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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与跨界:日本“琳派”艺术的发展成因及影响

2020-12-10刘粟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20年11期
关键词:屏风日本艺术

刘粟

(清华大学 美术学院,北京 100084)

一、“琳派”的概述

熟悉日本美术史的人都会知道“琳派”艺术,在世界上的知名度除了浮世绘,就应该属“琳派”了。在1972年东京国立博物馆成立100周年的纪念特别展上,1900年巴黎万国博览会,适逢欧洲从法国开始的新艺术运动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开展,日本当时重要的记载《稿本日本帝国美术略史》一书中,已经向全世界介绍俵屋宗达和尾形光琳的艺术,“琳派”艺术从那个时期已经逐渐被世界所认识。

“琳派”(りんぱ)概念的形成是参照日本学者玉虫敏子的著作《光琳印象的变迁》①,一般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琳派”主要指日本江户时代以日本京都、大阪为活动范围的艺术家尾形光琳形成的艺术风格。广义的“琳派”是桃山时代后期兴起活跃到近代,是一批画家和手工艺人有着相同或相近的审美趣味的艺术流派。“琳派”一词中的“琳”来自尾形光琳的“琳”,据说“琳派”起初的创始人是本阿弥光悦和俵屋宗达,由尾形光琳、尾形乾山兄弟发扬光大,其中尾形光琳起到核心并且非常重要的影响与作用,之后由酒井抱一、神坂雪佳等继续传承与发展下去,后人有称作“宗达光琳派”,又称“光琳派”或者“尾形派”。

关于“琳派”的特征,有日本学者认为是西方自然史(博物学)关于分子生物学的DNA排列的特征,体现纯粹柔和的装饰性,其中对“琳”的词义理解有美玉互相碰撞发出声音的含义。可以理解为以“琳”这一字来命名既有象征“琳派”如王朝气质和古典复兴的综合体现,如美玉般的艺术品质与风格,又赋予“琳派”充满个性、流派的多样性表现与跨媒介的多元化艺术形式。从存世作品来看,“琳派”的艺术特色看上去是金银箔为背景的装饰效果,图案化与装饰性的审美特征、使用“溜込”②的技法等。由此可见“琳派”确实是体现日本精致雕琢的装饰特征,题材与中国画题材相似,有花鸟、山水,人物、佛像内容等。

从“琳派”的画家组成(表1)里可以看到其前后跨越近400年,画家人数众多,影响极其深远。“琳派”之所以称为“琳派,一定要从核心人物尾形光琳的两幅日本国宝级的作品中去感受琳派带给我们的视觉审美。

>表1 “琳派”的画家构成

>图1 《红白梅图屏风》 尾形光琳,18世纪前半叶,纸本金地着色,2曲屏风1双,各156×173cm,热海美术馆藏,日本国宝。

>图2 《燕子花图屏风》尾形光琳,18世纪初期,纸本金地着色,6曲屏风1双,150.9×338.8cm,东京,根津美术馆藏,日本国宝。

>图3 《舟桥莳绘砚箱》本阿弥光悦,1 7 世纪初期,木制漆工,24.2×22.8×11.8cm,东京国立博物馆,日本国宝。

>图4 《风神雷神图屏风》俵屋宗达,1630年(宽永年间)年代,纸本金地着色,2 曲屏风1双,各154.5×169.8cm,京都建仁寺藏,日本国宝。

第一幅是《红白梅图屏风》(图1)构图非常富有创意,用一条抽象形态的小河从屏风中间将画面构图分成两个部分,两株梅花很别致地分列在河的两岸。金色的背景、流畅的线条、蜿蜒富有张力的树干和枝条,加上红色和白色梅花的画龙点睛之笔,与音乐般的溪流共同构成精美的画卷,古朴与诗意交相辉映,给观者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关于流水的画法,很多人误以为是金银箔来画流水,用明矾来染水纹,但通过科学得到验证,经过荧光X线和高像素拍摄,这幅作品中河流中间的部分,根本不存在金属成分,而是一种植物染料。这就让后人对尾形光琳的“光琳波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作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第二幅作品《燕子花图屏风》(图2)画面被日本邮政省1970年发行的《日本万国博览会》纪念邮票选用,这幅画是尾形光琳的重要代表作,通过屏风画的形式把简单演绎到了极致。依然是金箔铺底面,一丛丛青绿色的叶子,偏蓝的深绿画出叶子上的花,整个屏风上单纯描绘出一株株的燕子花。从构图上说,作者单纯用燕子花来构图,让人看上去很舒服,没有繁缛与重复的感受,这与20世纪现代主义建筑大师之一密斯·凡·德·罗的“少就是多”的设计理念有很多共通之处。

二、“琳派”核心人物与艺术风格

关于“琳派”的核心人物,我们从日本江户时期众多与琳派有关的画家中选取了几位经历史长河冲刷后留下来的且具有代表性的画家,分别是本阿弥光悦、俵屋宗达、尾形光琳、酒井抱一、神坂雪佳。这五位工艺画师之间,本阿弥光悦、俵屋宗达、尾形光琳存在亲友关系,尾形光琳与酒井抱一是师徒关系,我们需要去梳理好他们的关系。“琳派”最初由本阿弥光悦和俵屋宗达创始,按照中国古代画论“知人论世”的观点,了解艺术作品,先要从这几个画家以及他们的历史、生活背景了解开始。

本阿弥光悦(1558—1637)是琳派艺术发展的创始人,他爱好广泛,书法与绘画艺术并驾齐驱,是书道光悦流的始祖,同时对茶道、和歌、陶艺、漆工艺等诸多文化艺术领域都有很深的造诣,日本邮政省 1978年1月26日发行的第二次国宝系列邮票第七组中就选用了本阿弥光悦所作的工艺品《舟桥莳绘砚箱》(图3)作为图片设计。

俵屋宗达,身世不详,只知他是活跃在江户时代初期,是京都的上层市民阶级成员,创办了“俵屋”字号的画店,据传经常与本阿弥光悦往来,水墨画作品受中国画没骨画法技法的影响,代表作有《风神雷神图屏风》(图4)。日本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编辑的《琳派「RIMPA」的可能性》③提到俵屋宗达用金银泥描绘的《平安纳经》,尾形光琳绘画风格深受其影响,日本绘画史上称“宗达光琳派”也是强调俵屋宗达在琳派发展中所具有的重要影响。

关于“琳派”,日本学者安村敏信在《宗達·光琳と抱一派》一书中谈到俵屋宗达与尾形光琳的区别:

“光琳绘画追求平面化,宗达的作品却追求空间深度,如果把宗达的作品作为绘画作品来理解的话,那么光琳的艺术为装饰图案更为合适。……所以宗达的绘画不应该称之为琳派。”④

这篇文章的观点认为俵屋宗达与尾形光琳有明显的风格区别,并不能代表后来“琳派”的主要风格,很好奇尾形光琳如如何称为“琳派”的关键核心人物,还是先从艺术家的人生经历来看。

尾形光琳(1658—1716)从小的生长环境是在京都“雁金屋”的吴服商铺之中,受父亲尾形宗谦熏陶,学习狩野派水墨画,作品受俵屋宗达装饰画风的影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并被朝廷授予“法桥”荣誉称号。代表作品有前面已经提到的《红白梅图屏风》《燕子花图屏风》,还有以漆工艺莳绘为特色的工艺美术品《八桥莳绘螺钿砚箱》(图5)等。尾形光琳有许多门徒和追随者,其中有尾形光琳的弟弟尾形乾山,还有渡边始兴、酒井抱一、酒井莺浦、铃木其一等人,在日本美术史上产生很重要的影响。

酒井抱一,号雨村,生于江户,是姬路藩主酒井忠以的弟弟,多才多艺,很有才华。对尾形光琳之后的继承与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曾主持尾形光琳逝世100周年纪念活动,同时还出版《光琳百图》《尾形流略印谱》等画册,其个人代表作有《夏秋草图屏风》(图6)。历史的巧合,俵屋宗达、尾形光琳、酒井抱一三人相隔约一个世纪,史称“宗达光琳派”三代宗师。

还有一位重要代表神坂雪佳,注定为“琳派”而生的,出生在明治维新前一年,为“琳派”的变革打下了伏笔。时势造英雄,德川幕府接近尾声,日本开始受西方文化设计思潮影响,赴欧洲留学的神坂雪佳开始关注全世界范围流行的“新艺术运动”,无论是法国“新艺术运动”,还是德国的青年主义风格、西班牙的现代派、1900派,设计理念都强调机曲线和植物自然形态的装饰设计风格,使得日本“琳派”与欧洲现代设计运动产生了共鸣。后来20世纪现代设计运动的不断发展,1933年德国包豪斯学校解散,新艺术运动之后在美国得到延续而发展起来,带来了“国际主义设计风格”的流行,而神坂雪佳继续在独具日本美的“琳派”创作中探索着现代艺术的发展。

三、“琳派”产生的影响

关于“琳派”产生的影响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说,与日本浮世绘和狩野派的传承与区别是为风格影响;对绘画、书法、陶瓷和漆器等不同门类影响范围很广,是为门类影响;对欧洲印象主义画派、新艺术运动以及现代关于日本画、设计艺术都有深远的影响,可谓是国际影响。

(一)风格影响

“琳派”的风格影响必然要与浮世绘有联系。浮世绘是日本的俗文化的重要象征,琳派则是日本的雅文化的重要代表,在现如今日本的装饰与现代设计风格之中依然占据重要的位置。琳派中最具代表性的本阿弥光悦、俵屋宗达、尾形光琳、酒井抱一、神坂雪佳等人并不是当时日本绘画的主流代表,当时日本上流社会依然尊崇狩野画派,而“琳派”表现出文人画家影响下的繁复花草,则代表了日本特有的审美雅趣。尾形光琳早期也是受狩野派影响,早年父亲辅导绘画,后来师从狩野派成员山本素轩,山本素轩是受狩野画风和土佐派影响,对中国画之中的花鸟画又情有独钟,这些后来都在尾形光琳的作品中有所体现,当然,尾形光琳的作品受俵屋宗达的影响也比较大,基于这样的历史渊源,尾形光琳在形成“琳派”风格之前与狩野派的联系还是比较紧密。

(二)门类影响

>图5 《八桥莳绘螺钿砚箱》尾形光琳,17世纪后半叶,27.3×19.7×11.2cm,东京国立博物馆,日本国宝。

>图6 《夏秋草图屏风》酒井抱一19世纪前半叶,纸本银地着色,2曲屏风1双,164×182cm,东京国立博物馆藏,重要文化财产。

>图7 《日本舞蹈》田中一光,1981年,海报设计。

>图8 《光琳》系列作品,黑木国昭,白金镶嵌玻璃,直径31.2×高35.2cm。

“琳派”的门类影响首先要从创始人本阿弥光悦谈起,他是书道光悦流的始祖,将书法、陶艺、陶器、茶道等融为一体,展现了华丽而不俗的艺术境界,前面已经提到他的多才多艺,在陶艺方面,尤以“乐烧茶碗”最为著名;漆器艺术则以修饰用的“砚箱”闻名后世。本阿弥光悦多才多艺,涉猎广泛,对日本艺术史后世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再来看尾形光琳,除了是画家之外,他还是一位高超的漆器工艺美术家,跟随日本NHK WORLD-JAPAN网络节目“探秘日本之美”去欣赏上文提到的尾形光琳的漆工艺作品《八桥莳绘螺钿砚箱》:“18世纪初以屏风画等闻名的艺术家尾形光琳制作而成的经典漆工艺作品。……主体图案来自日本古典文学作品《伊势物语》中的场景。用日本漆工艺技法中最具代表性的“莳绘”来完成,是向世人真正展示琳派艺术的独特美。”⑤

尾形乾山是尾形光琳的弟弟,是江户时期的画家、书法家、陶艺家,曾经拜当时日本著名陶艺匠人野村仁清为师,其作品逐渐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以擅长琳派彩绘而知名。他的作品之中的创造性中洋溢出来的审美意识,是“琳派”从绘画向陶瓷艺术特质、审美情趣的转移。

“琳派”成员还有很多,通过对以上三位大师的了解,我们可以感知“琳派”的门类影响。

(三)国际影响

尾形光琳的艺术在19世纪传入欧洲,成为当时日本艺术的代表性人物。“琳派”的国际影响更多受西方外来文化的影响,神坂雪佳最具代表,他有过留洋的经历,所处的时代使其对西方世界开展的“新艺术运动”感触很多,可以说他让琳派艺术在近代走进国际视野。

从日本现代设计大师田中一光(1930—2002)的平面设计作品《日本舞蹈》(图7)之中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琳派”的神韵。他的海报设计日本审美意识浓郁,集中表现了田中一光的“任何物体都能被几何等分”的设计观点。不仅仅是对现代设计的影响,日本玻璃工艺把琳派艺术向全世界进行推广与宣传的重要代表首推日本工艺大师黑木国昭。黑木国昭的许多作品直接命名为“光琳”,从黑木国昭后来接受的艺术报道之中了解到,以尾形光琳为代表的“琳派”艺术作品,其中最具日本审美文化特征的艺术精神深深打动了他,这也是黑木国昭创作理念的初衷。他创作《光琳》系列作品(图8)就是要将镶嵌、泥金绘等日本传统手工技法融入到以意大利为代表的西洋玻璃之中,一方面受尾形光琳的影响,另一方面受“新艺术运动”埃米尔·加莱(Emile Galle,1846—1904)等西方设计师的影响,加上精细的创作细节,充满了诗意和文学性。

“琳派”的国际影响还有很多,至今仍在延续,如2017年京都博物馆为琳派日本画诞生400周年设特别展;在法国巴黎的2018年度“日本主义”系列展览之一“京都珍宝:琳派三百年创作展”等与“琳派”有关的各种主题展举不胜举。

用美国生物学家《神秘的舞蹈》最后一页里留的一句话“我脱去的是肉体,留下的是整个宇宙”⑥来表达对“琳派”的无限遐想,去感受“琳派”深入到骨髓的唯美审美意识,对世界的影响之广,尽可能去解读对“琳派”的传承体系、艺术风格,对世界文化与艺术的影响等问题,如今日本绝大多数设计作品都会看到“琳派”的影响,从绘画、漆工艺转向其他工艺及现代设计各个领域,不仅仅包含艺术形式的跨媒介话语,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跨界”。一方面希望引发更多的国人去关注“琳派”,消除对“琳派”的误读,另一方面希望梳理历史,与日本“琳派”对话,以谦虚学习的态度,兼收并蓄,对我们今后开展针对外国艺术的研究提供更多前瞻性的思考。

注释:

①玉虫敏子.《<光琳印象的变迁>1815-1915》(《美术研究》371号,1999年3月);《持续活的光琳(吉川弘文馆,2004);《<光琳印象的变迁>拾遗1903-1972》(内田笃吴监修.MOA美术馆编辑)

② 万小宁.“琳派”与装饰花鸟画[J].装饰,2005(149):88.

③“琳派RIMPA”展图录(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东京新闻,2004年);国际讨论会报告书琳派RIMPA(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buryukke,2006年)

④〔日〕安村敏信.日本美術全集13 宗達·光琳と桂離宮(《宗達·光琳と抱一派》小学館,2013年)

⑤ 来自网络:NHK WORLD-JAPAN节目“探秘日本之美”,https://www.nhk.or.jp/japan-art/zh/archives/150507/.

⑥〔美〕琳·马古利斯(Lynn Margulis),〔美〕多蕾昂·萨甘(Dorion Sagan).神秘的舞蹈[M].潘勋,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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