你知道的,这种关系——这种交易。”

爹地命令阿玉过来帮他松解领带,对着她的脸呼气,一股浓重的酒味。

“在你心里,我们没有感情吗?”

谈什么感情?从连帆变得颓丧之后,阿玉再也没有感情,也没遇到过所谓的感情。生活的琐碎常常把她榨干,特别是在连南还小的时候,她深刻记得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连帆的那些债主总是失惊无神就上来追数,敲门像是要破门一样;房租不断地涨,房东也蛮不讲理,突然加收的热水费和垃圾费都毫无缘由;工厂的工资制度也严谨到让她不能迟到早退,每扣一次钱都让她难受。那段日子的沮丧与无情让她说不出话来,困在一个死角里,如果连南没有出生,她坚信自己早已离开连帆。

她抬头看着爹地,心里发出某种显得无助的低吟。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认真帮他脱掉衣服,再蹲下身子帮他松绑皮鞋的鞋带,做好每一个细节。

“舔一下。”爹地说。

“你认真的吗?”

“我叫你舔一下,不要反问。”

爹地收起了温柔,双眼仍然透出清亮的光,但脸色一改常态,发油逐渐失效,刘海的垂落像是改变了面貌露出了本性,在让对方尝到甜头之后,开始实施各类隐秘的癖好。阿玉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她大概不能反抗,因为她知道违抗背后必然有代价。她低下头,双膝跪地,一只手扶着爹地的小腿,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脚。她看了一会儿皮鞋的鞋尖,吞下了口水,轻轻吐出舌尖。

“你应该满足爹地的需求。”

从现在开始——她预感到——他们的关系正逐步迈向一种小小的主奴关系,他让她做什么,她就该做什么,她拿了他的钱。也许像这一刻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她深知权力的游戏,告诉自己为了这些快钱,要忍一忍,要学会接受另类情趣。

“是的,爹地。”

因报道不实,著名导演廖红文女士工作室已经发出声明,希望娱乐媒体不要再污蔑她包养小白脸,必要时廖女士或会走法律程序。而好事也随即宣布——近日,有传廖红文女士正在秘密筹划新戏,并接近尾声。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廖女士曾于港岛和内地多次往返,据悉是为寻找新的电影灵感与素材,同时开展工作。早在年初的迎春晚会,廖女士作为嘉宾应邀,在晚会后台也透露过这次或选用路人演员,以求达到影片适合的艺术气质。

今日早晨,据廖红文工作室官方发布,廖女士此为首次尝试纪录片的形式,为求展示真实,被拍摄者从开机到杀青都在不经意中被摄影(同时表示注重隐私),届时将会为观众呈现不一样的电影。但与此同时,因为暗拍的难度较大,团队花了很长时间进行剪辑与修复,宣称是一次较大的挑战。海报是一位中年男性的背影,尚未清楚是否为影片中的男主角,但此海报一出街已得到不少媒体与艺术家的称赞。目前影片已经进入审核阶段,工作人员称宣传物料可能需要补录,但不影响进度,无特殊情况会如期上映。相关影视媒体已经开始密切留意廖女士及其工作室的动态,而一直未公布的最终电影名字也让影迷十分期待。

——《娱乐周刊》

报纸上的女导演身穿一套黑色西服,短发干练,阿玉觉得她很有气质。文末配图将电影的宣传海报也一起登载了,是一个穿着优雅的男人背影。POLO衫,白色休闲裤,戴着高尔夫帽,脚穿棕色布洛克皮鞋。男人的头顶上是灰色的工厂建筑,脚下却是绚丽的繁华都市,只有他一个穿梭其中,颇有魔幻的概念。阿玉觉得男人的背影有点熟悉,但猜不出像哪个男演员,并且电影似乎只在香港上映,她有些失落,因为她很感兴趣。她一直很羡慕事业成功的女性,特别是当连帆辞职并做出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之后,她更加向往高知女性。又看了一会儿其他版面,阿玉吩咐连南把牛奶喝完才能离开餐桌。五分钟之后,她在窗边往下看,确保连南在巴士站上了车,才关上窗户。她转身时,还没看清连帆在她身后就迎来了他的一巴掌。

“你干什么!”

连帆从另一边又打了一次。“那些衣服,那块手表,那一堆护肤品——你敢承认你那份薪水买得起?”连帆一把抓着她的头发,将她往客厅上拉。

那些东西都是过去大半年慢慢累积的,阿玉其实也没有变得多么富有,大部分钱都是先还清欠下的债务,把家里坏了的东西换掉,比如花洒与砧板什么的,她还盘算着要把客厅的空调换掉,房东一直不愿意为他们更换设施,再多问两句,甚至会说你弄坏原有的东西。事实上,连帆向来不曾关注过她的梳妆台与衣柜,他们早已分房了,不知他今日又发什么神经。

“你放手!”

连帆松开她的头发,顺势推了一把,她整个人跌倒在沙发上,但头部撞到了扶手,眼前一阵晕眩。

“婚都还没离,你就背着我在外面做着不为人知的事。有那么需要钱吗?”

阿玉花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坐直身子,扶着额头,虚弱无力地说:“你从来没有为这个家付出过,你不会知道三餐的伙食跟每个月的生活开销,你不知道孩子要吃什么,你也交不起学校要求的保险费用,对你来说才是不为人知的事。”

这一番话的回驳彻底激怒了连帆,眼看着他要冲向自己,阿玉闭紧了双眼——但连帆什么也没做,他的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却没有对她发出肢体上的攻击。阿玉感受到他颤抖的双手,慢慢睁开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没资格数落我。”连帆说,随后朝她脸上吐了口水。阿玉看着他摔门而去,闻到了来自脸上的唾液的味道,想起了爹地对她做过同样的事。真是可笑。她用手指抹掉唾液,伸出舌头舔了舔,给爹地打了个电话——这种时候,她已经无意识地陷入一种寻求安慰而不自知的情感中,她以为自己只是对爹地有金钱上的崇拜,但她始终没认真想到过,她正一步步习惯他所给到的一切,他的财富与权威足够令她甘愿伺候,他懂得一种驯化的方式,成功控制了阿玉的精神状态。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她已经跌入了某个圈套之中。

后来,阿玉已经有了属于她的钥匙。那次爹地为客厅增添了东西,一些对日常生活毫无帮助的摆设,酒柜的另一边像是放了一整面的录影带,上面标记着很久以前的年份,有一些她看過,那些失眠夜里,电视台有时会播放年代久远的电影。转角处是刻意安装的创意书柜,上上下下都是金融类的书籍。在电脑房里还有一些奖项,她拿起一个奖杯,怕弄坏了,随意看了几眼就退出来了。爹地没有告诉阿玉他的日常工作要做什么,只说他是个金融公司的股东之一。“公司在香港算很有名气,但不清楚内地这边。不过我们在内地的客户也不少。”他说。阿玉确实不知道,说了也不会知道,根本不是同一个圈子(阶级)的人。爹地称赞她今天很漂亮,因为她用了他送的化妆品,其实她并不熟悉化妆的步骤,只挑了最简单的底妆与口红,最后花了点时间描画眉毛。“你不知道你很漂亮吗?你很纯真,给我一种很干净的感觉。”爹地说,一只老手颤巍巍地捧着她的下巴。他似乎很喜欢赞扬女性,平时严肃,但聊天的时候嘴角是会上扬的,那些鱼尾纹也让他的双眼看起来更加清亮,似是一双善于明辨是非的眼睛。

“这是你的新家吗?”完事后阿玉问道。她穿上新买的粉色睡衣,领口有庸俗的蕾丝边,她的品位有点糟糕,上一次离开爹地时他给了她购物的现金,让她自己去挑选。

“噢,不是,这是我跟太太最初在内地买的房子,以前她要过这边工作,就会住这里,现在她很少过内地。”

“怎么不见她的衣服?”

“后来房子租出去了,等到租客离开后,我们重新装修过。”

“难怪看起来都那么新净。”

“怎样,想要爹地给你买一套吗?”

阿玉有些脸红,没有当即回应“当然想要”的想法,也许是出于羞耻,她还没到那个地步,只是顺着房子问了点别的。“那平时你们住香港?”

爹地点点头——又是那副模样——每次洗过澡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半干半湿的蓬乱头发让他看起来毫无精神,也许是因为松懈的缘故,脸上不再保有警醒的状态。他拉开了窗帘,像平常一样接过阿玉倒给他的酒,在柔软的地毯上轻轻走动。随后他从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交给阿玉。

“这是什么?”

“我命人拟了一份合同,或者说协议,你看看。主要是为了保障你的利益,如果我没有给你钱或者拖欠,你可以拿着合同去告我,当然我不会那么缺德。列这个合同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能通过公司的名义给你正常打钱,我不想被查的时候说我包养了一位少妇,我太太会追着一些蹊跷的数目不放,以职工的名义,资金流通会安全一点。”

阿玉看出了他的警惕,但又隐隐感到他在隐藏某些东西,她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质问他是不是什么卖身契,爹地只是笑笑,说她不会有任何损失。她接过合同翻了翻,一共两份八页,全英文。“可是我看不懂。”她说。

“没事,我逐条跟你翻译,你靠过来,让爹地抱抱你。”

阿玉便依偎在他胸前,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须后水,是她在商场闻到过的那种味道。爹地开始解释条约,谈起了很多她完全没想过的细节,像是合约期、每个月的基本工资、工作时长间隔以及额外的奖赏等等。阿玉深感自己真的没见过世面,她不知道原来服侍爹地这种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成熟专业的地步,听起来更像是为一个不存在的公司服务。爹地翻译到一半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没,”她摇摇头,“你继续。”

“你首先把自己看作一位员工,这份合同就没什么好笑了。”

“你以前找过别的女人吗?像我这样的方式。”

爹地摇摇头,“男人从来不说真话,但我还是想让你听听我的心。”说罢,他让阿玉贴紧他的胸膛,一边翻译合同的内容。

那天晚上的月光似乎是带着银色的,从卧室那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外照射进来。阿玉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能照亮夜晚的月光了,也许上一次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在家乡的那些田野间,地面总是在月光出现的时候泛出一种淡银色的光芒。特别是月圆夜,她似乎能看到科学家们说的那些环形山,灰色的,在月球表面点缀着。此刻她感觉很安逸,爹地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认真听进去,而是渐渐在他平稳跳动的心跳声里昏昏沉沉,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月光倒影,恍惚地签下了名字。

“你丈夫知道你跟我睡觉吗?”有一天爹地问起。

“我们准备离婚。”

“是知道了你这么做才离婚的,还是——”

“早在认识你之前,我们就说好了,但一直没有去办理,他总是不见踪影。”

爹地脱下睡衣,叫阿玉帮他剪掉烦人的标签。

“你喜欢他什么?年轻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农村,同其他贫穷地区没有什么区别,在我那些老乡们的眼里,出城打工才能有未来。但你看,我十八岁就出来打工了,到现在依然过得穷酸,结婚的时候家里也拿不出钱,母亲反问我为什么没有赚到钱。我丈夫跟我一样,都在工厂。当时我们只是简单请了两边的一些亲戚吃饭,又急急忙忙回来上班了。有了孩子之后,我丈夫已经下岗了,当时他到处做散工,为了多赚一点。后来——后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他变了,对我跟孩子不闻不问,对挣钱这件事的执念让他做了许多错事。”阿玉一直以来都不会谈这些,今夜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兴许是帮爹地剪掉标签这件事让她觉得自己就像真正的太太一样。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对生活有什么富裕的期盼,女人的选择或许是源于得不到的一切——相对她这种人来说,虽然谈不上出卖肉体(这么想似乎又太过轻浮了),但她仍然避免不了一种一直在降格的形象。

“你需要我帮他一把吗?”

阿玉摇摇头,“不必,人自有天命。”

“啊哈?”爹地很惊讶,“你也信这一套?”

“没读书的人都会相信吧,你看我,不也是属于捞偏门吗?命运如此。”

“也行,但你至少遇到了我。”

阿玉有些害羞,低下了头,继续帮爹地按摩小腿。但爹地又加了一句——只要你不是真正爱上我就好了——冷酷无情的话,活生生浇灭了她更多的奢望与寄托。

“你上次还问我对你的感情。”阿玉有些抱怨地说。

“感情是会有,但你能说你爱我吗?”

阿玉盯著他的眼睛,似乎再看久一点,她就会说她能。

“不能的,我对你来说太老了,对吧?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彼此快乐是最合适的。不快乐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做呢?发生爱情不一定是快乐的,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年轻人却全都不懂。”爹地说。

当她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不能断然一定发生不了深刻的爱情,但他的满足感与轻蔑感其实就能促使一种结构的生成。那些狂野的性爱动作,那些带侮辱性质的命令,那些污秽的言语,还有自己像仆人一样照料他生活中的某些事情——这些一一道来都很不真实,仿佛就是这种关系结构的添枝接叶。时至今日,她依旧很难想象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爹地是个掌控者,他把她带到了这里,带进他三分之一的生活里,他需要什么?他渴望的仅仅是性爱吗?她知道很多东西是双面的,这会是他们共同的记忆。肉体上的鞭策可以恢复,但有时候他对她的精神折磨会使她感觉锐痛——即是一种接近慢性而不发作的疾病,它不致死,但它挥之不去。她必须通过自我意识来处理这种折磨,从中掌握伎俩。不过,身为一个年轻的情妇,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忙碌、忠诚、妥协、体贴。也正是从这段关系中,她开始理解了一种浪漫,在冰冷的现实中以不同的回应与进攻来感受这一切。一开始可能是粗鄙的情趣,是恶心的气味,如同踏入禁区,担心自己会得到报应。但这些让爹地取乐的行为,实际上亦是一种反向满足,像忠臣为皇子的服侍,爹地会渐渐依赖她,折服于她的良心。

不过,事情的急速发展还是超出了她对生活的认知。

先是察觉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像是拍照的那对情侣——阿玉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她曾在酒店Lounge见过的那对,模样已经记不清了。有时是在出租车下来的那一刻,或是她与爹地出入餐厅的夜晚,她隐隐感觉近处总是有情侣躲在什么地方拥吻,或者拍照。有时又只是一个女人的身影闪过,扛着单反或者更专业的她一无所知的工具。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有什么可看的,如果不是爹地派人进行侦察她,那就是连帆对她的追踪。可她一直找不到更确切的证据,单凭猜测只会显得自己多疑。

其次是在一次出海的短途旅程,碰上周末,阿玉带着连南过了香港,踏上了爹地的私家游艇。连南很高兴,哪怕在小学这个年纪已经学会自我隐藏,但迎面吹来海风的时候也难掩其对游艇出海的兴奋。船上还有几位爹地的同事朋友,但他们都不会过问阿玉与他的关系,反而像是老朋友一样进行谈话。得知阿玉是第一次坐游艇,有位绅士还很热情地告诉她一些关于游艇或出海的趣事。在公海上,有许多像他们这样的私家游艇,有些船上挤满了年轻貌美的男女,频频碰杯尖叫。晚餐的时候,连南第一次吃到了深海龙虾和新鲜的青口,阿玉怕他太过流连忘返,轻声告诉他不要太过激动,要感谢黄叔叔。也就在回程的时候,阿玉走到船头吹风,快到岸边时她看到了有红色的射线——就一个点那么大——闪过她的眼睛,再定格在某些地方。可随着游艇的靠岸,视线有所改变,阿玉又找不到那射线是从哪里发出。带着种种疑虑,这一次她忍不住了。爹地命人开车送母子回内地的时候,阿玉轻声对爹地说,她总察觉有人跟踪并拍摄他们,然而爹地却只是无所谓地轻笑道:“也许我在金融圈还有点名气,对偷拍我已不在意了,这能拍到什么?你看这一船的人。”

“难道你不担心回内地的时候,他们在家楼下等着你吗?”

“你担心吗?”爹地耸耸肩。“你我都不是影星,谁会疯狂跟踪呢?”他推着阿玉上车,低下头对连南说,“南南,下次放假再过来,叔叔带你去澳门好不好?”

车子启动之后,她远远回望他,才留意到他当时穿着一双棕色的布洛克皮鞋,十分熟悉。阿玉心中依然疑虑,但也正如爹地所说,她有什么值得被拍呢?但她绝对没有预料到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亲眼见到爹地。

连帆已经半个月没有回来了,晚上家里静悄悄的,白天也没有惊怖的眼神盯着她,生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就在夏季平凡的一日,连南告诉阿玉,说他看到了她和黄叔叔。阿玉那会儿正在厨房研究一块新鲜的三文鱼肉,寻思着该如何处理——上次爹地带她去过一家非常地道的日本餐厅,她对那种鲜嫩的口感念念不忘。

“你说什么?”

连南看似很高兴,他说:“妈咪,为什么参演电影都不告知我一声啊?你看,这不是黄叔叔吗?你是友情演出吗?”说罢还笑笑。

新戏《爹地》昨日首映,廖红文自曝丈夫花钱养少妇?

影片讲述一位香港籍的中年男人黄先生瞒着太太过内地包养情妇的故事,记录了金融精英黄先生背后不为人知的爹地身份。影片从一开始便聚焦在黄先生的外在特征上——面容、身材、衣着等,特别是两鬓的镜头特写,他正在一家理发沙龙坐着。因早些年在金融业的打拼,黄先生的头发白得很快,他不得不反复染黑。他身居高位,是某著名金融公司的总裁兼主要股东,在电影中,我们不得而知他的身份是否属实,但据片方称,他们不像别的纪录片那样掺杂太多虚构的元素,即便他们有剧本与剪辑的成分,但片中90%是真实的。一直以来,廖红文导演都非常注重电影的质量,更不会贸贸然毁掉自己的招牌。回望过去,她的文艺片与剧情片都高度呈现了一个专业导演的独特审美。此次,电影《爹地》的拍摄手法有不少的手持长镜头,还有显微摄影的加入,亦是廖女士的首次尝试。

“我一直想要虚构一种普通人物,一种就在我们身边但又无法亲近的人物,可我多年来的想法却在一朝被现实警醒了。很多人做事诚诚恳恳,但旁人不会知道他们私底下又展露出什么样的面貌——带着这样的立意,我认为我所虚构的人物其实就在身边。我反复去揣测这位爹地的心思,寻找他身边的人,尾随他的足迹。我试图重新了解一位男人的渴望,以一个镜头面前、真相背后的视角,去探寻一位爹地的内心。”

廖女士在首映当晚发布自己对电影《爹地》的心声,虽然片中角色是首次亮相荧幕,但主演一出场,熟悉金融界人物的八卦记者立马认出此爹地人物正是在金融界赫赫有名的黄焕容先生,也就是廖女士的丈夫。遭到记者的追问后,廖女士也非常坦然地说:“我未提前曝光也是希望给大家惊喜,不希望大家前来观影的目的是因为人物而非题材。这是我第一次将自己的另一半投放到荧幕上,其实我先生知道我常常拍摄他,因为我有记录日常生活的习惯,我希望保存我们之间的快乐生活。但这一次他并不知情。”随后记者紧急逼问是否意味着公开揭发黄先生包养情妇,而廖女士只是笑笑,希望大家能够走进影院捧场,并从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娱乐周刊》

阿玉很震惊,第二版的海报印在报纸最抢眼的版面上,这一次是爹地的正面,与她的侧面——他们当时正在游艇的船头聊天,爹地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在他们背后是金黄色的斜阳,海面上涌动着暧昧的波纹,而船上的旗帜正随着风的方向飘动。她不知该如何对连南解释这一切,只说以后会给他解释。连南上学之后,阿玉又盯着海报看了一会儿,给爹地打了个电话,第一次没人听,第二次没人听,再打已是关机。她知道出了问题,但她不知道爹地是否早已知悉(或安排)这一切,还是说——他也根本不知情,这是廖红文对丈夫出轨的报复?

带着疑惑,阿玉立即出门,打了一辆车前往爹地的住处。一路上,她不得不变得焦虑、紧张,着急地拼凑起了一些零碎的线索——在多处地方遇到的拍照的情侣、码头上跳动的红色射线、棕色的布洛克皮鞋,以及爹地房子门前不止一个的监控(她一直以为是出于严谨的安保措施,现在想起那些监控都令她发抖)。还有那份让人可疑的合同——她开始意识到合同的内容也许并不如爹地翻译的那樣,假如不是爹地给她的陷阱(他似乎没理由这么做),那就是廖红文的招数(比如出于她对丈夫的威胁)。是的,其实这一切都有迹可循,串联起来也越来越清晰。一个答案可能是廖红文以合同的签约来压迫丈夫,在香港,所有精英最看重的只有名声——也许她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在如此眼尖的女强人手里,连黄先生都逃不过她的拨弄,阿玉一个平凡单纯的女人,又怎么会得益于其中?廖红文没有对她下手就应该算她交好运气了,身为情妇,无论说什么都是她的错。

然而,等到阿玉抵达小区门口时,还未下车就远远看到一些记者堵在了门口,几位保安正极力维护秩序,似乎每一辆出入的车辆都能引起记者们的注意。“小姐,你到底要不要下车?”司机开始不耐烦。眼看有眼光锐利的记者发现了他们这辆的士,想要向她这边走来时,她要求司机马上离开。“走,回去。”她说。连屋子都没有机会靠近。如果她在这个当头下车的话,大家都会发现她是《爹地》里的一个角色,面对闪光灯与媒体的追问,她绝对难以招架——就连她自己也没有理清这件事。

当时为了避免连帆和孩子的发现,阿玉将合同放在杂物间箱子最底层的盒子里,跟一些现金锁在一起。回到家后,她翻到那份合同,打开了连南的电脑为自己查明更多。她对电脑的操作很生疏,找到网页的图标,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翻译界面,由于对键盘的不熟悉,输入法也弄了好一会儿才转换成英文。当她输入合同上的一些单词时,她才开始明白整件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Film;

Framework;

Contract;

……

Income——收入,收益;

Name of the film Daddy——电影名字《爹地》;

……

没有什么服务时长,没有什么基本工资,她很艰辛才查询到,那些薪酬的条款其实是身为演员与影视公司合作的演绎收益。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已不会偏离事情太远。她不清楚自己还想挖掘什么,还能追查什么。讨要一个说法吗?能起什么作用吗?不能的。手机震动了两声,她以为是爹地给她回电话,但屏幕显示是连帆发来的信息:脏。

女人的憎恨是很危险的——阿玉意识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冷飕飕的无形的掌控力,在她所不知道的范围内,早早将她包裹,将她玩弄。她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在爹地的家里,穿上他那件男士睡衣,深蓝色的,真丝的,她回忆起领口上牌子的图案,与她在报纸上第一次看到廖红文从睡衣店离开时手里提着的袋子的品牌一模一样。就这样,拿着廉价的报酬,无端参演了一部以真实性著称的电影,真是滑稽可笑。

阿玉打开网页导航,找到香港电影的频道,根本不需搜索什么,毫不费力,排在首行的便是新戏《爹地》。点开相关详情,下面出现了爹地与廖红文一起出席的新闻照片,照片上的爹地同往常一样,身穿干净利落的贴身西服,头发抹过发油。他拖着太太的手,向媒体微笑。但阿玉看出了这种微笑的含义,隐藏着说不尽的无奈与妥协。他在生活中对她的笑容远远比这温柔多了。阿玉感觉自己快哭了,但眼泪一直没有落下来,整个人依然处于紧绷的状态。她点开文章,里面写到廖红文导演对丈夫表演的评价,说是基于真实的一面而没有过度刻画人物,不虚伪,不挑战道德,看起来非常自然。但对于爹地的主演——黄先生则表示:“我一直以来都对太太爱护有加,希望大家看完这部纪录片之后,不会真的把我想象成这一种‘爹地就好了。”

也许除了电影的制作团队,只有他们三人真正知道這当中的关系。虽然内地没有上映,但文末附有影片《爹地》香港版本的预告片,阿玉移动鼠标停留在播放图标上,盯着爹地那双清亮的双眼,一直没有勇气点开。

责任编辑:卢   欣

猜你喜欢

阿玉
阿玉的悲惨人生
孩子站起来
照着老爸选对象
日本“猫咪站长”病故
阿玉按摩店
这个逃犯白当了
“猫站长”虎年获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