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谣言，铁打的偏见

程盟超

倘若不是“至道学宫”被永久封禁，又遭连续曝光，我的确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坐拥千万粉丝、全网流量顶尖的公众号。它平时发布的内容包括“美国不敢打中国，因为中国比美国早一天”“英语是汉语退化的产物”“美国正将尸体作成冷冻肉”，以及其他不胜枚举、耸人听闻的谣言。

谣言是人类漫长历史中摆脱不掉的阴影。2400 多年前，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的雅典城暴发瘟疫，城内谣传是斯巴达人在投毒。市民满城抓间谍，病害最终席卷全希腊。19 世纪末的马克·吐温讥讽黄色新闻潮，“真相还在提鞋，谣言已经跑完了半个世界”。希特勒谋划屠杀犹太人，造谣抹黑也是最先用上的损招。

谣言的生命力过于旺盛，它们绵延不绝的根源是什么？

今年3 月，微博上有一则热贴，大概记录了一华人小伙在墨尔本开咖啡厅，因疫情歇业，遂将店内食材免费送人，未承想顾客纷纷塞钱给他……不少大V 都转发了这个贴子。

我本想试着寻找这位华人小伙，打听一番，却没人認识主人公，只得拜托当地朋友探寻。几天后，朋友回复：墨尔本压根儿就没这家店。一群学识、阅历均不浅的人，都被蒙骗了。

很多人觉得，是越发通达的网络渠道让谣言愈演愈烈。最近有媒体曝光，单拿“首都机场布满灰尘的豪车”说事，就能演绎出其归属于“MH370 遇难乘客”“被捕央视名嘴”等好几个版本。这背后，是精确把握读者心理、批量制造假故事、收割流量的“做号集团”。

广州一位家长最近声称，学校老师体罚其女儿，导致女儿哮喘病发、吐血不止。警方调查后却发现，血衣由化妆品伪造，家长联络过网络水军。

要怪新的媒体渠道吗？依照传播学的理论，“观点的公开市场”具备强大的自我修正功能。只要人们能自由充分地表达，真实正确的信息和观念终将被大多数人接受。

但往往，自净的力量会失效，人们相信谣言的同时拒绝真相——唯一的解释是偏见的存在。

换句话说，并不是谣言加剧了偏见，它仅仅是偏见的结果。

当人们拥有特定的态度时，更容易相信迎合此类态度的故事。绝大多数谣言便由此滋生。只不过有的“偏见”比较普遍，比如，人们倾向于珍视亲情、相信孩子、同情弱者，便会接受机场的豪车确实是失踪乘客的亲人不愿开走，孩子真的遭遇了体罚，网络求助者都是真缺钱。

另一些“偏见”有着更鲜明的立场。有人执着地认为当下的外国人很不友好，于是留学生遇袭的故事不胫而走。而另一面的坚信者就传起了“墨尔本咖啡馆”之类的故事。

2018 年，《科学》杂志刊文指出，依据近10 年来的社交媒体大数据，谣言的传播速度是真相的6 倍，被转发率则高出70%——“所有人都倾向于传播与自己先前观点相似的内容”。

至于网络平台，它令发布谣言更便利，种种包装手段也令谣言看似更可信。但最糟糕的点在于，“一旦人们最初就充满偏见，后续再信息校准也无济于事”。

听起来很糟。毕竟不论种族、国家、阶层，任何人都会有独特的偏见，这意味着你我早晚会中谣言的招。但如果人能意识到自己天生有偏见，可能是改变偏听偏信的第一步。

反求诸己，承认偏见，清楚自己可能是错的——我们或许没办法拒绝每一次谣言，但当事实确凿时，至少不会一直错信下去。

（ 摘自中青在线，魏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