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凤尾竹

王英

月儿像个银盘，高挂在天空。

二、三、三哒四……彩凤为了学校庆国庆文艺会演，正在公园里练习她最喜爱的民族舞蹈《月光下的凤尾竹》，她孜孜不倦地跟着节拍，兰花指，压手腕，抖肩，踏步，旋转，一个个舞蹈动作细节的练习，扒拉着手机寻找音乐匹配，苦于手机音量太小，没有那种乐曲内在的震撼力。

突然，一阵悠扬的葫芦丝声从假山后面传来，嘻，彩凤心里一抖，谁在吹奏？能给我配乐多好啊？情不自禁地循声而去。

假山旁，月光下的凤尾竹郁郁葱葱，如天上的星子，依山傍水，融融的月光下，风流倜傥的少年，优雅地吹奏着葫芦丝。

劳驾一下，能为我配乐吗？彩凤温和地试问。什么曲子？少年礼貌地问。《月光下的凤尾竹》乐起，抑扬、淡雅。彩凤随着音乐忘我地舞着，旋转着，波光中叠映着她曼妙的身影，她的裙摆轻轻飘扬在凤尾竹旁吹奏的少年面前，飘逸轻盈的舞姿，似一个精灵，在月光下泻一地的柔情蜜意。曲终。

抱歉！打扰了！彩凤欠了欠身说。

没，没有。你的舞姿非常优美！他腼腆着，支支吾吾地回答。

他们之间的氛围一度有点尴尬。彩凤只想早点结束这种场面，便自我介绍说，我是教育系的，请问您贵姓大名？

哦，我叫祝伟，是声乐系的。他答。

哎哟，怪不得你葫芦丝吹得那么好。祝伟抚摸着葫芦丝，说，谢谢！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音乐。

听了这话，彩凤感觉很奇怪，并瞪大眼睛看着祝伟，祝伟可能看出彩凤疑惑的心思，慢慢地说，因为妈妈喜欢音乐，爸爸妈妈就是通过《月光下的凤尾竹》这首曲子认识的。爸爸是一名军医，在抗击非典时牺牲在小汤山，这把葫芦丝是他的遗物。那时我还小，妈妈一个人强忍着悲痛把我抚养大。我从小到大就喜欢武枪弄棒的，想当兵，可是，失去爸爸，妈妈很痛苦，我不能让妈妈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所以我就违心地报考了音乐学院，这样利用节假日回去多陪伴妈妈，替爸爸照顾好妈妈，让她少一点寂寞，多一点快乐。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

彩凤的心一下子被打動。这个美人胚子，身边有很多追求者，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说为了母亲着想，爱自己母亲的男人一定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她忽然有一种亲切感和安全感，感觉久别的温厚。她跟他聊起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愿望，冷冰冰的气氛一下变得融洽起来。他们相识恨晚，聊得那么投机，那么深长。

后来，两个人的关系不断升华，皓月当空，《月光下的凤尾竹》的乐曲清幽地飘起的时候，彩凤穿上心仪已久的绿色凤尾裙，来到那片翠绿欲滴的凤尾竹林，踏着葫芦丝的音乐节奏，像一只美丽的凤凰轻舞着;她为心仪人舞着缠绵，他为梦中人吹奏爱恋;月光下天生一对、地配一双，相爱的情愫随着月色渐浓。

毕业前的那天晚上，两个人又相拥在那片凤尾竹林里，相互畅谈自己的夙愿。祝伟说，凤，我不想在我们修得正果前碌碌无为，那样我活得没有尊严。你对我有耐心吗？

你把人家看扁了！彩凤羞羞答答地回复。听了彩凤的话，祝伟感动地拥过彩凤，说，我小时候就喜欢父亲的军装，做梦都想穿上橄榄绿，手握冲锋枪。

那就去参军呗？哎！祝伟叹了一口气。彩凤双手勾着祝伟的脖子说，伟，我知道你为难，你放不下母亲。你放心吧！别说我们是恋人，即便是普通的同学我也该常去探望军人的亲属。教师资格证我已经考取了，明年准备报考教师，无论录取与否，我都会尽心尽力替你常去照看你母亲。

祝伟吃惊地张着嘴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碰到这么好的姑娘。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说，我祝伟何德何能啊？感谢上天赐我仙女！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抱起彩凤旋转了三百六十度，这是一个爱情的圆舞曲。

也许是命中注定，他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彩凤通过了教师考核，祝伟光荣参军。一个在家乡用音乐熏陶稚嫩的心灵，用亲情爱护着单身母亲。彩凤把舞蹈《月光下的凤尾竹》教给她的学生，经常和学生一起舞蹈。一个在绿色军营谱写军人的天职，利用休息时间为战友吹奏《月光下的凤尾竹》，用葫芦丝传递对爱人思念的情怀。自然，《月光下的凤尾竹》成了他们互诉相思的曲子。 他们本该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与王子”一样结婚，没想到一场洪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一个乌云密布的晚上，彩凤突然接到兵哥哥的信息：亲爱的凤！恕我食言，六月的探亲结婚假取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我到抗洪救灾的前线去了。凤！水火无情啊！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妈妈不是我的生母，她为了不让我受委屈，宁可自己不要孩子。她对我比亲生母亲还亲。假如我有不测，请代我常看望母亲！另外，抗洪抢险的事情别告诉妈妈，免得她牵挂，睡不着觉！保重！再见。

别胡说，赡养老人的义务你还没有完成，你必须回来和我一起履行。彩凤“嗖”地回过微信去。

这些日子，彩凤为自己遇见这样有担当的男人既自豪，又焦虑。她每天准时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看手机关注灾区的天气情况，她的心被思念所吞没。

雨过了，天晴了，月亮出来了。夜幕像纱慢慢地从天空垂下，花花草草正忙着收起白日的妆容，鸟儿也携妻带儿、呼朋唤友地回巢。月光从银杏树冠的间隙中越升越高，凤尾竹在月色下朦朦胧胧，如披上了一层薄纱，微风一吹沙沙作响。祝伟在翠竹中吹奏，彩凤踩着旋律舞啊舞，跳着跳着，发现吹奏葫芦丝的人不是祝伟，而是祝伟的母亲。彩凤心生疑问，祝伟呢？一个激灵，睁开眼，原来是手机闹铃唱得欢快。

她推开窗，外面的雨如断了线的珠子，敲打着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