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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那棵柿子树

2020-12-11赵伟民

金山 2020年11期
关键词:鼻尖水渠柿子树

赵伟民

“这棵柿子树真的还在啊?”苏小小掠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侧过脸问。

“没错,又粗壮些罢了。”高畅的目光很近,又很远。苏小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尽是茫然。

前面曾是连片的麦田,纵横的水渠把麦田分割成一个个方块,这棵枝丫盘虬的老柿子树就矗立在水渠边上。如今,麦田处变成了林立的楼房,柿子树的四周也被水泥硬化了。

“我家原来就在那个地方。”苏小小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说,“当时在我家院子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你的吉他声。”

“二十年了,都变了。”高畅看着被晚霞染成半边绯红的天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月亮落在树梢时,高畅正忘情地骑在柿子树上弹着吉他。

吉他声缓缓地敲着苏小小的窗子,她摁灭了灯,踮起脚尖走,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旋,再用臂膀扛着门扇,缓缓开了门,如风一般飘到了树下。

“你爸没发现吧?”

“没啊,咋?你怕她?”

“我怕他那柿树皮一样的巴掌。”

“他又不打你。”

“可他打你啊。”

“没事,他也就吓唬吓唬我。”苏小小边说边爬上枝杈,骑坐在高畅对面,把手臂搭在高畅脖子上。

水潭里的青蛙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叫声,一天到晚吵吵的知了也闭了嘴。月亮像刚洗完澡似的,白得有些疹人,一团云飘了过来,落在苏小小的脸颊上。

“阿畅,有些冷了,天冷了以后我们还坐树上吗?”

“早着哩,才刚种下麦子!”

“那下雨了呢?”

高畅捧起苏小小的下巴,吻了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说:“下雨了再说呗。”紧紧把她搂进怀里。

苏小小推开他,斜过头,躲开他的眼神,长长的睫毛扑簌着。

“我要回去了。”

高畅使劲捏着苏小小的手臂,呼吸有些快了,眉心还拧成了一个疙瘩。

“别这样好吗?”苏小小使劲拽着手臂。

高畅松了松手,又使劲握住,只—下又松开。他抹着眼角说:“有虫子迷进我的眼睛了。”苏小小滑下树杈走远了。

高畅正要追过去,远处大铁门“吱呀”一声,他撒腿就要跑。

“站住!”

那是苏小小父亲的声音,后来的事他已经记不清楚了,记得当时耳朵嗡嗡响,他满脑门子冒汗,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是”。等他踉踉跄跄跑回家后,总算是记住了一句话:“什么叫爱情?爱情就是你能在冬天为她披上厚厚的皮袄!你现在连个褂子都买不起,拿什么去爱她?”

高畅紧握拳头,关节咯嘣响,在空气就要凝固的时候,他的拳头轻轻地落在柿子树上,就像捶着多年未见的兄弟。

“你父亲当年的话没错。”这算是接了苏小小的话吗?高畅苦笑了一声,鼻腔中喘着粗气,使满劲儿的拳头怎么也重不起来。

“还弹吉他吗?”

“你走后第二年就不弹了。”

“为什么?因为那个老板娘的话?”

“这和那个老板娘无关,是因为城里没有这样的柿子树。”

高畅心里揪了一下,为什么二十年了,苏小小依旧不曾懂他。那年,苏小小离开后去上了技校。他去找她,还在学校门口自弹自唱写给苏小小的歌。苏小小嫌丢人,把高畅拉到学校边上的小饭馆,一顿数落。高畅垂着头,搓着手不说话。饭馆的老板娘满脸堆笑地打破了僵局,还告诉高畅说,她的儿子也玩音乐,眼看功课就要荒废了,她就在这儿接了小饭馆,天天敦促着儿子上学。说到动隋处,还抹了几把泪呢。高畅想起自己出走时,正在收麦子的母亲拽着他的胳膊泪光闪烁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落魄得像个乞丐,竟扑到老板娘怀里嚎啕大哭好一阵子。后来,哭得心满意足了,就狼吞虎咽了一碗馄饨,撇下苏小小一个人戳在那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呵,你当时可真幼稚。”掩口刚说完,苏小小就后晦多说了个“你”字。

“你过得还好吗?”高畅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苏小小没有回答,一阵风吹来,她表情复杂地看着翻飞的树叶。高畅的肩膀微徽抖动了一下,也抬起头。树叶在黄昏的霞光里扑棱着,似乎要挣脱了去。

“父亲年龄大了,我以后会时常回来。”苏小小摘了片树叶抚摸着说,“一切都变了,只有这棵树还是老样子,它的根早已与大地融为一体了吧。”苏小小的话很轻柔,很认真。

高暢看着苏小小,又想起了他父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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