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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小说中“偷听”情节母题的生成机制

2020-12-17张佳伟

北方文学 2020年23期

张佳伟

摘 要:“偷听”是中国古典小说中极为常见的一个情节母题,其出现绝非作者偶一为之,而是有一定的生成机制与文化内涵。具体来说,则有人类思维等“外部机制”与小说发展的“内部机制”。

关键词:偷听;四大名著;情节母题;市民生活;人类欲望

一、“偷听”情节母题的含义与其源流

(一)概念阐释与研究回顾

1.何为“情节母题”

本文的“情节”概念主要指的是作者为了某种目的而创作的一些具有因果关系的,能够揭示并推动故事发展的重要事件。“母题”来源于民间文学,指作品中一个不可进行再次分割的最小叙事单元,如一种行动、一个物件、一个形象等。本文综合了这两个概念,使用“情节母题”进行研究。所谓“情节母题”,首先必须是一个情节,它应该是由作者为了一定的叙述目的而创设的具有因果关系的重要事件,对于小说故事的发展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同时它又必须具备一定的“母题”特性,也就是说这个情节不能仅仅在某一部作品中找到例证,应该具有广泛性,能够在不同类型、时期、国家的文学文本中找到大量相似的例证,并且这些例证都是构成其文本类型的必要元素。

2.“偷听”作为“情节母题”

偷听是一个“情节”。这种情节绝非作者无心为之,也绝非东拼西凑而来的无用故事元素。其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因果关系,这种高难度的行为背后,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或很强的目的推动主人公去做这件事。而这个高度隐蔽、高度动人心弦的动作也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结果,或揭示重要的事件走向,或揭露人物的本来性格,或改变事件发展格局等。故而,这是一个极具“因果关系”的重要事件,我们可以在这个层次上称之为“情节”。它同时也构成了一个“母题”。“四大名著”横跨了历史、侠义、神魔和家庭题材,各成一体。在这四部书中,“偷听”情节被反复演绎,绝非某一类作品独用,而是广泛化为一种情节“母题”,普遍存在于各种题材的小说类型中。故而,我们可以将“偷听”定义为本文所论述的“情节母题”。

3.相关研究成果综述

吴晓在、冉耀斌、蒋晖、王立、傅修延、易丽君等学者或从理论出发,或从具体作品入手,为我们就“偷听”情节在文学作品中的阐释与意义做了分析。但其主要还是针对情节本身与某一部作品,而缺乏对于作品之间的横向比较,更没有对于“情节母题”的研究,即为什么不同时代、不同题材的文学作品会同时使用到这个情节母题,对于这个情节生成机制的探讨尚有待挖掘。

(二)在中国文学中的阐发

中国文学的发展中多次演绎了这个情节,为明清时期的“偷听”情节设置提供了先例与参考。如《左传》记载:“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1]《史记》写到卓文君偷听司马相如弹琴的场景:“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间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2]吕后偷听刘邦对于太子的存废:“既罢,吕后侧耳于东箱听。”《世说新语》中:“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而窃听。”《莺莺传》中也有类似的描写:“异时独夜操琴,愁弄凄恻。张窃听之。求之,则终不复鼓矣。”[3]“偷听”情节一直活跃在中国古代的叙事文学中,为后代明清小说中此情节的进一步演绎提供了范例,并且证明了此情节的时间跨越性,其出现与人类思维中的共同逻辑、社会生活中的典型现象有关,具备“母题”特质。

(三)在世界文学中的阐发

这个情节广泛存在于世界许多国家的文学中。刘守华在研究中国民间故事时,就提到“偷听话”这个民间故事中的母题是源自印度的佛经故事[4],而王立中又进一步阐释了刘先生的观点[5]。他提到了古印度的《故事海》中摩诃犀偷听阿修罗少女与其父的对话而射杀女父的故事,以及《五卷书》中公主偷听肚里蛇生命秘密的故事[6],都表现了秘密偷听与人生禁忌的关系。希腊神话特洛伊战争中,涅斯托尔甚至主动提出,如果有一个勇士能够潜入特洛伊的军营,偷听特洛伊人的会议,将会有利于希腊联军的胜利。伊斯兰世界的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嫉妒者与被嫉妒者》这个故事案例,其中一位德高望重者因受到嫉妒而被陷害,恰好幸存者偷听到神仙们议论的药方而得以施救公主,反而因祸得福。“偷听”这个情节的确已经跨越了地域而存在,成为世界上各个国家所广泛应用的一个“情节母题”,尤其是在各地的民间文学文本中,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民间故事,都有大量的文本存在,就更印证了这些情节应该是产生于人类思维的普遍性,以及一定的社会环境与生活行为的酝酿。

二、设置方式

傅修延等提到,我们应该考虑偷听者与偷听对象的主观意愿,并进而将偷听进行分类研究,分析每一类型的生成机制[7]。

(一)偷听者主动,被偷听者被动的“偷听”

即偷听者主动寻找机会进行偷听,以达成某种目的;而被偷听者浑然不觉,以至于某些秘诀、禁忌、利益等被偷听者听去,造成损失。《三国演义》中第34回:“原来蔡夫人素疑玄德,凡遇玄德与表叙论,必来窃听。是时正在屏风后,闻玄德此言,心甚恨之。”[8]《水浒传》中时迁偷盗徐宁宝甲:“这时迁见班里静悄悄地,却从书上溜将下来,踅到徐宁后门边,从墙上下来,不费半点气力,扒将过去,看里面时,却是个小小院子。……时迁听得徐宁下楼,叫伴当吃了饭,背着包袱,拕了金枪出门。”[9]鲁智深在野猪林中偷听董薛谈话救林冲、山神庙店小二的妻子偷听陆谦等人谈话等情节也属于此类型。《西游记》中悟空捉弄八戒:“行者道:‘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听他一听……径直赶上山坡,摇身一变,变作个蟭蟟虫儿。……嘤地一翅飞将去,赶上八戒,钉在他耳朵后面鬃根底下。”[10]他计收服黑熊怪也同样使用了偷听的手段。《红楼梦》中王熙凤惯用心机,自然她少不了藏在暗处偷听他人谈话,如她喝完酒席回房间,“便蹑手蹑脚地走至窗前。往里听时,只听里头说笑……凤姐听了,气得浑身乱战……”[11]第52回中宝玉和晴雯聊天,说到平儿的时候晴雯表示出不满,宝玉便主动要求前去“偷听”,以取悦晴雯:“宝玉笑道:‘让我从后门出去,到那窗根底下听听说些什么,来告诉你。说着,果然从后门出去,至窗下潜听。”[12]通过这次偷听行为,宝玉探清楚了坠儿和平儿的行为,为后文的很多情节埋下伏笔,并且通过宝玉的眼去看幾个配角的性格特点。同时,宝玉作为未来的贾府继承人竟然为了一个丫鬟去做偷听的行为,其重情义、不在意传统礼教的反叛思想也就直接跃然纸上。

(二)偷听者无意,被偷听者无意的“偷听”

即偷听者本身没有特别强的意愿去偷听,被偷听者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仅仅是一些偶然因素使得偷听者突然意识到被偷听者之间的谈话内容正是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进而转“无心”为“有意”[13]。

《三国演义》中曹操杀吕伯奢:“操与宫坐久,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操曰:‘吕伯奢非吾至亲,此去可疑,当窃听之。”[14]本来曹操与陈宫并没有偷听吕伯奢的想法,只是偶然听到了一阵磨刀声,进而开始怀疑吕伯奢的动机,才去偷听其谈话。《水浒传》中风雪山神庙:“当时张见草场内火起,四下里烧着。林冲便拿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前面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伏在庙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声,且奔庙里来。”[15]《西游记》中猪八戒偷听清风明月:“他那道房,与那厨房紧紧的隔壁。这边悄悄地言语,那边即便听见。八戒正在厨房里做饭,先前听见说,取金击子,拿丹盘,他已在心;又听见他说,唐僧不认得是人参果,即拿在房里自吃,口里忍不住流涎道:‘怎得一个儿尝新!”[16]《红楼梦》第二十七回的宝钗扑蝶后:“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17]在这回的后半部分,还出现了一次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偷听”行为:“(宝玉)等他二人去远了,便把那花兜了起来,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处来。将已到了花冢,犹未转过山坡,只听山坡那边有呜咽之声,一直数落着,哭得好不伤感。……一面想一面刹住脚步,听他哭道……”[18]将男女主人公同置于一个场域内却没有让他们见面,而是通过偷听这种方式让双方都听到对方最真实的情感与想法,使得双方有一个了解彼此的最佳时机,也有利于双方感情的进一步加深。

(三)被偷听者主动,偷听者被动的“偷听”

即被偷听者故意设下一个圈套,引诱偷听者前来偷听。在这个模式下,被偷听者处于主动位置而控制全局,偷听者处于被动位置而受被偷听者控制,而这种模式的结局则往往是偷听者得到了错误的情报或信息,中了被偷听者的圈套,从而得到一定惩罚。如蒋干中计:干见帐内桌上,堆着一卷文书,乃起床偷视之,却都是往来书信。内有一封,上写“蔡瑁张允谨封”,干大惊,暗读之。……蒋干只妆睡着。瑜潜出帐。干窃听之,只闻有人在外曰:……少顷,瑜入帐,又唤:“子翼”。蒋干只是不应,蒙头假睡。在这个案例中,周瑜是被偷听者,却一直处在主导地位操纵全局,蒋干是偷听者,却一直处在被动地位而处处受制,最终中了被偷听者的圈套而利益受损。

三、“偷听”情节母题的生成机制分析

(一)社会生成机制

1.人类的猎奇本质与生活形态

人类天生便喜好猎奇,无论年龄、性别、职业、阶层,人们总是对于新鲜的事物保有一种好奇感,尤其是对于通过正常途径难以得到的信息。这决定了偷听会成为日常生活中一种常态性行为。文学本质上就是生活的反映,生活中偷听行为的普遍就使得文学作品中的“偷听”情节成为一种母题,跨越了时间性与地域性而具备普遍性。傅修延提到,人类生活方式使得偷听行为从一开始就在所难免。听觉空间的公共性质是由人类社会的群居模式所决定的,我们一直过的是群居生活,人与人之间的生活距离非常之近,这也使得有意或无心的偷听成为生活中的常态,乃至于很多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实际上处在偷听状态,一种内心的驱动力也驱使偷听成为我们生活中极其常见的行为[19]。

2.人本需求理论

马斯洛先生提出人是一种不断追求的动物,很少能够达到完全满足的状况,一个欲望满足之后就会立刻被另一个欲望所占领。人的需求分成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20]。冉耀斌利用这個理论对《红楼梦》中形形色色的偷听现象进行了分析:偷听行为实际上就是人们为了满足自己的上述需要而进行的,女性比男性有更多的偷听行为就是因为其社会地位无法满足自己更多的需要,进而通过偷听来寻求更多的希望[21]。

生理需要:“好奇”“猎奇”是人类的普遍心理,在通信、印刷手段不发达的中国古代社会,用奇闻逸事的猎取来满足耳朵的猎奇欲求,成为“偷听”行为产生的一个重要条件。如店小二的妻子偷听陆谦的谈话,只是听说陆虞侯等人来自京城、言谈举止与常人有异,才产生了好奇心。

安全需要:人处于社会之中总是要处理各种关系,由于利益的追求,人的不安全感也就越来越强,于是安全感也是社会发展之中人的一个越来越重要的追求。随着社会的发展与利益争夺的加剧,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与不信任程度逐步加深,人们迫切希望听到在背后的谈话以增强安全感。鲁智深在沧州路上一直偷听董超薛霸的谈话,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两个公差的人格,害怕两个公差在路上迫害林冲。

归属和爱的需要:人都需要一种“归属感”与其他人的“爱”来对抗内心中的孤独感,我们需要家庭、社会、集体的认可。冉耀斌提到,宝玉和黛玉两个人的爱情在很多情况下都是通过偷听的情节来表现。宝玉无意中听到黛玉说:“每日家情思睡混混”,知道了黛玉心中对爱情的渴望与无助;后来黛玉偷听到宝玉曾说“林妹妹不说这样混账话,若说这话,我也和他生分了”,知道了宝玉对她的真诚爱情。后来宝玉作《芙蓉女儿诔》和黛玉作《葬花吟》都本身没有想让对方听到,却全都被对方“偷听”[22]。其实这就是宝玉和黛玉的“爱与归属”的需求的体现,两个人都没有条件直接向对方表达自己对对方的爱,所以为了表达这样一种爱的感觉,就只好求助于“偷听”,用这种行为关注对方,来满足自己的“归属与爱”的需求。

尊重的需要: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得到他人的尊重,但是自己能力又极其渺小,或者没有办法通过光明正大的方式来实现他人对自己的尊重,这时候通过“偷听”而获得绝密信息,来满足他人对自己的尊重感就变得十分迫切。蒋干本身是曹操手下极其普通的一个文官,没有太多的军功故而不可能得到曹操的重视。这次好不容易能够通过周瑜的同学这样一份特殊的身份前往江东,可见其建功之心的迫切。到了江东,以他的智商绝无可能在周瑜这里得到太多的有用情报,故而“半夜偷看公文、偷听周瑜谈话”就成了他追求尊重的途径。

自我实现的需要:每个人在社会上生存都需要一定的自我实现来获得社会地位。为了取得这种自我实现感,人们往往也就“不择手段”,偷听自然也就是其中之一。《水浒传》中有专门的“打探情报的头领”,时迁最为典型。他的每一次出场立功,都是建立在“偷听、偷看、偷物”的方式之上。而时迁也正是通过这种偷听行为来进行自我价值实现的。

“偷听”情节母题的产生实际上是人的需求与社会的供给之间矛盾扩大化的产物,导致人只能通过一些非正常手段去进行信息的获取,以满足自身的需求。

3.小农经济的社会现实与市民生活的状况

中国古代以农立国,小农经济成为中国古代主要的经济形态,每个乡村之间的关系较为封闭。乡民的整体文化水平也不够高,家长里短就成为乡民间谈论的主要话题。这种经济条件就为偷听情节母题的生长提供了丰厚的土壤。首先,农民被严格地固定在土地上,整体收入非常有限,所以每一户都特别害怕别人家掌握了什么秘密或有害于自己的活动。每家都时刻提防周围邻居,“偷听”也就成了预防手段之一。其次,家庭是主要的生产单位,每个人的劳作都是为了自己家庭的收入,而家庭之间却相对孤立封闭,甚至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故而每家都想洞悉其他人的生活状态,以便自己下一步的生产活动。这也就为“偷听”提供了土壤。第三,中国古代的乡村住房建筑,没有特别高的围墙与良好的隔音效果,再加上地广人稀,也为偷听这种隐蔽活动提供了一定的场所便利。第四,乡民整体的文化水平较低,他们没有其他更多的娱乐活动与学习活动,了解彼此的家长里短就成了他们在耕作生活之外的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而越是隐蔽的家长里短,乡民就越想了解。同時,儒家文学对乡村的辐射力有限,百姓们很难受到儒家伦理道德观念的影响,故而其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人的本性,即了解他人秘密、探求未知信息的好奇心。

到了白话长篇小说繁盛的明清时期,市民阶层崛起而与乡民共同构成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宋元以来,市民阶层主动寻求发展,争取社会的主流地位。其实力与目标注定了这个阶层对他人会存在一种谨慎与怀疑的心理,而其梦想追求更高的社会地位也就要求其只能采取一些非正当手段来追求更高的经济能力。商业的发展特性使得市民对于信息的需求较大,偷听也就成为这个阶层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常见活动。同时,这个时期的话本小说与说唱文学等文学形式为了迎合市民阶层的口味而获取发展,也需要讲述许多符合市民需要的故事情节,偷听情节自然获得空间。

徐保卫提出了另一种观点,他认为市民阶层的思想意识是与儒家文化观念完全不同的两种文化体系,市民阶层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突破了主流的儒家思想与宗法文化,开始建构自己的价值体系[23]。儒家文学本身强调的“非礼忽视”“非礼勿听”在这里就开始全面解体,市民阶层想要建构自己的文化价值体系,就要解构儒家传统已经建构起来的价值体系,故而“偷听”在这种意义上就作为一种反儒家传统的行为出现。而在宗法文化来看,宗法制讲究长幼尊卑与等级秩序,讲究家庭内部之间的关系,而市民恰恰强调解构家庭这个共同体而建构地域性的阶层共同体。

(二)文学生成机制

1.对于人物形象的凸显

能够更全面地展现偷听者本身的形象。如鲁智深在读者眼里一直是一个粗鲁莽撞的豪侠形象,但其一路跟踪董超薛霸的行踪,偷听公差谈话而保护好友林冲的生命安全,体现出鲁智深又有着粗中有细的一面。金圣叹评价他“菩萨、罗汉、佛”,而这个偷听情节却恰好表现了鲁智深的侠骨柔肠,将他的形象更为全面地展示出来。“偷听”情节对于加深人物直观形象也有一定推动力。如王熙凤一出场就给人一种机敏、泼辣的直观形象,作者为了强化读者对她这个形象的认知,进一步表现“扁平人物”的形象,“偷听”情节的功能便有所体现。

还更为真实地显示了被偷听者的形象。如孙悟空变成飞虫偷听猪八戒的说话,就将猪八戒置入一个没有其他人物的独处空间,使其在这个独处空间内进行自说自话,是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与情感的表达。他一路上表达对孙悟空的不满、对取经路上艰辛的不满等都最真实地表达了他内心中的好吃懒做,使得这个形象“鲜活”起来。猪八戒在无人的场合进行表达,也需要一个中介来告诉读者其诉说的内容,表达其内心的真实世界。那么这时设计一个“偷听”的情节,由偷听者来充当中介,让他来告诉读者被偷听者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再合适不过了。

2.对于情节发展的推动

偷听情节可以推动小说整体情节的推进,使得故事衔接自然,信息交代自然、清晰,还可以给读者营造更为真实的情境。如“林冲风雪山神庙”这个故事中,实际上作者需要完成两个任务:第一个即需要林冲明白陷害他的人是陆谦等一波人,引发双方的矛盾,挑起争端;第二个任务,则是创造一个能够让二元对立的双方见面的场合,激起林冲完成复仇的任务。在这样一个情节安排需要的推动下,作者运用了两次“偷听”的情节设计来完成这个任务。首先,是利用林冲的受恩者店小二,其妻子利用工作的便利展开偷听,明白了陆谦陷害林冲的一系列阴谋,并且将这个重要信息告诉林冲;继而为了情节的丰富曲折,并没有安排林冲与陆谦直接见面,而只是让林冲心头生起火气,表示出急切的报仇意愿。在大雪压了屋子之后,作者又安排了第二次偷听行为,这一次直接让林冲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听到陆谦等人之间的对话,进一步激发心头怒火,并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安排了双方的直接见面。这个过程中,如果没有偷听情节的参与,那么故事展开就比较艰难。

3.多个叙事角度的切换

从表达效果来看,单一的叙事视角与叙事角度不利于人物性格的充分表达,也不利于设计波澜起伏的故事情节。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提出用叙事视角与叙事声音来丰富叙事话语,通过切换视觉承担者来保证叙事的多样化。其中“内聚焦型”视角还有利于解释人物的内心世界。在偷听模式下的叙事中,至少会出现两个叙事角度,其一是本身的作者以“全知视角”叙事,而其二就是被偷听者的视角进行“真实性叙事”,用参与者自身的谈话或自说自话这种直接化的语言表达来取代客观叙述,更为直观、具体地推动情节发展,使读者对小说情节的信任程度增强。而叙事角度的切换,也使得小说叙事更为丰富,情节运行不再单一。宝玉偷听黛玉唱《葬花吟》的情节中,黛玉因身份、地位的原因,在贾府里并没有太多的机会表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透过宝玉的耳朵去聆听黛玉内心最真实的情感表达,以宝玉耳中的黛玉为主视角进行叙述,不仅丰富了小说的叙事复杂度,也切换了叙事视角,使得小说文学性大大增强。

当然,设置悬念、吸引读者兴趣等,也是这个情节的成功之处。囿于篇幅,不再详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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