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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登高》看杜甫的宇宙意识与文人情怀

2020-12-14李小宁

文学教育 2020年11期

李小宁

内容摘要:杜甫《登高》一诗,千古绝调,前两联重在表现诗人的宇宙意识,后两联重在抒发个人的文人情怀。读懂《登高》,可以培养读杜诗的真兴趣,进而读懂杜甫的真人生,以比况自己的当下,提高觉解层次,提升人生境界。

关键词:《登高》 宇宙意识 文人情怀

所谓宇宙意识,就是人对苍茫宇宙,即永恒时间与无限空间的感知与觉解。冯友兰先生把觉解程度最高的人称为“天地境界”的人,“只有达到这个境界的人,才是圣人”[1]。杜甫的人生修炼是否达到天地境界,是否已为圣人,笔者姑且不去长篇大论,但在诗歌创作方面他的确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所以被世人尊称为“诗圣”,当是实至名归。

杜甫对时间的流逝很敏感,总感觉时不我待,人生易老;而长期漂泊生活,使他有了辽阔的地域感。这样,时间亘长而人生短暂、空间辽阔而自身渺小的感觉就时时伴随着他,使他难以超脱。

文人情怀的核心内涵,一般指家国情怀,即表现为对家园的热爱、依恋,以及努力入世、报效国家的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杜甫是著名的爱国诗人,写了大量的感时伤世之作,千百年来,感动了无数读者。

人总是在途中,诗人却永远在漂泊。特别是杜甫,他一生都痛苦地匍匐于苦难的大地之上,活得艰辛而悲戚。他的大部分时光是在战争的缝隙中穿行,到头来弄得全身心的疮痍,久久不能痊愈。他的诗是用血和泪铸就的,他是一位现实主义的呐喊者与控诉者;他倾吐心声的诗篇被公认为“诗史”。

《登高》是杜甫的代表作之一,作于唐代宗大历二年秋季,诗人当时正漂泊于夔州。全诗通过诗人登高所见秋季长江特有景象的生动描摹,抒发了诗人在浩渺的宇宙中如同一只孤鸟一般翱翔无依的孤寂感受。全诗意象苍劲,立意高远,意境雄浑,格调孤绝,摄人心魄。

首联“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以对仗句兴起,围绕夔州这一特定的地点,摄取意象,由“风急”一词领起,横空一联,遂成千古流传的佳句。夔州地处三峡之首的瞿塘峡之口,向来凭着水疾、风大、猿多而出名。农历九月之初,应是秋高气爽的明丽节气,但这里却往往狂风骤吹,冷气逼人。诗人迎风而登上高处,极目高天,但毕竟人还是处在峡谷之中,看不见天际的遥远与空阔,只著一“高”字,就给人无限的纵深感。峡谷之中时时传来“高猿长啸”之声,似有“空谷传响,哀转久绝”[2]的凄凉意趣,让人情何以堪?俯视江边沙洲,白沙在这昏暗的天气里显得格外耀眼。诗人独立于高台之上,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抬头再次仰望天空,只见群鸟在低空回旋,好一派凄凉、纷乱的景象。本自开阔的江面,但愁绪满怀的诗人看到的物象,听到的物鸣,以及所能感受到的氛围,无不透露出悲凉之气。

就诗人的意象选择而言,急风、高天、哀猿、清渚、白沙、飞鸟诸物象都是秋季特有的,也是三峡特有的,具有鲜明的时令与地域特色,又都是杜诗中用得较多的传统意象,能够引起读者的移情与共鸣。这些信手拈来的典型景象,捕捉入诗,形成气象万千的辽阔画面,让读者如睹其形,如闻其声,如置其境,顿生无限遐想,从而引起无穷无尽的悲秋情思。

颔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仰观宇宙之大”,茫无涯际,萧萧而下的木叶早已纷乱了詩人的心绪;“俯察品类之盛”,浩浩大江以不可遏阻之势奔腾而来——此处著一“来”字,把诗人直面时间的苍茫感写尽了。诗人在写景的同时,便深沉地抒发了自己的幽情。“无边”是说空间之辽阔,“不尽”是说时间之久远,叠词“萧萧”“滚滚”的运用,不单使意象的描绘有声有形,使人觉得境界阔远,而且读起来也更有韵律感。更重要的是,从这里可以深刻地感受到诗人对自己韶华已逝、壮志不酬的无奈与苦痛之情。透过深沉壮美的诗句,可以感受到诗人如椽巨笔所传达出的力过千钧、超凡脱俗、出神入化的表现力,确有高屋建瓴、阪上走丸、百川东注的磅礴气势。

诗的前两联重在化境造势,在时空纵横交错的一个小小的坐标点上,公元767年的重阳节,长江边上的夔州,诗人一出场,就被急风所裹挟;当然被风吹高了的天空,不乏回旋的鸟儿,还有纷纷扬扬的落叶……一切都是纷乱的景象;在猿猴哀鸣的背景音乐声里,诗人出场了;他独自登上那高处,内心充满无限的悲凉之情。人是什么?人在哪里?人归何处?——此时的诗人不能不由外到内,关注自身,观照自己的心魄。

颈联“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陡然一转,由对苍茫宇宙的大手笔的书写,过渡到对作为一个清醒的知识分子文人自身悲苦命运的情感抒发。此联写诗人年老体衰,又一直患病,却无法回到故土,依旧飘荡于外,在这萧瑟的秋季里,触景而发“秋士”之悲,当为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诗人刻意锤炼“万里”“百年”两个语词,显示出诗人胸襟的博大宽广与对时间流逝耿耿于怀的无法超脱的情感。一纵(时间)一横(空间)之间,一个被世事所羁绊的诗人又被抛置于茫茫苍苍的宇宙之中了。南宋批评家罗大经分析此联有“八意”:“万里,地之远也。秋,时之惨凄也。作客,羁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齿暮也。多病,衰疾也。台,高迥处也。独登台,无亲朋也。十四字之间,含八意,而对偶又精确。”[3]这个评说相当到位,所以多为后世分析此诗的诗评家所引用。所谓“八意”,即八种可悲之情。深厚的感情,来自丰富的生活;诗中反映的虽是诗人的个人际遇,但读者却可从中窥见战乱时期广大人民的苦难生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博大情怀,宇宙的辽阔与亘久,人事的艰难与不可期遇,而岁月似这奔腾不息的大江,一去不返。

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时局动荡,世事难料,以至于“霜鬓”昭昭;怎奈何生活一直“潦倒”,以至于停止了以酒浇灌胸中块垒的销愁行动。尾联转入对个人际遇及身边琐屑之事的悲叹,与开篇天地雄浑的大境界,形成鲜明的对照。上句写诗人自己容颜衰老,却因国运艰危而忧虑重重;生活困顿,满怀苦恨,两鬓衰毛,几乎如霜般雪白。面对人生如此不堪之境,又适逢事业不达的暮年,诗人虽欲匡时济世,然而却深感力有不逮,因此用“苦恨”二字概括表达了种种矛盾复杂、难以排解的深沉情绪。诗人滞淹他乡,岁月久延,艰难愁苦自然增多,设身处地因而倍感衰老,以至于心境黯淡,灵魂孤寂。本想借登高望远来舒解心中的沉郁,但面对如此浩渺的一江秋水,愁绪却越理越乱。

此诗前半部分写景,后半部分抒情,在宇宙意识的宏伟背景的映衬之下,个人际遇的情怀关注就显得那么真实而感人至深。起承转合,在写法上极尽抑扬顿挫之妙。首联很像四维的风景画,从多个角度刻画眼前的具体景象,近视远眺,俯察仰观,再加上猿啼鸟鸣的声响,又辅以时间推移的暗示,诗人的悲伤情怀可以窥探得出来。颔联又似山水画家的大写意,虽尺幅有限,却蕴藏着大意境,挥毫泼墨之间留有大片的空白,虚虚实实,引起读者无穷的联想与想象。颈联转入抒情,诗人把自身放置于宇宙中的一个小点上,去感受人生真实的悲苦。尾联当然要收了,以困厄断酒收束全诗,似乎“小气”了一些,但局外人倘若不经历时世艰难、潦倒不堪的长久漂泊生活,那里领悟得到这其中的真人生呢?

景语即情语,情语即景语,在一首意境浑成的诗中,如何分得清楚?如何要分得清楚?对于读诗,笔者提倡“浑沦”把握,“混沌”理解;当一个读者避开所谓诗评家锋利的刀子,自己进入诗境之中,一方面在诗人所经营的大意境中感受其宇宙意识,设身处地,移情于其中,以类比自己的当下,在诗人真诚的言语里,唤醒自己内心深处原本就有的纯真,自己把自己感动,这就足够了。

参考文献

[1]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4卷[M]. 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

[2][北魏]郦道元.水经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

[3][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本文系甘肃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2019年度重点课题“基于校本教材《诗歌鉴赏基础》的诗歌教育实践研究”(课题立项号:GS[2019]GHBZ033)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甘肃省白银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