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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唐诗选本对皆川淇园《唐诗通解》的影响考论

2020-12-17朱易安张超

朱易安 张超

摘 要: 日本江户中期著名学者皆川淇园所编《唐诗通解》,在选诗层面以题为李攀龙编的《唐诗选》诗歌篇目为本,在诗歌阐释上继承并改良《唐诗选平》《唐诗解》的解诗方法,以纠正古文辞派阐释唐诗时过于重语词的倾向。他主张从整体上理解唐诗,把支离破碎的词语解释和碎片化的阅读上升到艺术审美的层面,从而引导日本社会从美学的层面接受、普及唐诗。这是结合大和文化的方法论上的变革,促进了江户中后期唐诗在日本的传播。

关键词: 唐诗选本;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域外传播

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8634(2020)05-0019-(09)

DOI:10.13852/J.CNKI.JSHNU.2020.05.003

唐诗的东传,对日本文学产生过重要影响,其中尤以《三体诗》《唐诗选》等唐诗选本的影响为最。随着日本知识人汉学修养的提高,出于讽咏、蒙学等需要,他们开始编选具有自身审美倾向的唐诗选本。特别是江户时代,日本人所编唐诗选本盛行于世,展现了日本文人对唐诗独特的理解与接受。虽然这些选本成书仍然依赖于东传的中国选本,但日本人所编唐诗选本也产生过重要影响。这个过程显示出东亚唐诗学的生成和互动,也由此揭示文化背景不同的域外人士接受唐诗的角度和新见。兹以皆川淇园的《唐诗通解》为例,探讨其对明清唐诗选本的继承与拓展。(李成晴的《和版皆川淇園〈唐诗通解〉的版本渊源》(《大学图书情报学刊》2014年第6期)认为,《唐诗通解》是以《唐诗选》在汉地的派生本潘耒评的《唐诗选平》为依据进行的解说。仔细考察《唐诗通解》的选诗来源,可以看出皆川淇园从不同层次受到至少三种明清唐诗选本的影响。)

一、皆川淇园及其《唐诗通解》

皆川淇园(1734—1807),名愿,字伯恭,号淇园,别号筠斋、文藏、有裴斋、节斋、翁斋、吞海子,门人私谥为“弘道先生”,日本京都人,江户时期著名的经学家。他生性耿直,与人交往,“见其行有所不可”,(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初编》,卷一《送清君锦赴越藩序》,宽政十一年(1799)刊,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本,第19b页。 )则“必犯其颜而匡之”。(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初编》,卷一《送清君锦赴越藩序》,第20a页。)淇园自言其学“本于《周易》,以及之他经”。(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初编》,卷三《答太田元贞书》,第16a页。)他以“解释经典,阐述古义为务”,(藤原资爱:《淇园文集序》,载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首,文化十三年(1816)刊,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本,第1b页。)绎解中国经典达11部之多,如《诗经绎解》《论语绎解》《孟子绎解》等,因而被日本汉学界视为属于“古注学派”。不过也有人认为他擅长词章。如菊池五山指出:“淇园虽以经术自任,其说系一家私言,其所长却在文章上。”(菊池五山:《五山堂诗话》卷五,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10卷,日本株式会社凤出版,1972年6月,第531页。)松下忠也认为他有别于一般的古注学派成员,就诗文主张而言,应视之为属于“新格调派”。(松下忠:《江户时代的诗风诗论——兼论明清三大诗论及其影响》,范建明译,学苑出版社2008年版,第479—480页。)淇园著述丰富,除为经典做绎解外,又有《助字详解》《实字解》《虚字解》等,还校勘过《世说新语》《王昌龄集》《欧阳文忠公集》。他特别推重《史记》、唐诗,有《淇园文集初编》《淇园文集》《淇园诗话》《唐诗通解》《唐诗绝句选》《杜律评注》等流布于世。

《唐诗通解》是淇园编选的一部唐诗选本,刊于宽政五年(1793),7卷,依体编排,分五言古诗、七言古诗、五言律诗、五言排律、七言律诗、五言绝句、七言绝句,共收诗540首,诗人129位。此书先列诗歌本文,间有夹注,诗后有淇园的通解,正文旁又加以和训,以便不懂汉语的日本读者也能读懂全书。

淇园编选《唐诗通解》的初衷是为子侄辈解说唐诗,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近为子侄辈说唐诗,子侄辈色皆惊,以为妙通。因诘其故,则曰:从前诸说唐诗者皆无如是之说。”(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十二《复中岛耕夫书》,第28b页。)于是他“取《唐诗解》诸书读之,果率亦断裂破碎,篇皆不能成篇”,(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十二《复中岛耕夫书》,第29a页。)由此萌生了编选《唐诗通解》的想法。考虑到日本当时流行的中国选本如唐汝询的《唐诗解》等书注释串解繁复,对于日本初学者来说不太容易阅读和理解,因此,淇园注释时,除对有碍于日本读者理解的典故加以注释外,对大部分诗歌的出处皆不出注。如陈子昂《蓟丘览古》“南登碣石馆”诗,其注云:“南登其所为邹衍筑之碣石馆,而遥望其所为郭隈置之黄金台。其所入目之丘陵,多应埋葬当时人物之地,而其上所植,尽已成乔木矣。因叹曰:‘如昭王者,今安在哉?乃阅其霸图之迹,为之怅伤,其事已矣。既而以其地观尽于此,故驱马复归来矣。”(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一,宽政五年(1793)刻本,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本,第1b页。)其中如“碣石”“黄金台”“昭王”等典故,历代注本往往会引经据典,注释出处,然淇园并未单独注释,而是在解释诗歌大意之时,把需要注明的典故用自己的语言叙述出来。这种方式通俗易懂,有助于读者把握诗歌的主旨。

淇园编选《唐诗通解》,并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解读唐诗,首先是和日本诗坛对唐诗接受的角度和态度的变化有关。江户初期,承五山余绪,“诗宗宋元”,(西岛兰溪:《敝帚诗话》,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4卷,第513页。)虽有石川丈山等人提倡唐诗,但影响不广。至木下顺庵之时,专宗唐诗,又经门下弟子新井白石、祇园南海等的揄扬,唐诗再次风行日本;同时,以荻生徂徕、服部南郭为代表的古文辞派提倡学习以李攀龙、王世贞为代表的“明七子”,进而学习盛唐诗,因此“诗风一变,为唐为明”。(西岛兰溪:《敝帚诗话》,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4卷,第518页。)

淇园生于享保十九年(1734),正是古文辞派流行之时,年轻的淇园也深受古文辞派的影响。他在《东坡文抄序》中谈到了此种影响,称“盖余少年时,以世盛尚明李王古文辞,故所为务模拟其体”。(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三《东坡文抄序》,第16b页。)不过,“及稍壮,心悟其非”。(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三《东坡文抄序》,第16b页。)以淇园生年推之,“稍壮”约在天明(1764—1771)之时,正是古文辞派由盛而衰,宋诗派开始兴起之时。正是因为古文辞派学习“明七子”专务模拟,日本诗坛上出现了两种主张。一是以释六如、山本北山、市河宽斋等为代表提倡宋诗的一派。如山本北山认为“欲学真文章,勿以于麟、元美、徂徕、南郭、金华等诸文集为准则”,(山本北山:《作诗志彀》附录《南郭文章谬误》,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8卷,第74页。原文为日语,参考范建明译文,参见松下忠:《江户时代的诗风诗论——兼论明清三大诗论及其影响》,第482页。)表现出明显反对“明七子”、古文辞派的诗学主张。他在《孝经楼诗话》中,对当时在日本流行的《唐诗鼓吹》《唐三体诗》《唐音》《唐诗选》《唐诗正声》《唐诗品汇》《唐诗归》等做了否定性的批评。(山本北山:《孝经楼诗话》,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2卷,第72页。)菊池五山的《五山堂诗话》称“山本北山先生昌言排击世之伪唐诗,云雾一扫,荡涤殆尽。都鄙才子,翕然知向宋诗,其功伟矣”,(菊池五山:《五山堂诗话》,卷一,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9卷,第538—539页。)指出了在山本北山等人大力反对古文辞派之下,使得当时诗风为之一变,转向学习宋诗。

在这种风气之下,柴野栗山、皆川淇园等人希望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他们也反对古文辞派以明诗为学唐津梁的主张,却与山本北山等的宗宋不同。他们主张直接学唐,从而矫正古文辞派徒事模拟的弊端。如柴野栗山认为:“今既能知恶之,则何不易之以盛唐诸公风神格调沉实优柔者乃可,而又附同闰季颓风倦俗以自喜者何也?世道日降,文章随污,虽则理势所然,亦得莫非指导乖方乎?”(柴野栗山:《淇园诗话序》,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5卷,第179页。)他指出诗风的颓败,不仅是由于时代改变的问题,也与学习诗歌的指导方法有关。也就是说,他认为古文辞派模拟因袭弊端的产生,是由于他们学习明诗的缘故,既然时人已经认识到这一弊端,那么就应该改进学诗的方法,即“易之以盛唐诸公风神格调沉实优柔”。他强调了这一派的诗学取径不再以明诗为学习唐诗的途径,而是直接学习盛唐的风神格调。皆川淇园也是从这一点出发的。

淇园于明和八年(1771)撰成《淇园诗话》,其中可以看到他主张学习唐诗的诗歌观。他批评唐以下诗歌,主张直接学唐。他认为“唐人之于诗,远胜于宋已下诸代。初盛固勿论,虽中晚诸家趣稍异下者,其蕴藉风致,自为超绝。盖唐承六朝有天下,始一洗其绮靡之弊,兴振正大气象”。(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二《唐诗分类序》,第15a页。)

淇园认为,即使总体不如盛唐的中晚唐诸家诗,也远胜宋代以下之诗。他这一看法是针对释六如等提倡学习宋诗而言的。因古文辞派影响颇大,他又专门论述了明诗的不足,认为“明一代诗人,务模拟于盛唐,而优孟竟与真叔敖不相近,盖风度虽类,而精神大远……虽言时风不同,而要之明人于唐诗,失之皮相故也”。(皆川淇园:《淇园诗话》,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5卷,第189页。)他指出,唐诗和明诗的差别虽有时代不同而诗歌因之不同的原因,但明人学唐实际上只是学习了唐诗的表象,与其精神相差太远。因此他认为学作诗歌的取法对象当是唐诗,因为唐诗是“近体正宗之所在,而其规矩准绳,唯于此为全备矣。如舍唐而他求,严氏所谓旁门外道也已”。(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二《唐诗分类序》,第15b—16a页。)在淇园看来,学习近体诗必须以唐为宗,学宋与学明都是严羽所谓的“旁门外道”,所以他既批评古文辞派的学明,也反对释六如、山本北山等人的学宋,从而主张直接学习唐诗。《唐诗通解》正是淇园唐诗观的实践。

但是,尽管山本北山将传入日本的中国唐诗选本如《唐诗选》《唐诗正声》《唐诗品汇》《唐诗鼓吹》《唐三体诗》《唐音》等狠狠地批判了一通,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唐诗选本在日本流传和影响的广大。因此,淇园编选《唐诗通解》,自然也离不开对上述选本的参考。研究发现,淇园编选《唐诗通解》,直接参考过的中国唐诗选本是题名李攀龙的《唐诗选》、唐汝询的《唐诗解》以及清人叶弘勋的《唐诗选平》。以下分别阐述。

二、《唐诗选平》对《唐诗通解》选释的影响

《唐诗选平》,全称《李于鳞先生唐诗选平笺注》,故又被称为《唐诗选平笺注》,是增删李攀龙《唐诗选》篇目并加注解而编选的一部唐诗选本。此书并不注释诗歌典故,而是重注从诗法角度讲解诗歌。其在中国流传不广,在日本却产生一定影响。

该书尚存两个版本。一是康熙年间刊本,编选者题为叶弘勋。一是乾隆年间刻本,题名潘禾,或疑为潘耒。但据乾隆本《唐诗选平》中的“或问第十二则”云:“或问:‘《诗法初津》与此书出一手,而所言何有二三,曰:‘《诗法初津》专便后学,多因陋就简,此直陈管见,无所避就,故有不同。”(潘禾(叶弘勋):《唐诗选平》,“或问第十二则”,乾隆十二年(1747)刊,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藏本,第4a页。关于《唐诗选平》的版本流传及作者考辨,笔者另撰有文章详论。)《诗法初津》为叶弘勋所著,(蒋寅:《清诗话考》,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235页。)而这里明确提出“《诗法初津》与此书出一手”,因此《唐詩选平》当为叶氏所著,潘禾乃后人伪托。只是因乾隆本题为《江城潘稼堂先生评唐诗选平笺注》,后世或误以为《唐诗选平》是潘耒所编选。

从淇园《唐诗通解》中的引语来看,他参考过《唐诗选平》中的评语。如储光羲《洛阳道》(洛水春冰开)下注云:“潘公首言道。”(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六,第6b页。)岑参《封大夫破播仙凯歌六首》(其五)下注云:“潘云:此叙战时也。”(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七,第19a页。)这里引用了“潘公”(潘耒)的评语,说明淇园参考的是乾隆年间刊刻的题名为潘耒的《唐诗选平》。他以为《唐诗选平》的作者是潘耒,或许同样误以“潘稼堂”为潘耒。

《唐诗通解》在阐释方法上也受到过《唐诗选平》的启发,不少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加以发挥的。例如,解释李白《峨眉山月歌》时,他写道:

潘耒云:“‘夜发清溪言其始,‘向三峡言其终。‘平羌江‘峨眉‘渝州言其中。”又云:“繇清溪而平羌江而渝州,歷乎三峡,此路程也。”愚云:此言我将发舟于内江清溪县,而遥见峨眉山上初更前后吐月,半轮生白,扬其秋辉。而心想今所见之月影,应照入我舟路所历之平羌江水,其光随水而流动焉。因又想君必应来,在其江畔月下,看其景致,乃或当得因便相见也。既而夜发舟清溪,以向三峡,而行去之中,当平羌江畔,思君而不得相见,而唯我心中空恨之。“不见”,舟则方下渝州矣。(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七,第4a页。)

又如,王昌龄《长信秋词》(其五)小注云:

此总括前四首之意,更以成一首者。起句即第一首,承句即第二首,转句“细草迹”即与第三首“奉帚”相映,合句“不胜情”即第四首,全醒后之情事也。(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七,第10b页。)

试比较《唐诗选平》对《长信秋词》(其五)的评语:

若以一首而言,则宫中、殿下、堂中、帐里似觉非法。彼为全篇作结,固不必修饰于四句也。五章苦乐相并,愈觉难堪。看他章法次第。(潘禾(叶弘勋):《唐诗选平》,卷七,第17b页。)

两者文字虽不尽相同,但评语以“全篇作结”来解释这五首诗,分析的角度是相同的。

从《淇园诗话》的一段文字中可以推测,淇园接触叶弘勋论诗的观点或更早:

《王昌龄集》中《长信秋词》五首,第五首乃合前四首之意以为一首者。盖其第一首“金井梧桐”,乃咏其第五首起句“长信宫中秋月明”之诗也;其第二首“高殿秋砧”,乃咏其第五首承句“昭阳殿下捣衣声”之诗也;第三首“奉帚平明”,乃咏其转句“白露堂中细草色”之诗也;第四首“真成薄命”,乃咏其合句“红罗帐里不胜情”之诗也。(皆川淇园:《淇园诗话》,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5卷,第205—206页。)

在这一段议论中,淇园用“起承转合”之法,将叶弘勋的说法具体化,并且落实到前四首诗歌的阐释中,从而勾连了“看他章法次第”和“全篇作结”的完整性。这一连串的释诗轨迹,基本上可以看到淇园学习中国本土唐诗研习经验并努力创新的过程。

当然,虽说《唐诗通解》的阐释受到《唐诗选平》的启发 ,但在录选诗歌的舍取上还参考了李攀龙的《唐诗选》等其他的选本,并在认为《唐诗选平》处理不妥当的地方做了调整。例如《唐诗通解》中张九龄的《感遇》(其四)下注云:“此以下尚有八首,今以见《选》所收之诗意所来,故补前三首,余以多篇亦从节略。”(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一,第3a页。)张九龄的《感遇》,李攀龙的《唐诗选》只选“孤鸿海上来”一首,《唐诗通解》虽与《唐诗解》一样选四首,但《唐诗解》所选第四首“汉上有游女”《唐诗通解》并未选录,《唐诗通解》所选第一首“兰叶春葳蕤”《唐诗解》并未选录,因此《唐诗通解》不是以《唐诗解》为选诗来源的。而《唐诗选平》正选张九龄的《感遇》十二首,且前四首诗歌次序与《唐诗通解》相同,符合《唐诗通解》所言“此以下尚有八首,今以见《选》所收之诗意所来,故补前三首,余以多篇亦从节略”之意,因此,《唐诗通解》所补之诗歌,正是据《唐诗选平》加以补录的。又如《唐诗通解》中的《百花原》“百花原头望京师”,《唐诗选》题作《出塞行》,其中“百花原头”作“百草原头”;(题名李攀龙:《唐诗选》,卷七,服部南郭校定,庆应三年(1867)嵩山房梓行,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本,第6b页。)《唐诗选平》正题作《百花原》,“花”之异文与《唐诗通解》相同,说明《唐诗通解》所选诗歌文本上受到《唐诗选平》的影响。不过,《唐诗通解》并不是完全接受《唐诗选平》的影响,在一些诗歌的归属问题上,淇园也有自己的判断。如《唐诗通解》中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小注云:“本集三首,其第二首‘骝马新跨白玉鞍,即是李白诗混入者,故原本虽收,而今除之。”(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七,第13a页。)可见,对《唐诗选平》中的《出塞》收录“骝马新跨白玉鞍”诗,淇园认为是李白诗混入王昌龄诗中,因此未收。

三、《唐诗选》和《唐诗解》对《唐诗通解》的影响

李攀龙的《唐诗选》自经服部南郭校订及萱园门下的积极注释,日渐为日本诗坛所推崇。(参见蒋寅:《李攀龙〈唐诗选〉在日本的流传与影响——日本接受中国文学的一个侧面》,载蒋寅:《视角与方法:中国文学史探索》,第521—548页。刘芳亮:《日本江户汉诗对明代诗歌的接受研究》,山东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08—130页。)虽然中间经历山本北山等人提倡宋诗,贬低《唐诗选》,但其一直是日本人喜爱的唐诗选本。赖山阳也指出了江户后期人们学习《唐诗选》的情况:“辑唐诗者数十家,而行于此间者于鳞为最,三家村亦藏历下之选,人人诵习。”(赖山阳:《唐绝新选》,凡例,幽兰书屋藏版,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本,第1b页。)可见《唐诗选》在日本的影响力之大。淇园之时,正是《唐诗选》流行时期。

《唐诗选》对《唐诗通解》的影响主要表现在诗歌选目上,兹举例说明。

一是《唐诗选平》未选的诗歌,《唐诗通解》仍依据《唐诗选》选入。如骆宾王的《宿温城望军营》诗题下小注云:“原本无此诗,今仍李《选》。”(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四,第1b页。)这里的“原本”指的是《唐诗选平》,其并未收录骆宾王的《宿温城望军营》,淇园则根据《唐诗选》补入《唐诗通解》。又如《唐诗通解》中卢纶的《和张仆射塞下曲》(月黑雁飞高),下注云:“原本五首,而无此篇,今姑从李《选》。”(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六,第14b页。)《唐诗选平》收录的卢纶《和张仆射塞下曲》五首诗歌中并没有此诗,因此淇园据《唐诗选》补入。此外,还有一些诗歌是《唐诗通解》据《唐诗选》加以补入的,只是在注释中并未提及。如《唐诗通解》中的《汉苑行》下收录有张仲素的《秋闺思》,《唐诗选平》也未收录,淇园当是据《唐诗选》加以补录。

二是当诗作归属存在争议时,《唐诗通解》根据《唐诗选平》的意见,以《唐诗选》为正。如《唐诗通解》中张子容《凉州歌第二叠》下小注云:“潘云:以上两歌,其一为隋炀帝幸江都所制,其二为开元中西凉都督郭知运所进赋事,而其情自见。姑仍李《选》原本。”(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七,第41b页。)同卷张子容《水鼓子第一曲》下注云:“潘云:此诗一说是张祜《胡渭州题》,故仍李《选》原本。”(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七,第41b页。)据此可知,《唐诗选平》的编者认为《凉州歌》《水鼓子第一曲》诗歌归属存在争议,其中《凉州歌第一叠》应是隋炀帝的作品,《凉州歌第二叠》应为郭知运的作品,《水鼓子第一曲》一说是张祜的《胡渭州题》,不过其虽有此疑问,但未做详细考证,仍旧根据《唐诗选》,把这三首诗歌归为张子容的作品。而淇园也从《唐诗选平》编者的意见,将此三首诗歌归到张子容名下。

三是淇园从诗歌章法、体制的角度衡量诗歌取舍,不符合诗体要求的不作增选,遵从《唐诗选》所选诗歌。如《唐诗通解》中张说《湖山寺》题下注云:“本集二首,其一五古,原本收之,今以体之不同,故去之。”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五,第4b页,按此诗原本误置苏颋之下。)而《唐诗选平》正收《湖山寺》二首,一为“空山寂历道心生”,《唐诗通解》所选与之相同,另一首“楚老游山寺”即为五古。这里的“原本”正是指《唐诗选平》。淇园认为《唐诗通解》卷五所收为七律,而《唐诗选平》所选《湖山寺》(楚老游山寺)为五言古诗,不符合所选诗体,因此删去,这与《唐诗选》也只收七律,未收五古相同。又如杜甫《题张氏隐居》(春山无伴独相求)下小注云:“本集二首,其一五律,原本收之,今以体之不同,故去之。”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五,第19b页。)《唐诗选平》所收《题张氏隐居》有二首,一首为“春山无伴独相求”,另一首是“之子时相见”,为五律,淇园认为不符合《唐诗通解》卷五所收体例,因此没有选入,亦与《唐诗选》也只收七律相同。

从以上三点来看,《唐诗选》影响了《唐诗通解》的选诗篇目。如果进一步将两者所选诗篇目加以比较的话,可以看出《唐诗通解》的选诗篇目并未超出《唐诗选》的范围。尽管从诗歌数量上来看,《唐诗选》收诗465首,《唐诗通解》收诗540首,后者比前者多出不少,但多出来的诗歌中除《唐诗通解》卷六中的骆宾王《寒夜思友》外,往往是同题多首的作品,即:《唐诗选》只选一首,而《唐诗通解》据《唐诗选平》加以补入,因此造成两者收诗数量的差异。所以,《唐诗通解》入选的诗歌,实际上完全依赖于《唐诗选》的篇目。

不过,通过与蒋一葵笺释本《唐诗选》和服部南郭校定的《唐诗选》中所选诗歌相比较,淇园所采用的并不是蒋一葵注释本《唐诗选》,而是经过服部南郭校定的《唐诗选》。如《唐诗通解》卷一中的魏徵《述怀》“还惊九折魂”,“折”字在明刻本《唐诗选》和《唐诗选平》中皆作“逝”,而服部南郭校定本则作“折”。这应与服部南郭校定的《唐诗选》在日本广泛流传有关。

而除了《唐诗选》和《唐诗选平》对《唐诗通解》的影响外,唐汝询的《唐诗解》也在诗歌的阐释方面直接启发过淇园。例如,唐汝询《唐诗解》中的荆叔《题慈恩塔》注云:“荆叔,史不载其爵里,读其诗有盛唐之音。想其意多衰世之慨,未可定其时也。”(唐汝询:《唐诗解》,卷二十四,万历四十三年(1615)杨鹤刻本,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集部第370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6页上。)唐汝询认为就诗意而言,此诗“多衰世之慨”,但因荆叔生平不详,所以用“想”字表示推测之意。淇园则在该诗“暮云千里色”句下注云:“此言国运稍见衰晚也。”(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六,第17a页。)他将唐汝询的推测之言,作为确认之词。又如《唐诗解》中的岑参《送张子尉南海》“此乡多宝玉,慎勿厌清贫”注云:“地虽多宝,岂可以贫故而变其操乎?”(唐汝询:《唐诗解》,卷三十六,第155页上。)《唐诗通解》同诗注云:“然则此南海之地虽多宝玉,张其慎勿厌清贫可也。”(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卷三,第11b页。)淇园的注解是直接对诗意的疏解,与唐汝询用反问句的意思相同,都是表达对朋友的规讽之意,也可以看出《唐诗通解》对《唐诗解》的借鉴与吸收。另外,抑或《唐诗通解》的书名同样是受到《唐诗解》的启发,也未可知。

四、《唐诗通解》对明清唐诗选本的继承与拓展

上述三种唐诗选本对《唐诗通解》的不同影响,说明皆川淇园是从不同层面有选择地接受了中国明清唐诗选本的诗歌观和诗歌批评方法。在选诗上,他以《唐诗选》所选篇目为本,另外增加了同题多首的诗歌。在诗歌阐释上,他改良《唐诗选平》《唐诗解》的诗评方法,使日本人原先单纯的词语典故释证向整体诠释转移,同时,用精炼主旨、语言通俗而辞章优美的串讲来解评所选诗歌。他又结合日本唐诗发展的实际,努力从诗歌审美的层面,引导日本人学习唐诗,表现出对明清唐诗选本的继承与拓展。

明清唐诗选本传入日本以后,有一个接受的过程。首先是如何读懂唐诗,这就产生训读和词语解释的需要。其次是唐诗选本的阅读如何指导汉诗的创作实践。在淇园的《唐诗通解》出现之前,日本人所选的唐诗选本基本上体现了这两个阶段的成果。

江户初期,日本学者对中国古代经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经学方面,对明代唐诗选本的研究尚处于萌芽状态,他们更多是将之作为诗文写作的教材。对明代唐诗选本掀起研究、学习的热潮,应始于古文辞派。该派学习“明七子”的格调论,不仅将之运用在诗文创作方面,也运用于诗文典籍解释上。这主要集中在对《唐诗选》的注释上。《唐诗选》起初是以《唐诗训解》的面目流传于日本,贝原益轩称其“颇精详,是可为诸诗集及诗解之冠”。(贝原益轩:《格物余话》,甘雨亭丛书本,安政三年(1856)刊本,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本,第13b页。)但服部南郭校訂《唐诗选》时对其大加批评,故其后注家虽略有引用,多是对其进行驳正,最终为《唐诗选》所取代。

服部南郭于享保九年(1724)校订《唐诗选》后,日本学者开始对其进行注解。这些学者大都是徂徕弟子及其后学,深受徂徕思想的影响。一般的诗歌注本包括训和解,训主要包括诗歌典故、词语的注释,而解主要是诗意的讲解。但徂徕认为:“其小有识者,动说意味如何,殊不知外诗家语以求诗家意味,终是没交涉。求之语言,似浅实深,求之意味,虽深,便堕外道。其在中华,唐宋分歧处实在此。”(服部南郭:《唐诗选》,附言,载题名李攀龙:《唐诗选》,卷首,第2a页。)徂徕严格区分诗语和诗意,认为理解诗歌要从语言入手,这对其后学影响深远。如释大典专门作《诗语解》。受此影响,此时期的唐诗注本更注重诗歌典故、词语的训释。如服部南郭批评《唐诗解》称:“备之掌故,则往往便于质访,至其解诗意,谬妄居半,不必取也。且诗贵兴象,只谓扰心,胡用喋喋解之为?”(荻生徂徕:《译文筌蹄》,卷首《题言》,明治四十一年(1908)版,须原屋书店,第13页。)服部南郭肯定的是《唐诗解》备之掌故之处,不满于唐汝询的“自发议论”。(释大典:《唐诗集注》,凡例,安永三年(1774)刊本,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本,第1b页。)在他看来“诗贵兴象”,因此诗歌注释可以注其典故,不用喋喋不休为之作解。刊于享保二十年(1735)的入江南溟的《唐诗句解》,是较早为《唐诗选》作注的日本注本。入江南溟在《唐诗句解·附言》中称:“余解要在解字句,不务为烦。”“今人务解诗,不知参诗,乃先解后诗,颠末错谬,既已不知先后,奚得入于道?夫唐诗在兴趣,神采飞动,岂解之所尽乎?解一锢,许多臭味,不能得之言意外,先入为主故也。”(入江南溟:《唐诗句解》,附言,享保二十年(1735)刊本,第2b页。)入江南溟认为唐诗在兴趣,注家的注解反而禁锢了其言外之意的表达,所以他重在字句的解释,而不在诗意的阐扬。千叶玄之也持此种看法,他认为“后进之学唐诗者,知所重,而不知所本也。其所本者,故事也”。(千叶玄之:《唐诗选掌故》,例言,宽政五年(1793)嵩山房刊本,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本,第1a页。)“故事”即典故的意思,在千叶玄之看来,后进虽知以学唐为重点,但学诗之本在“故事”而不在诗意,他要求初学“惟熟玩事实”。(千叶玄之:《唐诗选掌故》,例言,第2a页。)他所编的《唐诗选掌故》(1765),分上、下两栏,上栏为诗歌典故、词语的注释,下栏为唐诗正文,并不解释诗意。可见,此时期日本学者唐诗注释的重点在“训”,不在“解”。

选本的编选,其中一个重要作用在于选择范本以指导诗人的创作。如《四库全书总目》评赵师秀所编《众妙集》称:“观其有近体而无古体,多五言而少七言,确为四灵门径,与其全集可互相印证。”(纪昀:《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七,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1701页。)日本学人论学诗之法常见于诗话中,不过,在唐诗选本中也多有论述。如津阪孝绰通过编选《唐诗百绝》来指示学诗门径,称:“学诗必宗唐,先从七言绝句入……今此百篇,乃拔隽于其中品格清高、风调朗润、意婉味腴、众美毕具,选之又选,醇乎醇者,庶几金声而玉振之,学诗小子必由乎是,唐绝之能事毕矣。”(津阪东阳:《唐诗百绝》,序,明治三年(1870)刊本,北海道大学附属图书馆藏本,第1a页。)津阪孝绰指出学诗要以唐为宗,要先从七绝学起,所以他选了其中“品格清高、风调朗润、意婉味腴、众美毕具”的作品。学诗者要以此种诗歌为标准,那么他们的审美情趣、诗歌创作自然也要以此为尚。又如宇野明霞所编、释大典补注的《唐诗集注》,虽以诗文字句的注释为主,但也通过征引前人评论或加按语来讲述诗人创作之法,以示学诗方法。如《唐诗集注》中的李商隐《寄令狐郎中》注云:“徐云,落句用古事为今事,于鳞七绝多此句法。按义山学杜诗者,此起句盖自渭北江东句得来。”(宇野明霞编、释大典补注:《唐诗集注》,卷七,第56b页。)释大典引用徐评指出李攀龙诗中多学李商隐诗句法,他又进一步指出李商隐如何学杜,这就让读者明白了诗歌创作中如何用典,如何从古人学诗,非常具体。

通过对唐诗的学习,古文辞派改变了江户初期诗风卑弱的局面,但其一味地复古模拟,也不可避免地失去了个性,脱离了诗歌创作的实际,所以俞樾在《东瀛诗选》中批评该派“一时言诗悉以沧溟为宗,高华典重,乍读之,亦殊可喜。然其弊也,连篇累牍,无非天地、江湖、浮云、白日”。(俞樾:《东瀛诗选》,卷十,曹旭、归青点校,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293—294页。)

对于古文辞派存在的问题,皆川淇园在天明之际已经认识到,并积极寻求改良之法。他首先肯定模拟的价值,称“凡学无大小,皆当从模拟入”。(皆川淇园:《淇园诗集》,卷二《小西伯熙松江近体诗序》,第4a页。)但是,“既及得其道,亦贵神化耳”。(皆川淇园:《淇园诗集》,卷二《小西伯熙松江近体诗序》,第4a页。)对以中国诗歌为学习对象的日本汉诗而言,不模拟是很难的,所以淇园从日本汉诗学习的实际出发,坚持主张要从模拟入手。在《淇园诗集》中有数量众多的拟作。如五律有《青楼曲》《少年行》,七律有《拟唐人安乐公主新宅应制》《拟贾至早朝大明宫诸僚酬和之作》《拟老杜》,五绝有《拟子夜歌》,七绝有《拟春夜寓值》《凉州词》等,可以看出他曾着力模仿过唐诗各种体裁。他不仅提出诗歌要从模仿入,也给出了学习之法:“凡學作诗,须先多诵古人之诗,又须将其所诵之诗,一一皆领解透彻其意旨,盖诵以参其调,领解以参其格。格调既习,而后可得以参其法。”(皆川淇园:《淇园诗话》,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5卷),第193页。)淇园认为应通过对古人诗歌的诵读领解,学习诗歌的格调,以达到学诗的目的,这显然是格调论的思维模式。(参见查清华:《格调论的思维模式》,《社会科学战线》2004年第6期,第80—84页。)而与古文辞派重视诗语相比,淇园显然更强调学诗要领解透彻诗歌意旨。他认为“诗有体裁,有格调,有精神,而精神为三物之总要。盖精神不缺,而后格调可得高,体裁可得佳”。(皆川淇园:《淇园诗话》,载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第5卷,第181页。)他以“精神”为“体裁、格调”的总要,表明他论诗的重心转向对诗歌内在精神的把握。所以他强调诗歌创作的最终目的是要“神化”,要融会贯通。如其《鸭河西岸客楼望雨》云:“高楼把酒望苍茫,清簟疏帘片雨凉。川上晚来云断处,长堤十里入斜阳。”(皆川淇园:《淇园诗集初编》,卷三,宽政四年(1792)刊,第27a页。)此诗描写日本京都鸭川一带的雨后之景,有唐诗风味,可以看出诗人在诗歌创作方面已能自成一格。

另一方面,淇园又从唐诗选本入手,批评前代唐诗注本断裂破碎,而学诗者亦为“如是陋说所锢,不知篇有成篇之旨”。(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十二《复中岛耕夫书》,第29a页。)因为,训解的方法被拆成训和解,训的部分比较容易,但有碍于诗歌的整体理解,这也就阻碍了普通日本人对唐诗的接受。因此,他强调“少年子弟于其习诗,先知其通篇之义”。(皆川淇园:《淇园文集》,卷十二《复中岛耕夫书》,第29a页。)他通过编选《唐诗通解》来强调从整体上理解和诗歌。《唐诗通解》中除了正文有少量的夹注用来说明难懂的词语外,在入选的每一首诗后淇园都写有一段整体阐释或串讲的欣赏评语,用来说明诗意。通过这样的解释,他把支离破碎的词语解释、阅读上升到审美的层面,从而引导日本唐诗学从美学的层面接受、普及唐诗。这是结合本国文化的方法论上的变革。这既是对古文辞派过分重视诗语的补正,也在一定程度上回击了山本北山等宋诗派的批评,促进了唐诗在日本江户中后期的进一步传播。

A Study of the Influence of Selected Works of Tang Poetry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on The General Interpretation of Tang Poetry by Kien Minagawa

ZHU Yian,ZHANG Chao

Abstract: The General Interpretation of Tang Poetry compiled by the famous Japanese scholar Kien Minagawa in the mid-Edo period was based on the poems of Tang Poetry Anthology compiled by Li Panlong, which not only inherited and improved the method of interpreting poems in Selected Works of Tang Poetry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Tang Poetry in terms of poetry interpretation, but also corrected the tendency of the ancient literary school to overemphasize words when interpreting Tang poems. Kien Minagawa advocated to understand Tang poetry as a whole, and to elevate fragmented word interpretation and fragmented reading to the level of artistic aesthetics, thereby guiding Japanese society to accept and popularize Tang poetry from the aesthetic level. His advocacy was a methodological change in combination with Yamato culture, which promoted the spread of Tang poetry in Japan in the middle and late Edo period.

Key words: Selected Works of Tang Poetry, Kien Minagawa, The General Interpretation of Tang poetry, exotic transmission

(责任编辑:陈 吉)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东亚唐诗学文献整理与研究”(18ZDA248)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朱易安,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 200234)。张超,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上海 2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