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体裁的现代新编
2020-12-09李咏谕
摘 要:刘以鬯先生擅长对小说的内容及文体进行实验创新,“故事新编”是其取自古典题材而加以现代诠释的别出心裁之作。他以现代人的新感觉、新观念及新的手法,重新剖析、审视那些家喻户晓的古老故事和神话传说,使其具有新的艺术魅力,十分耐人寻味。本文以刘以鬯“故事新编”类作品中的《蛇》为例,以小见大,探索其中的小说艺术,看古典体裁的现代新编。
关键词:刘以鬯;故事新编;小说艺术
刘以鬯先生中国小说家中对小说艺术样式充满着最深沉的命运感的作家之一,特别是其“故事新编”系列更是体现出他的实验小说理论与艺术形式的创造,这些作品是对传统小说叙述方式的一次超越的成功实践。本文将以刘以鬯“故事新编”类作品中的《蛇》为例,探索其小说艺术,以小见大,看故事如何新编。
一、解构传统阅读思维
《蛇》一文体现了刘以鬯艺术家般的匠心和敏悟洞察,他将读者熟悉的《白蛇传》进行了新的拆解与组合,以现代人的思想感情,赋予“旧”故事以新生命,使小说题材得以逾越时空局限,将天马行空的合理联想与典实紧密结合,在新的架构中重新叙述故事的始末,使小说的叙述空间获得更大的自由。
在《蛇》的前七节叙事中,文本故事沿着读者熟悉的情节惯性发展着:清明初遇、游湖借伞、端阳现形、天庭盗草、许仙也在法海的怂恿下准备以黄雄酒揭开白素贞的“真面目”。读到这,故事已经过半,读者想当然地将后面的情节发展代入人妖殊途的故事范式,等待结果的“水落石出”。而这恰恰是刘以鬯把握读者定势思维惯性设下的圈套,是对读者阅读惯性的戏谑与捉弄。直到文本结尾,床上刚解下腰带和另一个“法海”的出现,才将作者设下的叙述圈套暴露在读者眼前,读者终于明白了这个有趣的玩笑——所谓的“金山寺法海”、“白素贞到昆仑山盗灵芝草为他治病”、“雄黄酒试妻”等看似熟悉的情节,都不过是作者引诱读者思维顺势的“诱饵”。
《蛇》的故事将《白蛇传》中的神话的因素完全剔除,用戏谑的语气消解了其中虚无缥缈的气质,让读者与记忆中的《白蛇传》神话分开。白素贞回归为一位平凡善良的普通人妇,许仙只不过是一个害怕蛇的普通男人,法海也变为一位四处行骗的假和尚……由此,白素贞和许仙这一人妖爱情神话的典范意义被彻底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精神恐惧患者的庸俗日常。
《蛇》中对传统神话文本的消解,是刘以鬯对已成定势的群体思维惯性的反驳。以反常规的文本情节设置,重新建构读者的阅读想象,提高了阅读的挑战性。正如他自己所言:“我写故事新编,是把旧的题材用新的方法写,故事的成分少,最重要的是新。”这是他“故事新编”类小说的魅力所在,也是他艺术创新精神的集中体现。
二、探索人物“内在真实”
除了对“新”的探索,刘以鬯小说的另一突出特点就是探讨“内在真实”的核心问题。他有意突破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的局限,致力于实践更适于探求人的内在真实世界的“现代现实主义”的文学主张。刘以鬯认为,“只有运用横断面的方法去探求个人心灵的飘忽,心理的变幻并捕捉思想的意象,才能真切地、完全地、确切地表现这个社会环境及时代精神”,而“潜意识对每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所产生的影响,较外在的环境所能给予他的大得多”。
在《蛇》的开头,刘以鬯就暗示读者应深入探求人物的内在真实,以许仙少年时被蛇咬为恐惧之因。他并没有由此走向白蛇化形偿还宿债的神话,而以这个疤痕对应着许仙恐惧白蛇、疑神疑鬼的惧蛇情结——“那条蛇不再出现,对于他,那条蛇却是无所不在的”。这种追求内在真实的审美思路的确定,使《蛇》的体制和表现方式发生了根本转变,将半神话中的“真”还原为心理学上的“幻”,将一个精神恐惧障碍者自设的心理迷阵写得扑朔迷离。
探求人物的“内在真实”,关注被观察者的精神世界的关注,这是刘以鬯实验小说的主脉,也是他不断探索小说新风格、新技巧的动力源。由半神话式转化为深度心理式,急剧逆转的人物与情节设置让读者惊愕,也产生了新的审美体验。刘以鬯通过对人物“内在真实”的实验探索一再重申只有展现人类内心冲突的问题才“值得写”,在追求“内在真实”思想的驱使下,刘以鬯专注于人物心理的描写,以人物心理的意识流动作为故事发生发展的线索,对人物的刻画不再拘泥于固有模式,以心系人,以情系事,以奇思带奇情,创新古典体裁的审美感觉与表现方式。
三、诗意化的叙事风格与意识流技巧的组合
西方意识流小说是以一种全新的文学姿态,而刘以鬯在借鉴西方意识流小说写作技巧的基础上,大胆探索,刻意创新,潜心探求自己独特的风格。创造性地运用了中国传统小说的文中有诗、诗中有故事的叙述方法,以东方式的富于诗意的意象和比喻,达成“意识流的东方诗话”。他相信:“如果小说家不能像诗人那样驾驭文字的话,小说不但会丧失‘艺术之王的地位;而且会缩短小说艺术的生命。”
在《蛇》中,读者可以窥见刘以鬯对于语言的掌握力,他将诗意化的语言和诗歌节奏巧妙融合,用蕴含着东方诗意美的叙事语言自然流畅地贯串起了整个故事,整个故事笼罩在朦胧的诗意美感之下,刘以鬯用自己独到的笔法,柔化了文本中对外来意识流小说理论的借鉴和对原著的化用,将它们在叙述中融为一体。同時,又在这亦真亦幻的诗意世界中,消解了读者心中美丽的爱情故事,将它还原为精神恐惧的潜意识本质。如此,在刘以鬯的作品中,语言和内容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反差,构成一种天然的强烈反讽,作品内在的自然艺术张力由此产生。在《蛇》中,意象的跳跃、交感和错综,场景的快速转化以及梦境与现实的交叠,花花草草是慌乱的、雨点是击打着湖面的、夕阳的余晖涂在门墙,精细绵密的艺术手法让人异想天开、梦幻连绵,让读者于明快与迷乱相间的情调中接连转换,于光影明灭中感受到了刘以鬯艺术辩证法的匠心——将意识流写实,溶于世俗场景之中,于朦胧诗意中自在展开。它带有中国写意画的清新、飘逸和浸润感。景是心中之景,是被意识流动和诗人直觉的剪刀剪裁出来的带有灵气之景。哪怕是有人突然的问讯“碎月会在三潭下重园?”也可见得潜意识随神来之笔跃出纸面,成了段落文字中的“诗眼”。
通过对刘以鬯《蛇》的解析,我们可以发现,刘以鬯“故事新编”系列渗透着他企图拯救小说命运,创新小说体制的实验理念,无论在情节方面对读者阅读惯性的挑战,还是以弗洛伊德学说解构和剖析传说人物“内在真实”的隐秘潜意识领域;无论是在新编中消解爱情意义的伟大,还是还原自然神话的世俗,他都赋予这些新编故事以东方诗意和现代诗韵的审美意味。他的作品,代表着一个艺术家对小说艺术的尽善尽美的执着追求,也代表着小说艺术所获得的新的力量和所能达到的新的高度和崭新境界。
参考文献
[1][2][9] 金春平.诗意的冒险——论刘以鬯的“故事新编”小说[J].写作,2013(Z1):69-72.
[3][8] 杨义.刘以鬯小说艺术综论[J].文学评论,1993(04):139-147.
[4] 孙宜学.刘以鬯:中国意识流小说的先驱[J].当代作家评论,2000(05):44-53.
[5] 王友贵.刘以鬯:一种现代主义的解读[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0(03):20-25.
[6] 孙宜学.刘以鬯:中国意识流小说的先驱[J].当代作家评论,2000(05):44-53.
[7] 李跃.看“故事”如何“新编”——论刘以鬯小说《寺内》、《蜘蛛精》及其它[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8(04):48-51.
作者简介:李咏谕(2001年),女,汉族,广东惠州,本科,华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