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组诗）

多力肯·库司满

木屋之外

大雪

大雪生我的氣了

偷偷地下了一晚

不理不睬的

屋子里弥漫着

昨晚梦里的残骸

吞云吐雾的河流

从山脚下飞驰而过

巷道里邻居家的狗

跑累了

静静看着河水发呆

而你

还没有苏醒过来

鬓角的发丝挂着

七色的云彩

我轻轻地拥抱你

直到春天到来

木屋之外

有打着瞌睡赶着羊的小孩

橙色的阳光

照亮了所有的天台

街道的那头

卖牛奶的妇女跺跺脚

把手揣进袖子里

对着空荡荡的石板路叫卖

“牛奶，新鲜牛奶”

木屋之外

是新鲜的爱

永恒之城

你，

在我心里撕破一道道门，

我，

把靴子扎进城堡下的泥泞。

我爱秋冬，

我把它们一年年养大，

我期望着，

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这一对孩子能陪陪你，

在白天撒下最美的鲜花，

在夜里跟你讲最美的过去。

而我的身影，

轻轻地告别了这温润的大地，

我依然会，

在你的梦里握紧你的手，

亲吻你的额头。

那时的我，

或许不能陪你走在冷风中，

那时的你，

或许没有心思再去远行。

我们的城，

少了两颗感知彼此的心，

我们的天，

多了两颗不能再会的星。

太阳，

放肆吧，随你在我眼前漂移。

夜空，

哭泣吧，任你打翻所有的悲剧。

你我，

遥望吧，在没有拥抱的永恒之城里。

等候

我已不是那个

待在墙角等冬天的孩子

现在的空气里

也再没有融化了的奶酪的味道

到处是车水马龙的梦

我已不是那个

很在乎外套是不是纯色的孩子

爸爸妈妈也少了很多叮嘱

他们的日子还是老样子

在暖阳和嘶嘶烧开的茶水陪伴下

我已不是那个

把自己当作神秘存在的孩子

因为少了太多亲友的拥抱和吻别

剩下的只是一双会撒谎的手心

深浅不一的纹理中塞满的全是逃避

我已不是那个

耐心等候爱我的人出现的孩子

躲在被窝里为远方的你流泪的我死了

只剩下这身皮肉

没有了傲骨的爱人

安息吧

论像样的

面子，

终究不是里子。

臃肿的中年妇女，

一边吆喝着老家话，

一边把手里的布料举过头顶，

粗细不平的老手镯，

在空中锁住了太阳。

她想要像样的生活。

金色麦地里的枣红马，

鬃毛被微风拂动着，

像极了霸王的美人。

早已换了棉大衣的老头，

东倒西歪地在草垛上忙活着，

手里的叉子攥得吱吱响，

只有远处的牧羊人看着他。

他们想过个像样的冬天。

奶茶就要烧好了，

老奶奶似乎不想起身，

透过木窗溜进来的光，

照在她的金丝头巾上，

高鼻梁的媳妇进进出出，

嘴里嘀咕着什么。

饭煮好了，孩子也回来了，

丈夫拿马鞭拍拍身上的咸土，

用力咳嗽了几声，才进来。

她们想吃顿像样的晚饭。

好好活着，

在不像样的命运里，

找到像样的自己，

那才是好样的。

致与高尚无关的

我的脑子是空白的，

在被一个个命运的请帖

铺满之后。

有的邀请我去找你，

我爱的人。

有的提醒我去祭奠，

失去的青春。

有的骗了我买醉，

散场之后，

独留我在回去的路上哆嗦。

发霉的铁盒子，

装着几近干涸的墨水瓶，

看不清是什么牌子的，

被时光封印的墨汁，

惨叫着，死去了。

我的故事，

就来自这里，

是他们养育了我的身体，

是它替我保管着一切，

最终却失败了，

我的头顶在人群里漫灭，

我的童年就这样告别。

过时的大衣，

始终和五十岁的男人们很配，

街头的老人们，

一个个离开了，

寒冬里、雪地上，

再没有人讨论昨天发生的一切，

新生儿的名字，

依然等着他们去取。

四季牧歌的村庄啊，

你的十三个孩子在哪里？

刚学会伺候你的母亲们在哪里？

在桥头睡醒，走走停停的酒鬼在哪里？

给你取下乳名的老头，又去了哪里？

我盼望着，盼望着，

等来了冬天，

没来得及成形的果子，

夭折在树梢，

像是四季的悔恨，

又像是冬日的谎言。

我所说的这一切，

自然与高尚无关。

灯火

路漫漫

昨夜已是过去

轨道被碾压的声音

让我陷入了

柯察金的回忆录里

“人的一生该怎么度过”

沿路的山丘上

看不到牛羊的足迹

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草

埋伏在山腰上

它们等待着风雨

命运等待着它们

这没有落款的画卷

已不知

是谁的悲欢离合

是谁的风尘苦旅

是谁的梦

是谁的痛

夜色

吞噬了我的恋人

惊跑了我的马儿

徒留我和我手里的马鞭

在山坡上仰望

游牧人的歌声

献给星月北斗

献给足下的故土

献给天上的灯火

献给你

献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