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后真相时代个人舆论感知能力的生成

2020-12-17蒋万胜付新媛

关键词:舆论个体时代

蒋万胜,付新媛

(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一、后真相与个人舆论感知能力的涵义

自2016年以来,“后真相”成为国内外学者普遍热议的流行词汇。学者关于后真相的定义众说纷纭。2004年,美国传播学者拉尔夫.凯伊斯提出“后真相”的概念,认为“后真相时代”既存在谎言又存在客观事实,无论是信息传播者还是接收者无不表现出一种关心情感与个人信仰的立场和态度。2016年《牛津词典》对“后真相”作出界定,即相比于客观事实,情绪和个人信仰更能影响舆论。南京大学教授胡翼青将事实真相的“真”与关于情绪和情感的“善”和“美”相联系以解读“后真相”的独特特质,他认为:关于“真”的问题逃逸出“真”的范畴,在“善”和“美”的范畴中游荡,一切关于事实的问题需要被质疑是否美和是否善:如果不善和不美就不是真的;只有是善的和美的,才被看作是真的。[1]笔者认为,所谓“后真相”,是指在媒介事件传播的整个流程里,传播者有意将真相置于后,情感置于前。在舆论形成过程中,情感共鸣和感情宣泄起着关键作用,而事实真相的影响力则相对被削弱。处于“后真相”影响下的所有时间或拥有“后真相”特质的所有时期,都被称为“后真相时代”。

近代思想启蒙运动时期,卢梭最先将“公众”与“意见”联系起来,提出“舆论”一词。多年来,虽然无数仁人志士都曾对“舆论”各抒己见,但始终未形成公认的定义。陈力丹教授在《舆论学——舆论导向研究》一书中对“舆论”作出较为客观的界定,他认为舆论具有相对性、持续性,混杂着理智与非理智的成分,是指公共针对现实社会及其中存在的现象和问题而表达的态度、信念、情感、意见和情绪的总和。[2]而笔者认为,舆论是指公众为了调节社会关系、反映利益诉求、缓和社会矛盾,而公开进行传播后形成具有相对一致性并产生巨大社会影响的情绪、态度和意见。它具有公共性、公开性、可评价性、层次性和流动性等特征。

感知,即客观事物通过器官在人脑中的直接反映。舆论感知是指作为个体的人对能够造成公开讨论和传播、且形成巨大社会影响力的媒介事件通过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感觉器官在人脑中的直接反映,舆论感知具有不可预测性、个异性。舆论感知能力,就是个人对媒介事件进行感知的能力。细细品读,即个人对社会、网络中有广泛影响力的媒介事件和复杂的舆论环境形成解读、诠释和判定的能力,它包括对事件的获取能力和判断能力。

信息来自他人叙述,其中必定蕴含叙述者的主观情感,个人对信息的解读更像是对叙述者在叙述时赋予信息特定意义的解读,这种被赋予的意义介于舆论与公众之间,会影响个体对舆论环境的感知。[3]因此对舆论真伪的把握和评价成为当代人必须拥有的基本素质,同时舆论感知能力是个体顺应当代社会潮流必须掌握的基本能力之一。

现如今,人们更愿意主动搜索信息,而非被动听取别人议论。多重融合后的网络媒介不同于口口相传的点式交流和低效反馈,它们最大限度地丰富了传播内容以及传播手段,加速信息传播和反馈时效。对受众而言,只相信广播、电视等大众传播媒介的“信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受众不再是一味相信媒介即真相,也不再是单纯认为信息即事实本身的无思考群体,“秀我”时代登上历史舞台。受众舆论感知能力在信息变革时代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人们对技术、对媒介的依赖不断深化,甚至出现睡前必玩手机等不良惯习。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进入“后真相时代”,受众的“秀我”意识得到提高后,其主动获取信息的意图与传播的意见、观点的真实性和全面性有待商榷。信息于社会大众而言,是更加接近事实真相还是日渐消弭于繁杂的信息堆积废墟中,这成为当今时代一个亟待理清的话题。而在“后真相时代”,权衡事实真相和信息废墟这一矛盾体的利弊关键在于个人的舆论感知能力。

二、后真相时代普遍性地影响舆论感知能力的表现

立场先行、观点先行、情绪先行是“后真相”的特质,而在“后真相”时代,真相仍然存在,也最终会有“水落石出”的大结局,只是对大众来说,真相已经变得次要。在舆论形成过程中,情感和个人信念成为左右舆论走向的重要因素,而客观事实退居其后。[4]社会状态是复杂的、多态的、多面的,后真相以其独特性质影响舆论和舆论感知能力的生成。后真相时代作为一种统摄性的环境,像太阳光般普照着万物,在它普照下的任何事物都被涂抹上“后真相”的色彩。情感宣泄、多元表达和主动搜索都成为这一普照之光下的具体表现。

(一)情感宣泄大于理性商谈

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认为,个人行为不是孤立产生的,而是受到社会结构的制约与影响。[5]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逐步探索和深入发展,新时代的公民参与政治生活的热情不断高涨,公民意识与主人翁意识也逐步提升。政治参与意识不断多元化,主要表现在责任意识、参与意识、监督意识等方面。现阶段中国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社会结构不完善,社会问题丛生,社会现象繁杂。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6],社会意见的网络化在新媒体语境下不断地延伸和扩展,促使中国公众的思想发生了极大转变,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过路人”形象向事事关己的热心群众转变,人们更愿意花费更多时间在当前的社会状态下建言献策。可当社会逐渐复杂化,加上网络信息中“把关人”缺失,受众即使知道自己的意见不符合多数人的观点和惯习,也愿意宣泄真实情感,“沉默的螺旋”似乎逐渐被“反沉默的螺旋”所取代。“反沉默的螺旋”,即持少数派意见的网络民众在面对持多数意见的民众时,不随波逐流放弃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而是选择勇敢地表达看法。从追求共鸣到勇于宣泄的转变过程中,真相可能在情绪波动中被淡化或遗忘,也可能在故事的描述中被改写或扭曲。

(二)多元表达取代一元化表达

董为民在《挖掘新闻:从后真相出发——“异化”真相下的新闻生产》一文中指出,技术赋权是网络社会崛起后,普通民众学会网络技术和传播技巧,不自觉地成为主动的信息传播者和选择者,普通人摆脱对大众传媒的依赖,网民个体进入舆论公共空间,成为主要的舆论生产者。[7]话语权不再由个别精英阶层垄断,技术进步促使传受关系发生转变。网络信息的互动更加可视化,处在两个终端的行为主体,借助网络平台,使用网络语言,实现信息的动态交流。网络时代的舆论能够产生巨大的影响力,主要来自于嵌套式的网络社交关系,一传十十传百的指数函数式的扩散,个体意见和情绪得以传播,当与多数人意见相同时能够形成网络主导意见,迅速弥盖整个世界,使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商讨之话题。这种自下而上的内容表达改变了传统主流媒体垄断舆论的格局,用户在微博、微信公众平台等自媒体平台上表达意见自由化、任意化。

(三)主动搜索代替被动接受

技术赋权为后真相时代受众参与提供了一个便捷的网络平台和渠道,现阶段的受众逐渐扩大化、网络普及率不断提高,专业阶层已经变成了“新消费者”——富裕、信息灵通、受过良好教育、精通媒体、更加个人主义——在如何利用闲暇时间和金钱方面有更多的选择。[8]基于猎奇心的驱使,两个完全陌生、处在不同空间的个体可以根据一个共同话题、兴趣爱好以实现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作用。互动产生观点的碰撞和思想的交换,彼此在行动中交流信息、相互构建和完善认知体系。

随着个性化推送的实践得到支持和拥护,各大社交平台、问答平台根据算法针对性地推送内容,简化和改变以往用户搜索关键词、话题的主动获知行为等一些繁琐程序。这一创新性的内容推送方式能更加人性化地根据用户兴趣主动推送内容,做到信息主动向用户靠拢。提问者与回答者针对一个问题通过见识、思想的碰撞,逐渐产生互动关系。人们普遍习惯性使用某一固定社交软件,久而久之达成一种“归属感”,而对用户来说,意味着将他们的态度从一次性访客转变为寻求长期使用的流量贡献者。

三、后真相时代特殊性地影响舆论感知能力的因素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深入发展,传统媒体的议程设置功能逐渐让位于新媒体平台,两微一端成为大多数公众了解事实的第一信息源。微信、微博等公众平台的“井喷式”涌现使网民阅读内容多角度化,发言平台多元化,网民结构分层化,网络话语权逐步均等化,畅所欲言成为时代特色。

相较于事实第一位、精英阶层垄断话语权为特征的主流媒体时代,后真相时代的自媒体在技术赋权下成为人人皆可发声的主平台,受众拥有前所未有的相对自由的表达场域。但正因此,核心主流媒体在时效性和双向互动方面无法满足受众获取信息与传达意见的欲望。通过选择性接触机制的影响,受众普遍失去对事实达成基本共识的兴趣,而将关注点放在情感宣泄中,以求得关注。在情感维度方面,大众的信息寻求行为往往存在认知偏见,媒体渠道和平台之间的选择错觉、迭代新闻的兴起,新闻消费者很容易地沉浸在自己创造的信息泡沫中。[9]

在太阳普照下,万物都披上光芒,但普照的结果并非意味着万物变成相等的无差别存在,它们仍然受多种不容忽视的独特因素影响。同样,在后真相时代的普照下,信息、技术和个人心理作为独特因素,仍是影响舆论感知能力的重要力量源泉。

(一)信息

在传播学中,信息是物质的普遍属性,其主要功能是减少事物的不确定性。由于互联网技术的不断发展,现实社会中的信息和网络虚拟社会中的信息逐渐以一种离散性的方式存在。个人、物体的信息或存在于电视,或存在于杂志,或存在于其他媒介中,它们未曾整合于一体,是分散的,每一个信息源都是孤立的存在,相并而立,将之称为“信息间态”。它不仅分散于电脑硬盘、社交平台,甚至在个体头脑中都呈离散状态。

1.信息流瀑

网络传播逐步呈现病毒式传播、传播速度快、接收人群多、信息碎片化、传播及时性、内容原创性和传播主体丰富化、信息可信度低和监管难度大等特点,各种视频APP更加致力于现场感的还原,有效带动屏幕外的信息观察者更乐意追求超虚拟的现场参与,促进创新型网络产品在个体认知中得到许可,促使创新理念在个体认知中更加根深蒂固。

在后真相时代,由于新兴媒体中人们即时传播信息和言论,造成信息海量化、重复化。新闻经过多次反转后,堪比电视剧情版扑朔迷离,这些“新闻”故事仅仅是故事“标题党”工厂的产品,它们大量生产和传播虚假信息。欺骗的目的是赚钱。多数情况下,对公众舆论的任何影响是虚假新闻“香肠制作”的副产品。[10]新媒体成为故事加工工厂,新闻事实幻化为连载小说。信息早已庞杂到个人无法对其进行整理、分类和总结。信息流动的狂热骚乱使得网民纵身于真伪有待商榷的信息海洋之中,不可避免地产生迷惑,个人、群体和社会对舆论的认知也随之混乱。人们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因素且无限制扩张、密不透风的“网”中,依据长期形成的刻板印象与经验认识,对媒介事件的性质作出预先审判,易于形成极端化、情绪化认知,影响真相的揭露与传播。

美国哈佛大学教授桑斯坦提出“信息流瀑”一词,即谣言在传播开始时只要有人相信,那么在其传播过程中谣言就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从而形成一种集体认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谣言被赋予了“真实”的权威性,因而这种集体认知具有极强的社会传染力,以个人之力难以撼动。[11]网络传播给网民提供自由搜索、观看和评论舆论事件的平台,同时其无法全面、系统地概括事情的前因后果,使得网民往往加以主观臆断,无法判断信息的真实性和可信性,这为个体感知舆论信息增加了不少难度。

2.回音室效应

自微博、微信公众平台为代表的新媒体平台发展以来,网络用户逐渐改变对政治问题、社会问题无动于衷、淡然处事的心态。他们积极反映社会潜在问题,热心提出有见地的建议和想法。但在后真相时代,感性个体关注情感,而理性个体则更注重真相的披露,他们强烈呼吁传统主流媒体议程设置功能的回归,两种群体难以在统一话语层面进行沟通。

由于社交软件逐渐奉行一种“个性化推送”的默认模式向网络受众发送信息,受众渐趋被封闭在一个不许其他异质类群体进入的网络场域中,与其他群体隔绝甚至对立。接受近乎相同的意见甚至是被夸大的、被扭曲的事实真相,久而久之,这类受众便欣然地认为这些被异化了的“真相”就是事实本身,从而形成“回音室效应”。事实上,微博平台的字数限制、微信平台中仅好友可见限制和短视频平台的时间限制等都无法全面、系统地梳理和总结媒介事件的全过程,个体很难诠释深思熟虑后形成的总体认识。因此,公众更加需要有权威媒体的引导,也更倾向于信任传统主流媒体的发言。传统主流媒体市场在后真相时代里也逆势上扬,其“信息把关人”的角色得以回归,体现公民对主流媒体新闻传播质量和权威性的肯定和信赖。

(二)技术赋权

2004年以来互联网转向用户参与的web 2.0的大规模变革。[12]通过web 2.0的应用,个体不再拘泥于邻居间、同乡间的面对面交流,很大程度上扩展和延伸了网络中的人际脉络。各大手机研发平台争相完善手机应用与功能,移动智能手机快速更新换代不断适应新时期用户的多重需求;高度普及化的短距离无线技术降低了信息传播与获取的经济成本,使民意表达更自由、信息扩散更快捷。个体的声音不再是羸弱似的窃窃私语,而变成一种高声呐喊的意见表达。一定程度上,互联网技术改变了人们认知世界的方式和角度,同时消除了人们由于地域差异所造成的空间分离局面,全球各地网民用最快捷的方式、最廉价的成本畅游世界。

互联网技术开发之前,个体只能在书籍、广播和电视电影间进行信息阅读和选择,如今技术赋予个人从可延展的双向互动中操作并获取信息的权力。技术决定论者认为,技术对文化与社会具有决定性的双向影响,技术构成新文化体系,而这一体系又可构建整个社会,技术决定信息的产生方式、存在方式以及传播机制。对于整个人类社会来说,最为重要的不是信息内容,而是随着科技发展而不断提升和变革的媒介本身。信息是研究社会和时代的一大参考因素,媒介却可从根本上改变人类接受和传播信息的方式,同时也为人类营造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屏幕内外的人们摆脱了环境的约束,消除了远距离不能进行肢体接触和面对面的语言互动的时空障碍,用户根据自我认知来理解对方的表达和情绪,更乐意表达自己独有的认知。较为自由的网络空间实现信息的共享性,形成多元的信念和价值观。

在“算法”机制下,软件运营商对网络用户的兴趣爱好、关注焦点等进行分析后向用户推送适合其风格的信息或新闻,社交媒体不再是披着“绝对自由”外衣的“多维空间”,而转化为同质化意见狂欢的发言平台。“算法为王”的个性化推送旨在分析用户偏好,并非以事实为评价标准对网络信息进行评估,容易过滤掉不同观点,而在个人的媒体界面中,同质化信息易于引发极端化的网络舆论情绪。[13]

互联网技术具有开放性、便捷性、低成本和互动性等特点,公众在新时代社会环境、技术发展的共同刺激下,表达意见的积极性被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个体的舆论感知能力得到极大提升。但需要注意的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网络技术扩大言论自由,但若过度自由,便会使得网络空间乌烟瘴气。主要表现在:一是把关人缺失造成虚假信息泛滥,扰乱舆论生态,情绪易受信息支配和影响,造成社会焦虑;二是匿名性导致网络用语粗俗亢奋,易引起网络暴力;三是低门槛准入使得网民素质层次不齐,用刻板印象等简单方式解决复杂社会问题,以偏概全;四是网络水军泛滥,促使媒介审判干预司法公平。

(三)受众心理

1.非理性

个人在获取信息和对信息进行评价时往往带有主观判断倾向,这可以总结为非理性认识。非理性表达有别于理性思维,是指在情感、直觉、感觉下意识等精神因素的作用下所作出的语言和行为。[14]个体在认识事物时采用从众、模仿等非科学手段得出结论。在不同的交流语境下,个体获取信息时往往会受到他人意见的影响,例如人们会更愿意相信与自己熟悉、关系密切者的言论。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从众心理。塔尔德认为模仿是最基本的社会现象。[15]在群体集合行为特别是互联网普通网民媒介事件因高密度聚集的群体行为之中,模仿更多表现在无意识的模仿。如同现实生活一般,网络场域中存在信息不对称、信息不完全的失衡现象。网络意见领袖通常掌握的信息比普通网民更多,信息掌握的不对称促使普通网民更加倾向于相信在网络中有较高声誉的名人,甚至期望通过模仿拥有像“名人”一样的高影响力,这可以称为是网络空间中的“羊群效应”。群体是极其容易轻信和易被暗示的。一旦个体加入没有责任感的群体组织,站错队伍,并预判自己不会受到惩罚的时候,就会释放自己野蛮和破坏的本能。如何获取信息以及评价信息真伪,这成为个体生存与发展的艰巨任务。

(2)阶级固化导致刻板成见。现阶段中国的经济发展不平衡。医生与患者、教师与学生、包工头与民工,社会矛盾无处不在。阶级固化后,人们普遍相信势力较弱小的一方,而将关注矛头直指拥有权力的一方,从而形成刻板成见。在后真相时代,多数人更关注舆情中的弱者,以刻板印象看待所谓的“强者”,对其做出非理智的言语攻击甚至是人肉搜索,造成舆论更加浑浊不清,真相渐行渐远。

(3)认知失调。网络空间为网民提供了现实生活更为便捷的交流渠道,而个体似乎无法在现实与虚拟中自如地切换角色定位,呈现出一种“认知失调”的不安感。当理性认知无法正常运行时,用户便会出现一种“网络人格分裂”的状态,因意见激化而产生对事件有关人员的不恰当行为,甚至产生暴力行为。

2.理性

所谓理性,是人们按照事物的客观规律看待和处理问题,是指基于经验性判断,通过推理、预测、使用技术等方法得出正确认识。现实生活中理性主要通过学习科学知识和生活常识获得,是通过前人无数次总结出的经验进行推理的一种认知方式。技术本身也是一种理性手段,运用理性手段能够使个人在信息获取过程中秉持一个旁观者的心态探究事件的真相,不被其他参与者左右,不被私利蒙蔽双眼,科学公正地做出判断。网络意见领袖介入新闻事件的讨论之中,因为共同兴趣、利益而形成一个有独特倾向的意见共同体。单个生命意义上的人被赋予了社会价值,单个的信息源被糅合为统一的整体,个人意见聚合为公众意见,形成一张覆盖面积极大的信息网。单纯的下载无法满足人们表达的狂热欲望,而更加热衷于“上传”,公民期望参与公共事务,并在网络空间中直言不讳地表达诉求。

人人都有对真相的渴望。新技术并没有改变人性,反而从更深层次激发出新的需求出现,有效延伸了人性中发展性的内涵。公众对新鲜、未知的事物具有强烈的探求心理。个人在网络舆论中的理性行为表现为探求真相,弄清事件前因后果的求真心理。个体谋求信息交流势必会在网络中“结盟”,在网络空间中与意见相似网友结成盟友,意见领袖则充当了军师的角色,在不同的媒介事件中多数网友听取不同的意见领袖意见,形成一个流动的社会团体,有利于社会信息的交流,社会意见的整合。

然而当今网络空间真假难辨,以信息验证信息、以内容反哺内容,造成信息过载。因为缺少真相、怀疑真相才更渴望真相。在信息超载的时代,媒介技术和主流媒体必须在场,人人都应该秉持理性精神和怀疑精神,由被动的信息接受者转变为主动的真相调查者、挖掘者和鉴定者。一个小小的触屏手机在用户手中它不再只是获取信息的简单工具,而变成了发言权和知情权的实现渠道。

四、后真相时代信息、技术和受众三者作用关系

受众、技术和信息是影响后真相时代信息揭露过程中的重要因素,三者相互作用,缺一不可。从表层讲,个人、信息和技术是认识主体、认识客体和中介的关系。个人的舆论感知能力是认识主体拥有通过中介获得客体信息,并对客体进行判断和评价的能力。信息作为整个认识过程的客体和对象,具有可见性、分散性和流动性等特质,它能够满足认识主体的好奇心及求知欲。信息所蕴含的是社会中存在什么、他人的看法,甚至能够映射出社会发展中所不可视的危险元素。认识中介指媒介技术和社区环境,包括人们所处的社区环境和客观的媒介技术。人们有目的地利用技术手段探取信息及其深层内涵,是主体剖析客体的“杀手锏”。舆论感知的主体是个体本身,人对周围生存环境具有强烈的感知能力,环境变动若朝危机方向逼近,势必会带动公众产生危机感和恐慌感。因此个人总是带着目的挖掘信息,层层剖析。人与信息的关系可以概括为认识与被认识、改造与被改造和利用与被利用,体现出一种“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特定关系,而这里的“我”便是作为认识主体的个人。后真相时代个体的认识活动,归根结底是其为了更精准地把握事实真相,并指导自身有规律、有计划地改造世界。这三者构成认识过程的全方位和宽领域。

(一)认识主体

后真相时代舆论反转事件频发,事件的不同角度吸引承担不同社会角色的认知个体。对舆论饱含认知热情的网民大众是“非实体性”的。“非实体性”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基于认知偏向的个人在网络中形成意见共同体,他们在舆论调查中是集合的。但在现实社会中,由于地域分布和时间错位,这类公众一般是分散的;第二,网民集合体的构成是变动的,媒介事件在发生发展过程中存在多次反转,因而会牵动着不同群体的感知神经,会因为某一现象或问题的出现、消失而不断重新组合。[16]因此,这也决定了本文所述的舆论感知能力只能指个体的感知能力。个体在网络中发表言论往往暗含着他所生活成长的环境,暗含着他所经受过的教育水平,也代表着他的社会地位。后真相时代,网络空间中无奇不有,言论一经发表便会带动经历相似者的附和,从而形成一股不可逆转的网络潮流。无数个体组成公众,公众意见从个人意见出发,经过一个转换过程,与多人意见相同变成主流意见。

公众意见是经过一定程序和过程整合了个人意见而成的意见体,而舆论本身是众多个体的意见集合。个体在网络中表达自己的独到见解、认识和观点,同时也表达了一定的道德倾向,对事件寄予一种特殊的愿望和期盼。具有共同价值取向的个体汇集成意见共同体。

(二)认识客体

在个体的舆论感知中,认识客体即信息。信息内容在原有传统媒体中往往是静态的、单向的,互动性较差,而在后真相时代,信息技术的网络信息分布具有独立性、碎片化和流动性的特点。一些未整合的信息充斥在每个人的社交平台,丰富信息的完整性,也激发着网民的追求真相的猎奇心。随着通信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人类社会每时每刻都被爆炸式释放出的信息包围,相对匿名性的网络空间极大地刺激个体表达的欲望。互联网技术的应用缩减社会劳动必要时长,有效提高工作效率,人们可以利用工作之外更多的私人时间;网络通讯成本降低、无线网络的大面积普及和覆盖,使得网络不再被少数人垄断,而成为生活必需品和必选项;网民数量爆发式增长消除了现实与虚拟的明确界限,参与生产、消费和分享的个体越来越多,力量便随之加大。自媒体平台的出现将个体关系网络辐射半径扩大到百倍千倍,甚至无穷尽,信息拥有在互联网空间中广为传播和急剧增加的物理条件和表达渠道,信息传播格局已发生深刻变革。

在后真相时代,信息不单单是“精英知识分子”的脑力产物,不再是由单向传播者“权威”界定,而是由公众和自媒体共同描绘的“连载故事”。信息的真伪和情感的喜怒都存在不确定性。由于很多新闻事件在发生初期,主流媒体的缺位和不报道,使得人们获取生存与发展的正常信息渠道被阻隔,民众的知情权得不到满足。越是被掩盖越证明是关键信息,网民秉持着此种推理理念将目光转向网络世界,期待获取更多细节信息。在追逐信息真相的过程中,数以百万计的网民会做出推理、判断和预测,自以为这便是真相,导致网络空间的某一媒介事件拥有无数个伪真相,最终导致一些群众在愤懑的情绪引导下做出非理性行为,出现多次舆论反转事件。

(三)认识中介

在新媒体技术环境和社会转型期的社会环境下,我国舆论格局发生许多新变化,舆论环境出现许多新特征。后真相时代,互联网络技术使人与人连接更为便捷,舆论引导主体多元化,民间舆论场发展迅猛,对主流舆论话语进行结构和重读;舆论热点庞杂,出现媒介伦理失范现象;个体参与度提升,意见易受情绪左右,人们通过网络舆论反映负面社会矛盾,折射不理性社会心态。改革进入深水区、坚攻期,社会利益多元化,网络信息种类齐全,信息来源多方位,网民在互联网中进行交流具有相对匿名性,屏幕内外是人们根据自我认知来理解对方的表达和情绪,缺少肢体接触和面对面的语言互动,人们摆脱了环境束缚后,更自由地表达自己,有助于个体间更直接地形成共享的信念和价值观。而当所有人都有权表达观点时,势必会导致不同意见的相互碰撞,社会共识难以凝聚,信任危机由此产生。

五、后真相对舆论新生态造成的不良后果

在后真相时代,媒体和网民个人对信息进行多维度的描述,当这些信息交织在一起时真相便隐匿在其中,旁观者受到情绪化信息煽动,急于发表观点。舆论生态呈现出新的时代特征。受众通过观看反转性新闻报道或明星八卦绯闻来满足表层娱乐,却无意识地忽略更为深层次的价值观、世界观的探寻。人们经常暴露于虚假和不正确的信息中,当这类信息与他们当前所认知的世界相一致,与他们的是非观相吻合时,无论正确或错误都很有可能会被记住。久而久之,错误信息被采纳和保持的方式在后真相时代根深蒂固。此外,由于这一错误信息可能与他们自己的政治身份相一致,因此将比其他真实信息得到更有效的处理。[17]

(一)理性思考缺位,戏谑狂欢漫溢

网络空间中,网络键盘侠数不胜数。他们常常以损人甚至人身攻击的行为作为乐趣,在戏谑中感受狂欢,而此类情绪化表达渐趋成为多数网民认可的表达方式。网络意见领袖在舆论的发生、发展中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理性缺失的网民在图谋不轨的意见领袖的有意引导下形成普遍的真相“共识”,导致舆论事件被误读,舆论事实的真相被掩盖,促使社会议论的升级。自媒体博主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刻意忽视某些真相而放大情感冲突。网民对舆论事件的发言演化为网络空间的“深夜聊骚”大聚会,而随着真相逐一被揭露,事实本身像是剧本一样,不断戏剧化、反转化,并成为社会舆论的常态。

(二)情绪表达首要,真相需要次要

网络用户生活在网络空间创造的种种符号建构的拟态环境中,在数以亿计的网络信息的刺激下,无法用现实理性去应对新鲜事物,只能通过条件反射性的行为做出反应。一切和矛盾冲突、色情暴力、欲望、恐惧、社会危机有关的词语、事件都成为网络空间的卖点和狂欢节点。自媒体用户追求眼球经济效益其本质也是利用人渴望实现其生存权、发展权的欲望,诉诸于社会阶层固化下的群众情绪,获取流量,实现商业变现,以此循环往复,使“后真相”不再是预言,而成为一种现实。

(三)真相揭示复杂化,共识达成简单化

真相是动态的,是需要同一事件中多个主体从不同角度去逐步完善的。事件发生往往是单次的,是不可重复和无法完整再现的,因此即使是名侦探也无法穷尽真相背后所隐藏的N个原因。而在后真相时代,结论可能并不是事实的全部真相或者真相的全部,但一定是最符合大众想象和心理预期的。在真假新闻同时存在的信息社会中,出现了一种介于真实与虚假、理性与非理性、全面与片面、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第三种现实”。庞金友在《网络时代“后真相”政治动因、逻辑与应对》一文中指出,具有相对性、情绪性和即时性特征的“第三种现实”,其内容本身是真相与谎言并存的集合体,而传者将真相视为取乐玩具,刻意引导事件走向,受众以立场先行被情感和情绪左右,社交媒体更是在技术赋权后,更快捷、高速地传递信息,使受众无法兼顾海量信息。[18]信息内含和事实真相不断发生异化,受众对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受到巨大冲击,对事实的评判无所适从,理性在认知体系中不堪一击,社会秩序在这样的现实里岌岌可危。

理性思考缺位,人人追求情绪表达,使真相更加扑朔迷离,理想状态中期待的唯一真相与现实环境下达成的简单共识形成鲜明对比。种种迹象表明“舆论”并非全是理性的产物,更可能是一种冲动式共识,舆论感知也非理性认知,个人若沉浸在“后真相时代”的信息海洋里,终将丧失批判思维,幻化为受舆论意见领袖指挥下的无意识个体。当前所呈现“后真相时代”的特性,集中表现为理性群体对拥有话语权的精英媒体和自媒体的不信任,这正是社会进入后真相时代的后果。

六、结论及建议

人类是由欲望推动而前进的物种。每个人都有无法满足的欲望。从基本的生存和生活需求到对权力金钱的渴望,从家庭生活到社会交往,从同事相处到朋友谈心,欲望无时无刻不显示它的存在感。网络时代来临,虚拟空间和现实生活空间中存在着不确定性,改变的不仅是人们对技术的使用和获取信息的渠道,更改变了人类生存方式。人的生存完全被网络化、虚拟化,人类通过网络符号处理技术而丰富和延伸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内涵和形式,形成一种新的网络生存模式,即虚拟生存。

在虚拟生存这一新型的网络生存模式下,人、环境与信息形成一种良性循环,相互促进或是相互制约,总是缺一不可的,而人类的舆论感知能力就是在这三方相互作用下而生成。互联网以其自由、多元、开放、相对隐蔽的空间设置而成为公众追捧的平台,成为实现话语权的新渠道,网络舆论也成为代表社会整体看法的“传感器”和“温度计”。

人类本性中最为突出的是生存性与发展性两种需求的聚合,在实现需求的过程中生存性和发展性两者存在着比例调和现象。前期生存性需求占比更大,而在生存性得以满足的后期,人们开始关注个体发展性问题。人类生存性与发展性需求需要运用理性和非理性的方式实现。马斯洛认为人天生具有寻求内在发展的心理倾向,这种倾向是人发展的动力源,当生存和安全需求得到满足之后,对归属和爱的需求便开始支配人的思维和行动,成为人类新的探究中心。[19]物质文明的繁荣兴盛必然促使人们对精神文明需求的爆炸式增长,而开放的网络空间则正好为人们满足自身诉求提供一个排忧解压的窗口。

在后真相时代,由媒介融合塑造的“拟态环境”逐步真实化和外在化,个人应在虚拟现实和客观现实之间合理切换社会角色,国家也应担负维持社会秩序、维护网络空间治安的重任,由不同个体所凝结成的群体组织在信息传播和聚合中发挥重要作用。总而言之,后真相时代中的民众并非完全束手无策,真相也并非完全销声匿迹。媒体行业和记者应秉持新闻专业主义精神,积极主动推进新闻生产和真相挖掘,网民有意识训练自身媒介素养,不被煽动性新闻左右,国家体现人文主义关怀,切实回应民意诉求。在认知过程中国家、群体和个人三者都应主动饰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树立理性、积极的媒体形象。理性归位需要主流媒体和自媒体准确及时把握网络舆情敏感源,在关注度较高的舆论问题(如医患关系、家暴、性侵等)中把握网民态度倾向,消除真相浮出水面前网民因阶层固化而形成的刻板印象。合理处理舆论引导的时效性和真实性的关系,核心主流媒体在此过程中需要主动且积极承担责任,以免造成媒体公信力下降和不法分子的借题发挥,影响社会秩序。

构建健康、有序的网络环境。网络场域是现实场域的一种再现,网络环境也是现实环境的一种折射。因此,规避后真相时代媒体追求“眼球经济利益”的问题,需要国家、媒体和个人的三方联动,共同营造一个健康有序的网络环境,创建一个健康合理的表达场域,是当今社会向未来迈进的关键一步。后真相时代,同时也是大数据时代,依托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政府可以做好舆情的预测和监督,进而加强对舆论事实的检验,正确引导,合理规划。

打造可信、规范的媒体作风。网络传播伦理问题在当今时代中层出不穷,由于主流传播媒介发声的滞后性导致事件当事人不仅无法快速解决问题,反而被置于道德的风口浪尖上,被网友“扒”得体无完肤,造成对舆论受害人的二次伤害。因此,在后真相时代传统主流媒体更应该发挥把关人作用,及时更正虚假信息,追踪报道事件进展情况,引导受众理性参与,减少受众因意气用事而一味谴责,更要防止不良媒体在议程设置中的不良行为,杜绝媒介审判的发生。

猜你喜欢

舆论个体时代
关注个体防护装备
阿桑奇突然被捕引爆舆论
HANDS OFF THE WHEEL
e时代
e时代
e时代
突发事件的舆论引导
个体反思机制的缺失与救赎
How Cats See the World
谁能引领现代舆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