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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谋国究何成
——柳亚子政治参与论析

2020-12-14陈友乔

关键词:柳亚子知识分子政治

陈友乔

(惠州学院 国学研究与传播中心,广东 惠州 516007)

柳亚子(1887—1958)是杰出的革命诗人、南社领袖,也是著名的国民党左派、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创始人之一。关于20世纪知识分子政治参与研究,学界多瞩目于梁启超、胡适、丁文江、翁文灏、梁漱溟等“学者兼政”型人物,而对与他们同样“缺乏政治精英所必需的政治经验和行政能力”[1]而归于失败的柳亚子,缺乏应有的关注。(1)关于梁启超、胡适、丁文江、翁文灏、梁漱溟等人政治参与的研究成果非常丰富,兹不具论。就国内现代知识分子研究的重要学者而论,许纪霖所列六代知识分子,按出生年代,柳亚子似可归为“五四”一代,但精神气质可归为晚清一代,柳亚子似难以准确归到这谱系之中。参见许纪霖《中国知识分子十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82—83页。雷颐在《孤寂百年: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十二论》中,分章论及梁启超、胡适、丁文江、傅斯年等12人,亦未见柳亚子。参见雷颐《孤寂百年: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十二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关于柳亚子的政治参与,基本上沿袭“革命诗人”研究范式,强调其革命性、进步性、与时俱进性,缺乏专门系统的研究。因此,该领域还有一定的研究空间。这似乎与柳亚子特点不够鲜明、难以纳入20世纪知识分子政治参与的叙事脉络有关:一是因为柳亚子缺乏政治实践性,他虽然有广泛的政治参与,但往往偶一露头之后就打退堂鼓,社会影响力不大;二是因为柳亚子缺乏深刻的政治思想和独立的政治主张而难于归类,既与坚执批判理性的胡适、傅斯年等人迥然异趣,又与主张通过乡村建设来实现国家现代化的梁漱溟、晏阳初等人政见参商。本文通过对柳亚子政治情结、政治参与方式进行梳理,进而在此基础上评析其政治能力,努力呈现现代知识分子政治参与的丰富面相,以期加深对知识分子作用、使命与命运的理解。

一、 “我是中国第一流的政治家”

在救亡图存的时代背景下,近代知识分子表现出强烈的政治参与意识。如有的学者指出的,“近代知识分子大多具有一种‘吾曹不出苍生何’的豪情和‘振臂一呼江山易帜’的雄姿。尤其是近代知识分子在救亡图存的外在压力下,‘政治’事实上已经凌驾于一切之上。”[2]302作为名满天下的南社领袖和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柳亚子有着强烈的政治情结。如其所谓,“我自己自命是政治家兼文学家。”[3]1551

1. 以政治为本位

柳亚子虽以政治家兼文学家自命,但二者之间并非不分轩轾,而是以政治为本位。换言之,政治是第一位的,文学是第二位的;政治居于核心、支配地位,文学居于次要、被支配地位,服从于、服务于政治的需要。

从政治本位出发,柳亚子始终强调文学的政治功能。这极为鲜明地表现在他“为人生”的文艺方向上。早在民元前的革命活动中,柳亚子即将文学视为革命的工具,“文学是宣传的利器,诗文并重,效力很大。这样,我的诗不是文学的革命,而是革命的文学了。”[3]1469柳亚子还认为,离开了政治,文学家就成了“空头文学家”,即便成就再高,也没有一顾之价值。“或者一个文学家或是一个美术家的作品,必定要有政治主张,作为背景,才能够表现出内在的灵魂来;不然,不论你是桂冠诗人也好,艺术大师也好,只是鲁迅先生笔下的‘小摆设’、许地山先生笔下的‘教狗虱做戏’罢了。”[3]1328

柳亚子认为,人生最大的成就不是文学,而是政治。他将人生的最高目标定位为成为“揽辔澄清”的健者,而文学不过是激荡风云的余事而已。柳亚子每为政治上的无为而自惭形秽,尤其是在那些在历史舞台上龙争虎斗的雄健者面前,他的这种情绪表现得更加强烈。1932年,柳亚子忆及民元前与陈其美煮酒论英雄,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油然而生:“一天,在雅聚园吃饭,喝了几杯酒,大家有点醉意了。……后来英士(陈其美的字)做了沪军都督,讲句封建意识的话,不就是太平天国诸王的地位吗?只可怜我半生落拓,一事无成罢了。”[3]1102

柳亚子不能坚守文学岗位,一旦政治时机到来,就马上“归而结网”。武昌起义爆发后,柳亚子随即将工作重心从文学向政治转移。如其所谓,“大家忙着奔走国事,南社的事情只好暂时搁在一边。”[4]36在南社诗论启衅后,柳亚子一度黎里家居,狂胪乡邦文献。但革命高潮一来,他马上又跃跃欲试:“顾自后献身党国,更无余力及乡邦文献矣。”[5]211923年,柳亚子发起新南社。由于柳亚子心有旁骛,新南社很快无疾而终。“从第三次聚餐会以后,就没有举行集会,新南社就此无形停顿了。因为我已直接参加中国国民党的斗争,无暇再做外卫工作。”[4]109

2. 强烈的政治自负

与政治本位相联系的是,柳亚子对自己的政治才能非常自负。他的这种自负很大程度上源自其浓郁的名士气质。柳亚子回忆青年时期与其革命领路人、南社领袖高旭往还的情形。“然当是时,吾两人皆年少气锐甚,酒酣耳热,高自标榜,辄谓上马杀贼,下马作露布,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所交相期许者,盖不在琐琐李杜韩柳间也。”[3]387

柳亚子以知兵自许,动辄扺掌雄谈,纵论天下。辛亥南北议和期间,在事关民国前途的十字路口,柳亚子极力主战,并多有“借箸”之举。“窃谓今日进兵方略,宜以一军荡平徐、颍,纾吴、皖内顾之忧,一军由鄂入汴,援助秦、晋,毋使陷落虏手。更驰海军舰队直抵芝罘,进窥燕齐门户。秦皇岛守卫单薄,荣城、黄县又悉树汉帜,而关外民军复有克期建义之耗。南北并进,内外交讧,吾知狡虏无死所矣!”[3]266抵达北平后,柳亚子故态依然。他坚决反对国共和谈,屡向中共上“天人三策”。柳诗云:“兵谋早借军前箸,和议终怜溷际花。”[6]

知兵是建立在高度的预见能力之上的。赵园指出,“豪杰之士以兵事为逞勇斗狠的舞台,文人则以谋划为智力愉悦。较之战场胜负,他们甚至可能更有兴趣验证自己预测的准确性。”[7]柳亚子平生最为得意的两次谈兵,都被“应验”了:一是南北议和期间,柳亚子断言袁世凯要当皇帝,并坚决主张反袁。“方今中山逊位,本初被举,……他日易总统而为皇帝,倒共和而复专制,一反手间耳。……敢告父老兄弟诸姑姊妹,凡有爱国热忱者,其迅速组织强固有力之团体,实行第二次革命。”[3]295后来形势的发展被其不幸言中。二是北伐前夕,柳亚子断言蒋介石要叛变革命,并向中共建议刺蒋。“照我的主张,就非立刻出重赏求勇夫,把这个王八蛋打死了再讲。否则,将来的后果,我就不忍再言了。”[3]1585近乎毫厘无爽的“应验”结果,使柳亚子对自己“非凡”的预见能力极为自信:“我自信我有科学的预见,……不论本党或中共,听我的话一定成功,不听我的话一定失败。”[3]1551正是基于两次政治预言的成功,柳亚子不仅以政治家自许,而且信心满怀地声称,“我是中国第一流的政治家。”[3]1542

二、 “人是政治的动物,不能脱离政治而生存”

传统知识分子的政治参与,集参政与议政为一体,其议政也是参政的一种形式。现代知识分子与传统知识分子有着思想上的蝉联。受梁启超的影响,现代知识分子除了加入政府的传统参政方式之外,还包括办报、组党等新型参政方式。(2)参见程歗、姜继为《知识分子参政模式的重塑——梁启超对民初知识分子参政影响管窥》,《安徽史学》2003年1期;许纪霖《中国自由知识分子的参政(1945—1949)》,《许纪霖自选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11—112页。柳亚子有着广泛的政治参与,既加入过政府,也有办报经历,还组过党。正如柳亚子所说,“人是政治的动物,不能脱离政治而生存,因为就是你不去干预政治,政治也会来干预你的。”[3]1461

1. 加入政府

柳亚子有着广泛的政治参与,从民国建立到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各个时期,均有所表现,但基本上没有从事过实际政务,因而没有能对社会产生较大影响。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柳亚子较长时期担任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从1931年12月四届一中全会到1941年4月国民党五届八中全会被国民党开除党籍为止,柳亚子一直担任此职。由于“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在国民党执政大陆期间,基本未能发挥作用,而更多的是一种超然的状态存在”[8],因此,柳亚子在这一职务上没能发挥太大的政治影响力。如其所谓,“十年以来,我不满于国民党,但不能不用国民党的钱来养活一家。”[9]180

新中国成立前后,柳亚子表现出巨大的政治热情。柳亚子抵达北平后,尽管其不谙政务,但中共为了团结广大民主人士,先后安排他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华东行政委员会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等职,以满足其“欲凭头衔荣父老”[3]1616的愿望。

2. 组织政党

中国近代政党政治,是近代化进程中西学东渐的产物。柳亚子虽然参与或组织的政党多达6个,参与政党政治前后达50年,但他对于政党政治相当隔膜。如其所谓,“虽醉心于马克思之学说,布尔萨维克之主义,而道听途说,终在若明若昧之间,研究尚不足,矧云鼓吹而实行之耶?”[3]686

民元前,柳亚子热衷于革命政党活动。1906年,柳亚子经高天梅介绍加入同盟会;又经蔡元培介绍加入光复会。作为“双料的革命党”[4]10,柳亚子并没有表现出革命者的勇猛精进,并承认“在民元以后就脱离革命阵线,没有加入六大政党合并的国民党,以及后来总理领导的中华革命党”[3]1589。

大革命时期,柳亚子积极参加中国国民党的党务工作。1923年12月,由叶楚伧、陈去病介绍,柳亚子以同盟会会员资格加入国民党。国民党一大后,柳亚子受命组建地方组织,并于1924年8月当选为吴江县党部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1925年,柳亚子当选为江苏省党部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兼宣传部长,一度兼管江苏省、吴江县党务。1926年1月,在国民党二大上,柳亚子当选为二届中央监察委员,兼江苏省党部常务委员。在党务活动中,柳亚子缺乏韧性,习惯于意气用事。他的这种态度,一度使得江苏省党部陷入“群龙之无首”[3]1527的局面。

抗战胜利后,柳亚子还参与组织了中国民主同盟(简称“民盟”)、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简称“民联”)、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简称“民革”)等民主党派。1945年10月,柳亚子加入民盟,并被增选为中央执行委员。1947年10月,柳亚子赴港参与民革的筹建工作,并被推举为中央监察委员会主席。柳亚子对现代政党政治的参与,基本上采取了“合则留不合则去”的态度。就加入民盟一事,柳亚子致信友人,“弟加入民盟,是沈衡老(沈钧儒)的拉拢。”“以前,我曾表示,要衡老替我运动一个中委做做,未有还信。现在,且看大会闭幕时结果如何?倘然他们不要我,我也不去管他们了。”[9]322

3. 参与办报

在民国自由知识分子发扬奋励的时代,报纸作为新型参政方式,是知识精英批评时政的重要渠道。如傅斯年所说,“与其入政府,不如组党;与其组党,不如办报。”[10]柳亚子参与创办了多份报纸,以撰稿人、专栏主笔、总编辑、主笔等身份进行舆论干政。由于意志薄弱、率性而发的名士气质,柳亚子没能成为与其同时代的邵飘萍、张季鸾一类的职业报人。

民元前,柳亚子通过精神导师梁启超与言论界结缘。1905年,柳亚子在同里自治学社办《自治报》,后更名《复报》,取光复中华之意。1911年,柳亚子与朱少屏创《铁笔报》。武昌起义爆发后不久,他与朱少屏、胡寄尘创办《警报》。此外,柳亚子还为《江苏》《复报》《民报》《女子世界》等报刊撰文,鼓吹民族民主革命,提倡男女平权。

南京临时政府成立至北洋军阀时期,柳亚子因应时事,以报纸为战场,投笔作戈,多有表现。柳亚子由社友邹亚云、陈布雷的介绍进《天铎报》,担任主笔。其间,柳亚子反对南北议和,反对袁世凯,主张铁血共和。在主《天铎报》笔政的同时,柳亚子还担任《民声日报》的文艺编辑,后正式转到《民声日报》,主持“上天下地”栏,做随笔式的文章。不久,柳亚子又进入《太平洋报》,担任文艺编辑,主编《太平洋文艺》专栏。1912年夏天,柳亚子“浩然有归志,从此可说是实际上脱离了言论界了。”[3]1177

大革命时期,柳亚子还通过办报“直接参加中国国民党的斗争”[4]109。1923年,柳亚子与毛啸岑等创办《新黎里》半月刊,并担任总编辑。柳亚子以《新黎里》为阵地, 提倡新文化,宣传社会主义和劳工问题。这一时期,柳亚子主持的《新黎里》,堪称“时代明灯”“地方福音”。[11]江浙战争发生后,柳亚子应主编邵力子之请为《民国日报》撰写评论。此后,柳亚子除了零星投稿外,“再也没有和言论界发生整个的关系过。”[3]1177

三、 “亚子颇天真,十足名士气”

柳亚子虽高自标榜,但其政治能力的确乏善可陈。究其原由,比较杂糅:既有源自西方无政府主义思想的极端暴力倾向,又有传统文化赋予的道德精英主义和名士气质。就总体倾向而言,柳亚子缺乏政治家的韬略、稳健、成熟,他不是将政治活动视为一种智慧,基本上是以名士率性而发的方式来对待政治。诚如社友沈尹默所说,“亚子颇天真,十足名士气。”[12]因此,柳亚子在政治上了无建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此,柳亚子也坦承不讳。“余心雄力绌,三十年来,百无一成。”[3]1256柳亚子短于政治,约有数端。

1. 道德救世

进行道德主义谴责,是柳亚子道德救世的显著特征。在南北议和这一事关民国命运前途的十字路口,柳亚子对袁世凯、临时政府中的主和者以及麻木的民众口诛笔伐。“我是反对袁世凯,反对南北和议的。这时候,看看形势,和议是快要成功,孙先生也慨然宣布让位了。我便天天骂南京政府,骂临时参议院,主张由起义各省组织都督团,反抗南京,取消和议。”[4]39但是,救国救民,岂是一个骂字了得?骂这种道德清议的力量有效,但有限。如其所云,“我虽然痛哭流涕,镇日地对歌操颂莽的人们笔诛口伐,究有何种用处呢?”[4]75议和告成,柳亚子的努力失败了,其价值仅仅在于留下了一篇篇充满道德主义激情的文字。

在发生政治冲突与危机时,柳亚子开出道德主义药方。1947年,柳亚子与李济深、何香凝等人在香港发起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并对民革的政治主张进行了道德主义的阐发:“对于本党积极的使命是在实行总理的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简单一句话:我们要立定脚跟来做人。”[3]1550“私谓欲救中国,必先救本党,而救党方法,则首在揭破蒋中正之假面,宣布其篡党叛国之真相,……宣布蒋中正篡党叛国之行为,否认其一手制造之伪中央党部与伪国民政府,并开除其个人之党籍,与天下万国共弃之。”[3]1560-1561可以想见,这一方案除了煽情之外,于大局无补。

2. 极端暴力倾向

20世纪初,柳亚子受到天义派刘师培、何震等人的影响而接受无政府主义。“丙午、丁未间,《民报》方风行一世。时太炎先生主笔政,盛创民族主义。其有异军崛起,以无政府主义为依归者,则巴黎之《新世纪》,江户之《天义报》是也。……巴、布诸家学说,偏于理想,正不容与革命圣人卡尔、伊里奇并论。”[3]1269柳亚子的诸多“谈兵说剑”,明显带有无政府主义的影子,破坏有余,建设不足。他极为自负的两次政治预言似乎都被“应验”了,但其政治能力是经不起推敲的。

关于南北议和的是非之争,可以暂不定论。需要指出的是,革命只是手段,目的是为了国家的富强和人民的福祉;而柳亚子却倒置了目的和手段之间的关系,主张孤注一掷,不惜“与汝偕亡”:“宁使十八省尽成蒿里,毋令世界上成此非驴非马之共和国。”[3]281他的这种极端情绪,在革命者当中具有相当的普遍性。李泽厚认为,晚清革命派的通病在于,“长期的革命斗争,容易使人们把手段误认为目的本身,把手段看得很高,反而轻视和忘记了其手段之所由起,即原先的目的所在,从而经常走入歧途。”[13]这正切中柳亚子的要害所在。

3. 疏于政治的名士范

柳亚子具有浓郁的名士气质。如其所谓:“小地主出身的我,封建意识当然浓重,还不能脱掉才人名士的习气,事实如此,无可讳言。”[14]名士气质就普通个体而言,不能说是缺点;但作为革命者而言,这无疑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因此,柳亚子浓郁的名士气质,使得柳亚子疏于政治。

柳亚子行事全凭意气,缺乏韧性,不耐苦行;而革命需要长期从事大量艰苦而繁琐的工作,这是浪漫主义的革命诗人所不堪忍受,也是无法胜任的。民元前,柳亚子曾有多种革命实行计划,由于身体、意志等方面的原因未果,最后选择了与其名士之性相契的健行公学。(3)参见柳无忌、柳无非编《自传·年谱·日记》,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97—198页。在这里,柳亚子“一面教书,一面编《复报》,还要喝酒赋诗,常常和天梅相酬唱,诗兴也越来越浓了。”[5]200大革命时期,柳亚子虽然“一身兼领中央暨省部诸要职”,但不过“坐啸画诺”“拱手受成而已”。[3]1068作为名士型的革命者,柳亚子深感角色的错位,“我是不懂理论的人,叫我做左派理论,真真笑话!”“我在省部的好处,不过你和应春、冰鉴可以热闹一点,或是请你们看看影戏而已。至于工作方面,实在是等于零,这也并不是我的不肯做,实在做不来,也是无可如何的。”[15]80至于“每天做文章和对外接洽”的理论或实际工作,不仅“看了就头痛”,且是“绝对不能胜任的”。[15]96

此外,锋芒毕露、遇事辄发的名士之性,正与政治家所要求的韬光养晦、稳健成熟相左。1945年,旧政协会议召开之前,柳亚子的政协代表席位,由中共以社会贤达提名。柳亚子致信吴稚晖,说他将参加政协,叫转告“蒋皇帝”不得阻拦,否则他将施以报复云云。[16]1950年11月,邵力子在民革召开的纪念孙中山的会议上说柳亚子不懂政治,柳几欲与四十年旧交的邵力子老拳相向。(4)参见宋云彬《红尘冷眼》,山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11页;郭长海、金贞菊编《与某兄书》,《柳亚子文集补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286—288页。

四、 结 语

综上所述,柳亚子的政治参与,基本上以间接的议政为主,而直接的参政则处于次要位置。柳亚子在传统文化中濡染既深且久,“自命为典型的中国士大夫”[5]56,这是其强烈的政治情结的文化渊源。柳亚子承袭了传统知识精英“非职业化”甚至“反职业化”的文化心理,如列文森指出的,“在官府中,除了那些被雇佣的幕僚外,占据高位的官僚们——统治阶级中的佼佼者——从来都不是某种专家。官员的声誉就建立在这一事实之上。学者的那种与为官的职责毫不相干却能帮他取得官位的纯文学修养,被认为是官员应具有的基本素质。它所要求的不是官员的行政效率,而是这种效率的文化点缀。”[17]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政治能力与政治参与,使其成为缺乏实际政治操作技术的“业余政治家”。由此,我们似乎可以寻绎出近现代知识分子政治参与的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如有的论者指出的,“文人从政,大多心劳力绌,难见成效,这固然是由于他们手中无权,只好‘以词笔代兜鍪’(柳亚子诗),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近代知识者缺少政治的具体操作技术。”[2]303旨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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