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旅途

刘须瑶

虽年逾七秩，一生中出差难以数计，但唯有1960年春天去上海的那次旅途，让我终生难忘。途中虽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但桩桩往事，至今仍记忆犹新。

1960年春，正是如今上了岁数的国人都难以忘怀的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一个春天。十二岁的我还在读小学，父亲在上海工厂上班，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四人在苏北农村老家生活。由于人口多、劳力少，生产队分的粮食就少，缺粮断草，每次我们家首先轮到。这一次眼看就要断炊，生活实在难以为继，母亲决定让我暂时不上学了，到上海父亲处度过春荒。当时因我年纪尚小，家人自然不放心让我单独前往，就跟随邻村的小阁爹同行。

估算一下旅途花费，除去吃喝等开支，乘火车需要7元多，如乘船走京杭运河、长江的水路，也需近6元。为节省旅途费用，两家人经过商量，一起凑足了6元多钱，同时带足3天干粮就出发了，步行整整一天抵达众兴运河轮船码头，第二天一早就上船J颐运河南下，预计两天后就能到达上海见到亲人。

一天多时间，我们乘坐的小火轮到了镇江码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刚进轮船站，就看到站里贴出公告：因受台风影响，江面风大浪急，轮船航班暂停。算算口袋里的差旅费，根本不够改乘火车，只好留在轮船站里，等待风息雨停了，再乘船前往上海。

困了，就在椅子上躺一会，饿了，就啃从家里带的菜团子干粮。到了第三天，俩人所带的菜团子全部吃完了。我们所带的路费有限，不敢动用，怎么办？爹孙俩相顾无言，只有默默地忍着。一时，二时……大半天过去了，一整天过去了，风还在刮着，雨还在下着，我们待在轮船站，眼巴巴地期盼着风息天晴。谁知老天一直和我们作对，丝毫看不出将要雨过天晴的意思。这时我腹中饥饿难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阁爹也不知如何安慰我。周围的旅客立刻围拢过来，询问哭的原因。小阁爹连忙告诉他们：“我俩是从老家泗阳去上海的，路上带的干粮吃完了，孩子是饿哭的……”这怎么行，大家立刻议论纷纷。一位白发老爷爷立刻说：“孩子饿着可怜，大伙行行好，自己包里干粮省着点吃，拿些出来分给他们爹孙俩，渡过这一难关。”周围旅客一听，立刻解开包裹，有的给菜饼，有的给山芋，还有的给饼干。一会儿，我们挎包就满了，足够吃两天的。

到了第四天，台风终于过去了，天也放晴了。卖票的窗口开始恢复售票了。购票时，爹孙俩又傻眼了，身上带的钱不够支付镇江到上海的船票钱，还差2元多钱。我俩只好退出购票的队伍，站在一边看着别人买票。再次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到上海不够，肯定去不了，就是回泗阳老家也差很多，老家也回不了。这可怎么办，既无助又伤心，我又急得直哭。这里买票的旅客更多，我这一哭，又像两天前一样，招惹了一大群围观的人。这时一位中年人站了出来，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五角钱给我。一位上了年纪的江南口音阿姨说：“我身上仅剩3分钱，本想着下船后喝碗粥再回家的，不喝了，给你们吧，救个急！”就这样，在场的男女老少有的5分，有的1角，纷纷慷慨解囊。不一会儿，我两只小手里就被塞满了钱，数数共2元7角4分。这下可解了我们的大难处，船票买完，还剩2角多。第二天，我们如愿以偿地到达了上海。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雖然过去60个年头，但那次去上海，在镇江轮船码头滞留的一幕幕画面，还经常地浮现在我脑海。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途经镇江时，都要去码头原址看看，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情景。不论身处何处，那些在我忍饥挨饿时雪中送炭，在我彷徨无助时无私伸出援手的素不相识的人，我虽不知道他们姓名，不知他们住址，现在的他们多数已是耄耋老人，有的或许已年迈作古，但他们一张张友善、亲切的面容依然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铭记在我的心灵深处，温暖激励着我，在日常生活中，多为他人着想，多做善事好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当好人民勤务员，让中华民族扶危济困、助人为乐的光荣传统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