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有丘壑 瓷里作乾坤
——邱含笔谈陶瓷山水创作
2020-12-11邱含
文/邱含
清溪坐爱树临风 粉彩瓷板
艺术和世界一样广博,它必须不仅使人愉悦,还应与我们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用以提升我们的精神能量。“画者为何物?无情莫问宗。”敏感又绝妙的自然,流注于一切,但非人人能见,甚至无以名之,因为它不是理智与分析所能获得,只能由爱来理解。没有这种感受就不能成为画家,古代画论说:“画胸中丘壑”,感染了人的情感的自然比机械复制的自然更美妙。
陶瓷绘画更是如此,我们神驰象外、写意自然,抒发胸中逸气,营造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作为独特的中国符号,陶瓷跨越美学、史学、材料、工艺、绘画等学科,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是技术与艺术的综合。如此多元的视角下,我们的陶瓷绘画是多棱镜、万花筒,千人千面、千变万化,既是巧夺天工,又是天人合一,是一个复杂的文化建筑。
从艺四十五年,我从艺术瓷厂的一名小学徒慢慢成长,日锻月炼、日积月累,逐渐掌握青花、粉彩、古彩、新彩、颜色釉等陶瓷语言,也在山水、花鸟、人物等主题中游弋。陶瓷这本大书常翻常新,每一天都带给我新的感受。
醉春人醉 高温颜色釉瓷板
千载窑变一朝韵 高温颜色釉瓷板
山静泉急 高温颜色釉瓷板
今天,我想说一说高温颜色釉创作与陶瓷山水。
1 无限宽广
陶瓷创作的方法,与科学和技术的发展紧密相连,在“高温颜色釉瓷画”成为独立门类之前,我们对颜色的探索就以釉料、窑变、釉里红、民间青花、釉下五彩、青花釉里红等各种面貌展现在陶瓷领域。在我看来,高温颜色釉瓷画是窑变与绘画艺术、造型艺术的融合,
首先,她经受1250-1350 度高温“烤”验,是“燃烧”的艺术。不同金属氧化物的着色剂,经高温还原幻化出斑斓的肌理,鲜艳动人、恒久不变,有时她“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有时她“明媚有如江南春水,洁净有如北国坚冰”,有时她浓艳热烈,有时她厚重沉稳……这种变幻莫测,让她愈加迷人。这种迷人不仅是属于材料的,而且源自时间的累积。
安家鄱湖 粉彩瓷板
高温颜色釉的材料美,是众所周知的不可控性。由于各种色釉不同的渗透性、流动性、融熔性和发色肌理,经高温烧成后会形成色泽斑斓、变化微妙、晕散有趣、蕴涵高雅的艺术效果,古人云:“入窑一色,出窑万彩”,概莫如是。烧成的不稳定性和气氛的控制难度,让好的高温颜色釉作品,呈现“佳物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珍贵感、稀有性。
正因如此,在我的理解中,高温颜色釉作品的创作,不能只局限在出于好奇的试探,而是专门知识的累积和运用,是对经典的膜拜和时空的回溯。从实用
美术技法看,她涵盖颜色产生的物理原理;色轮、色谱、互补色的概念;每种色彩的调配方法及搭配原则。从物理化学或者矿物学角度,她涉及颜料出产与制造的专门知识;窑炉气氛与烧造技术;呈色效果的分子式分析。从陶瓷历史与美学上看,她是综合性的审美,自带因窑火而色彩缤纷富于变化的天然属性,有工艺美术的美颜特效,又有宽广的原创阙域。
餐松养人 粉彩瓷板
综上所述,我认为自己的高温颜色釉,脱胎于对釉里红、青花釉里红的理解。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们江西省陶瓷研究所探索和树立了民间青花体系的标准,并且在高温颜色釉领取取得突破,还原出红釉中经典的“绿水红霞”肌理,由此形成釉里红“红中泛绿”的共识。今天我们的这种探索仍在发展和延伸,也正是在有幸参与探索的过程中,我通过各种试验和创作,建立起对高温颜色釉的基本认知,从此建构独立的高温颜色釉美学体系。
这个美学体系是两种极致,一极是丰富多彩、饱满热烈的,繁花似锦、缠绵秾艳;一极是古朴拙趣、天真随意的,以锋养机、以釉助采、以笔作势,浓纤相间。这次刊登的作品,大多讲求“稚趣”、追求“拙味”,质朴而有古风,不弄巧,看似笨拙,实则藏气韵于其中,别具情趣。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高温颜色釉瓷板
神山牦牛藏山雪 高温颜色釉瓷板
醉春醉秋 青花雕刻综合装饰
尽日观鱼临涧坐,有时随鹿上山行 青花瓷瓶
2 旷奥有度
正是对材料、造型、绘画的理解,各种陶瓷试验和艺术尝试,让我有安定感和自信心,无论是描绘人境之侧的清丽山水,还是云山之间的奇幻山水,又或者神游八荒的气动天地,我都敢随手作来毫不雕饰,觅得“旷如”和“奥如”两个概念。
所谓“旷如”之美,当在高远开阔,恰见天地江山之大;而“奥如”之美,则在迂曲深秀,恰生造物自然之幽。旷奥有度,是挥洒自如,一时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静谧,在幽静秀美的山水中,散淡、清奇,不食人间烟火;一时是“水墨淋漓幛犹湿,真宰上诉天应泣”的宏大,酣畅、精微,山河远阔、造化万千,正是古诗所云:“静观万物皆自得”。
有时我的画是一种浓缩,它们所体现的密度真实图像艺术所要拥有的密度。
有时我的画是一种发散,它们能以最简单的方式最少量的用墨引领我们从眼前的世界里出走,向往一种更为宏大的想象力的精神生活。
在构思时,我所想的山水并不止于一元两极的“由山至水”,单纯借舟行、登山等肢体的移动来展现景物变化,而是更进一步,扩展成“由天至地”的框架,行路天地间的姿态亦顺理成章地象征为人生旅程。这样就达成了人与自然的对话。我不会只去名山大川,家门口的平常风景也能激发创作的灵感,画中的从来不是风景,而是人与风景的交融,在风景中表现情怀。这种情怀可以是隐逸清晖、清空疏旷、无拘无束,也可以是壮阔高昂、安详博大、静水流深……不同的音域在画面中回翔万状,与山水对话、与天地对话。
在我的作品,清澈的流水、葱茏的山林、乱头粗服的人,恰见山行见闻。由黄昏而入夜、由夜深而到晓,或行或宿;或观或望;或独游或涉水,皆追求亲历之感,如身登山岭之仄径;如身临涧壑之深远;如闻林木之清芬;如观晓雾之漫漫,好似有一阵风正在画面运动,我们也能御此风而去,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