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巴金的一次游斗
2020-12-10盛巽昌
世纪 2020年6期
盛巽昌
1968年在工宣队浩浩荡荡进驻上层建筑不久,上海文化系统组织了对巴金的游斗。据说是他们认为巴金著作三部曲《家》《春》《秋》在民众中很有流毒,特别是对工人群体心灵有所毒害,必须批倒批臭,于是拉起了一个“批判组”,由奉贤五七干校押来巴金,到我作为上海图书馆成员参加时,已经游斗了多天。
这家临时搭的、非常松懈的“小分队”,由工宣队带队,为了壮大行色,还请了市劳动模范裔式娟参加。但我们都是客串,跑龙套,主要角色一个是能招引人的大作家巴金,知其书更盼能见其人的所谓“黑老K”;另一位就是上海作协青年理论家周介人。周介人职责就是当着巴金念批判稿。每场批判会不长,当周介人念完不长的批判稿后,就结束了。于是又押着巴金,一起乘卡车驶往另一家工厂。
每次批判会按此流程进行,井井有条,很有秩序。周介人每次都是念同样文字的批判稿。他的声调抑扬顿挫,也是一种语气,巴金心领神会,很好地配合批判会表示自己的姿态。
可是一个念稿,一个要根据文字动作,虽然努力合拍,也有不銜接时。
有一次,在某厂批判会上,当周介人念稿时说了“巴金,你不老实”,接着要念后一句 “巴金,你站起来”,这时,坐在长板凳上的巴金,没有按照节拍,已经抢先站起来了,比周念的话要快了半拍。原来多次批判问话,巴金早已习惯在此话后,必有要他站起来的那话,就无条件地反射了。这个动作竟然闹得全场大笑,周介人笑了,我们在台下一角也笑了,巴金也笑了。
事后,我问周介人,你未读要“巴金站起来”,见到巴金已站起来时,就可以灵活插上另一句话,或做个不相应的动作。周介人说:不行,这稿子是经工宣队上司的上司审定,必须原原本本地念,不得增添一句一字的。
巴金游斗批判又演了几场,就结束了。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