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恽寿平的没骨花艺术

杨玉红

（黑龙江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黑龙江 牡丹江 157011）

恽寿平（1633 年-1690 年），江苏常州人。本名格，字寿平。号南田，又称瓯香散人、白云外史、云溪外史、东园草衣、南田老人等，是清初著名的花鸟画家，常州画派的开山鼻祖，工诗古文辞，被誉为毗陵六逸之首，家境贫寒，生性聪慧，能写诗，精通行楷书，喜欢画山水，尤其擅长花鸟画。[1]后人把他与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吴历合称“清六家”，或称“四王吴恽”。他出生在书香世家，堂伯父与堂叔父都是明末清初有学问、有气节的知名人士，这些长者对恽寿平的品行、绘画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其堂伯父是明代末年著名山水画家，在绘画观点与技法上，有着独特的理解与业绩，画风在倪瓒、黄公望之间，笔沉墨厚，气象不凡。恽寿平自小秉承家传，在绘画上有着很坚实的功底，山水画早于他的花鸟画而远名画坛，被列入清初“六大家”。寿平与“清初四王”中的王翚感情深厚，经常在一起探讨画艺，他们所作山水画风格颇为相似， 后来王翚画名逐渐升高，寿平感觉难以超越，又念友谊之情，决心改画花鸟，对王翚说：“是道让兄独步，格妄，耻为天下第二手。”于是舍而学习花卉。从他留传下来的作品看，其山水画，用笔用墨清新俊逸也称得上大家风范。但是他最拿手的还是花卉，作画生动清致，设色明快艳丽，物趣天机，华集笔端，观者称其为天仙化人，不食人间烟火，超绝古今，为写生正派。恽寿平的没骨花鸟画，在清代名声很高，世人争相模仿，在清初被称为最正宗的花鸟画，并开创“恽派”，引领了花鸟画创作的新风尚。

一、恽寿平没骨花艺术的由来

我国花鸟画的发展至五代时期已经很成熟，出现了不同的绘画风格，即以黄筌为首富丽工细的“黄家富贵”风格的工笔，和以徐熙为首的野逸风格的写意。徐熙的孙子徐崇嗣，其画初承家学，后改学黄筌、黄居寀父子。又有所改变，作画不用勾勒设色，而是以彩笔直接晕染，被人称为“没骨图”，也谓“没骨花”。但因无人传习，消失很久，到了元时期，钱选、赵孟頫让“水墨没骨花鸟”勃发生机，经陈琳、王渊、张中等画家的继承和发展，元末已成规模。明时期“吴门画派”的沈周，文征明将元代没骨水墨花鸟变化为写意花鸟，直到清朝初年，在恽寿平的极力恢复、倡导下，“没骨花鸟”再次焕发生机，并成为清时期花鸟画的主要表现手法。恽寿平所绘花鸟画，常常写到仿徐崇嗣，或师其他名家，实则上他的手法多从明代的“吴门画派”而来，尤其是从唐寅得法最多，变唐寅水墨写意花鸟为设色没骨，广泛涉取宋元名家，并注重对花写生，细心表现花卉的韵致风采，与花传神。他对没骨花鸟画法大胆进行挖掘，斟酌古今，赋有独创性地复兴和发展了没骨写生花鸟的优良传统，给当时的画坛注入了新的活力。[2]北宋徐崇嗣用“没骨法”画花草，是“没骨花”的首创者。对恽寿平的没骨花卉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加之其勤奋并笃志研究，开创了具独特自我风格的新画风，取明时期写意花鸟画的笔法，工写兼备，用笔潇洒灵动，用色艳而不俗，以隽秀、丰逸代替了冶艳富丽的风格并且擅长诗和书法，他的画、诗、书法，当时被称为“三绝”，经过个人的不断努力，终成一代名家。恽寿平在其《画跋》中提出，用没骨方法画牡丹，起源于徐崇嗣，历经几百年这种画法没有再传。我为前人重新焕发生机，想让后人了解并喜欢徐崇嗣的这种画法。他创新地发展了“没骨画法”，这一绘画方法的复兴，引起时人的争相追仿，在当时的常州及周边非常流行，创立了“写生没骨花卉”风格流派，即史上的“常州画派”。

二、恽寿平没骨花画法的艺术特色

在中国画绘画技法中，用墨笔勾出轮廓线称为骨法，所谓的“骨”指的就是墨线；不用墨笔勾出轮廓线，而是完全用墨或色渲染而成，就称为没骨法。用没骨法画出来的画就称为没骨画，也称为无骨画。古代山水、花鸟画都有用无骨法进行绘画的，我们可称之为无骨山水画、无骨花鸟画。没骨的画法是指不用勾线，直接染色之法。此种方法与工笔勾勒法接近，将画稿放在宣纸或绢的下边，省去勾线的步骤，根据底稿图案直接晕染，也可以打底色之后再染色，双勾法画花卉可以只勾勒主筋而省略复筋，没骨花鸟画则要运用主复脉络构成完整的图案，所以画叶子时叶脉的复筋不能不画，画之则使画面更生动自然，以达到“曲尽造物之妙”的效果。[3]没骨画法不同于传统笔墨，它超越了笔墨的限制，同时又有工笔敷色的巧妙，对画家水平要求颇高。恽寿平用笔清秀隽逸，富有灵气，用色明艳清雅，笔下的花卉让人觉得越发清香怡人，丰姿可人宛若仙境。传统花鸟画要想画得细致入微，往往先白描，勾出画面的形象，再一步一步地渲染颜色，使画面能够逼真生动。而恽寿平所绘没骨花，却能达栩栩如生，生动传神的境界，可见他具备很强的写实塑造才能。这不仅是由于他的天赋、用笔巧妙，更多的是他用心研究花卉的姿态和特点，别人摘花赠佳人，他却折枝来画花。他对自己要求甚高，据说每次画花，常常插在瓶中，用心观察，细致描绘，一定要形色具佳，得其神韵方可作罢。寿平作画很细腻，勤于写生，力求达到与花传神的境地。他在《南田画跋》中提到要以古人为师，更要以自然为师。他说:“世人皆以不似为妙，余则不然，惟能极似，才能与画传神。”他的画法是一种点花时用粉笔带色，点花之后再用色晕染使之完善，清代画家方薰称赞其 “前人未传此法，是其独造”的新风范，将工笔与写意之精髓合而为一，继承了工笔花卉的惟妙惟肖，更兼具写意花卉的神采。

（一）独到的理论和清秀的画作

恽寿平在绘画理论上，亦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和见解，通过诗、画跋的方式以娟秀的行书在他的绘画作品中抒写出来，这也是恽寿平没骨花的独到之处，纵观其诗词画跋，把花卉创作与诗词文采完美交融在一起，来抒发自己的情感，为观者带来美好的画面与精彩的诗词，他的没骨花与他的诗、书法浑然一体，展现一幅幅才华横溢的美妙画面。当时学习恽寿平绘画风格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达到这种秀丽清幽、雅俗共赏、浑然天成的韵味。《牡丹图》便是一幅典型的作品，在32 cm×25 cm 的宣纸上，一朵粉色的牡丹花婀娜多姿，花瓣的根部是较重的粉红色，花瓣边缘为淡淡的白色，仅凭颜色便描绘出花瓣的层次与立体感，使整朵花显得超凡脱俗而有灵气，叶子是散发着淡淡绿味的墨色，丰富的笔触刻画出叶子的空间感，用墨线细致流畅地画出叶脉，叶柄上的红色同牡丹花的颜色遥相呼应， 显得生动而和谐，画面落款处附诗一首：“锦障曾遮洛浦尘，凤箫还忆旧华春。北方谁唱延年曲，犹有倾城独立人，” 唯美的诗情、秀劲的书法与自然灵动的画面完美结合在一起，观者无不为之赞叹。 恽寿平不仅喜欢画牡丹，菊花也是其喜爱的题材。他认为 “牡丹以姚黄为君，魏紫为后。 月令菊有黄华，黄菊亦称尊于金节，以方姚魏何多让焉”，可见其对菊花的喜爱之情。他画的菊花色彩雅致脱俗，最常画黄色和紫色的菊花，给人一种高贵隽逸，摇曳生姿，美不胜收之感。用笔干净洒脱，颜色清新艳丽，有种飘然若仙的风范。诗文画跋中不乏对菊花不畏霜寒傲居秋风的赞誉之情，彰显寿平雅致淡泊、对高尚品格和情趣的不懈努力与探求。其曾在临赵昌绢本的《菊花图》中赋诗道：“黄鹅初试舞衣裳，耐得秋寒斗晓妆。一片绿涛云五色，更疑岩云起扶桑”，优美的诗句为其生动自然的没骨菊花更添风采。

（二）精妙的技法和溢香的缤纷

恽寿平在绘画上不但追求形似，又在对花写生的基础之上，添加了一种文人情怀，既画出了神韵，又表现出情趣。他画的鸢尾花，盛开者如紫色的蝴蝶在振翅飞翔，并且顾盼生情，刚开的花就好象紫色蝴蝶收起翅膀，花瓣之间疏密聚散得法，前后相互衬映。鸢尾花长形的叶子，显得饱满、错落有致并且生动自然，秀气挺拔的花茎，虚实相间，使花朵看起来偏偏舞动，令人心生爱慕。恽寿平的另一幅《粉痕牡丹》也是他没骨花技艺比较高超阶段的代表。 他把笔下的牡丹比作含情脉脉的美人，盛开之中的牡丹花，花瓣层层叠叠，昭显着旺盛的生命力与动人的姿容，他独特的晕染方法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落款处提诗一首：“吹罢琼箫咽风尘，粉痕暗减镜中春，低垂翠袖红妆侧，舞倦龙绢一美人。”法国印象派画家塞尚认为绘画中没有线，只有色彩之间的对比。塞尚与恽寿平相差百年，艺术观点竟有些许相似，有的时候不由得让人感到艺术的神奇。娇艳可人的牡丹花经恽寿平的没骨描绘，显得雍容又不失妖娆，高贵尚显脱俗，这样恰如其分的敷染设色，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牡丹花在他的笔下，一改往昔富贵逼人的形象，反而多了一丝婀娜多情，恽寿平的一支妙笔，赋予了牡丹新的内涵。恽寿平一方面注重写生，一方面又学习借鉴文人画的情趣，给清初的画坛带来极大的震动，这些震动所带来的影响，也指引着今天的画家们。

（三）没骨的画风和“傲骨”的品格

正因为恽寿平对花卉结构的细心钻研，胸中有清晰的花卉形象，才能心手相应，运笔如有神助。他高超的画技被世人推崇，一时间“无论大江南北，无不家家南田，户户正叔。”为清朝初年逐渐衰落的花鸟画注入一线生机。其笔下的花叶虽然无线无骨，却有一种天然的风骨和神韵，清丽脱俗，一如他高洁的品行。画法虽无骨，却胜似有骨，他那一幅幅精美的“没骨花”，抒写了他的传奇人生。恽寿平因祖上和父辈受过朝廷的恩泽，所以从小就受到忠君爱国的思想熏陶。清朝入关后，恽寿平随父亲参加武装抗清运动，1648 年清军围困建宁，年仅十六岁的恽寿平因守城之战失败不幸被俘，并且与父亲失散。便在狱中作画消遣，画的金钗样式新颖漂亮，又长得清秀俊朗，言谈举止从容，被人推荐给闽浙总督陈锦的夫人收其为养子，待他如掌上明珠。但恽寿平依旧思念离散的父兄，怀念明朝故国。后因陈家为遇刺身亡的陈锦做法事的时候，认出藏在众僧人中的父亲，因有家将兵丁在场，他不敢上前贸然相认。便找百般理由执意要留在寺中，恽寿平宁愿舍弃唾手可得的富贵爵禄，也要与生父团聚，这既是一种孝道，也是忠义之举，他视富贵如浮云，一直坚守自己的信念，哪怕是到了生活贫困的时候，也宁愿甘守清贫，绝不仕清。

三、恽寿平没骨花艺术的影响

恽寿平是我国明末清初有名的花鸟画家，他复兴了没骨花鸟画的奇特画风，成为清代花鸟画风格的主流，是常州画派的创始人。他将文人写意花鸟画的用笔、用墨以及构图方式，融入到没骨花鸟画中，有文人画的韵致来支撑。他的没骨花卉自然清雅别致，清新脱俗，他的没骨花鸟画，名声很高，在当时被人争相效仿，被奉为清代初期花鸟画的正宗，形成了“恽派”，开创了花鸟画发展的新风貌，在我国花鸟画发展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恽寿平不光是一位成就非凡的画家，更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他勤奋、高洁的品性为世人赞许和仰慕。

恽寿平在我国的花鸟画发展史上占有一席之地，除了他用精纯的手法表现怡人明媚的没骨花，其诗学修养的淳厚与仙风道骨的高尚品质也是首要原因。古人说，文如其人，以画而论也是如此。作为常州画派开山祖师，他既擅长专研继承优良传统，并能在继承的根基上，融入自然，仔细研究考察，并融合了自己的真情实感。他独特的没骨花卉，以高尚美妙隽逸的神韵，明艳脱俗的韵致风采，清润高雅的晕色以及富有诗意的格调，开拓了清朝初年没骨花鸟画的新风貌，并在我国绘画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名望与深远的影响。

以恽寿平为代表的恽氏艺术家在明末至清代中期形成了庞大的艺术家族。如果说晚明的恽向（1586—1655）开启了常州恽氏家族由诗文转向艺术的先河的话，恽寿平则是将恽氏家族的艺术推向了顶峰。在恽氏艺术家族中，恽寿平不仅在艺术成就方面首屈一指，而且对于恽氏家族及清代画坛产生深远的影响。一方面，恽寿平的没骨花鸟画风直接泽及恽氏家族数代画家，经久不衰；另一方面，在清代画坛上，恽寿平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名家，他既是“常州画派”的开创者、领军人物，同时对清初以来各地花鸟画风影响甚巨，其流风余韵绵延画坛数百年。近代画坛大师任伯年、吴昌硕等都深受恽寿平的影响。吴昌硕评论恽寿平说：“正叔之花卉，以浓为厚，以淡为远，以秀为骨，以静为容，阴阳向背，妙极自然，其一花一叶即一丘一壑，大都从经营惨淡中来，荆、关、黄、倪何以易此？”表现了对恽寿平没骨花卉的推崇。[4]恽寿平的没骨花艺术的影响还反映在社会的各个阶层，上有皇家宫廷，中有文人士大夫，下有平民百姓，民间艺术也不例外。如清代后期的磁州窑青花瓷器上的绘画就明显继承了恽寿平没骨花艺术的技法和风格，俗中见雅，十分可爱。恽寿平的没骨花艺术，体现了宋代院体工笔与元代文人写意画的完美结合。恽寿平对于传统的良好继承与勇于创新的精神，值得我们后人汲取其中的精华，但怎样继承和发扬这一艺术的优秀传统，则是摆在所有中国美术工作者面前的严肃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