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深圳人打拼、成长的故事
2020-12-09李宁豫
文/李宁豫
《宝安日报》作为一份辐射宝安、光明、龙华三区的区域性报纸,从2020年初,开设了“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我的深圳故事”专栏(以下简称“我的深圳故事”),以读者来稿为主,讲述深圳人打拼、成长的故事。截至9月中旬,该栏目已刊发稿件70余篇,涉及80余人的亲身经历。
● 作者更像是各个社会群体的代言人
因为是报纸所开栏目的作者,所以来稿作者具有一定的共性:外省人,经济能力中等,文艺中、青年,居住在原关外、工薪阶层,属于小有成就的普通人。他们分散在各个领域,有对自身和周围环境的敏感体悟,属于草根阶层中主体意识、社会意识、自我体察意识较为强烈的一个群体,他们更像是各个社会群体的代言人,通过他们,可以较为完整和系统地透视一个“大多数”的深圳,一个真实的深圳。
来稿作者涵盖多个年龄层,其中 70后居多,约占80%。70后之所以占比这么高,一是因为,他们积累了足够多的人生经验;其次,他们仍抱有对纸媒的热情;第三,习惯并熟练运用各种互联网沟通传播手段,深谙现代社会资源的获得和共享之道。他们多数在千禧年前后来深,经过拓荒一代的奋斗,他们赶上了深圳深度发展的最佳时期。经过20年左右的打拼,当初不顾一切的深漂一族大都获得了回报,事业稳定、家庭美满,是首批证明“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的现实样本。
来稿作者中80后、90后占比较小,约占10%,他们中除了深二代,大多在2010年前后来深,深圳迈入高新技术、数字技术高速发展的快车道,80后、90后成为深圳新的主力军。他们与深圳的故事与70后显著不同,较少流水线上以汗水换金钱的苦役式打拼,多是对理想、品质的固守。比如80后董文新在一家世界500强工作6年后,陷入发展受限的困局,她选择离开,“辞职后我开始了长达半年的旅行,寻找生命的意义”(董文新《寻找生命的意义》)。比起上一代,这一代明显有了更多生命的思考,有了更多迷茫,面对未知却也更洒脱。
40年来,“深圳”两个字一直像一块巨大的磁铁,让无数人难以抗拒。很多人来了,很多人又走了,有人留下后又离开,有些人离开后又回来。“曾经的深圳人”之所以离开深圳,原因有很多,有自身原因比如不能适应、不想受苦、能力不足等等,也有客观因素比如工厂搬迁,家庭变故,有了更好发展等等。另一种比较特别,就是从来没有踏足过深圳。作者廖力便讲述了这样一个不在深圳的深圳故事,“八十年代,我的父亲,一位朝气蓬勃的小青年,多次在收音机里听到深圳特区的呼喊,父亲澎湃的心……跃跃欲试”(廖力《父亲心中的深圳》),作者的父亲始终未能达成愿望,但他对深圳的精神向往转化成对更好生活的追求,对这个家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不在场的深圳故事,也很动人。
● 来深圳都经历一个割舍的过程
来深圳的每一个人都是经历一个割舍的过程,就像蜕去一层皮,这种蜕变带着无法言说的疼痛。与过去告别,离开熟悉的人际社会和人文环境,舍弃原有的积累,包括社会地位、职业层次,以及熟人社会的各种便利和支持,从零开始。遭受这种痛的不止自己,也包括家人。超过六成的“深圳故事”都是“初闯深圳”的故事,拖着行李箱,投亲靠友,找住处,找工作,解决接踵而至的一个个难题。没有谁的开始是轻松甜蜜的,那些痛有身体上的,有心理上的,全都刻骨铭心。
深漂一族吃的苦太多了,单就住宿来说,按好坏顺序排列:城中村的握手楼、店铺阁楼、集体宿舍、瓦房、铁皮屋等等。生活的艰辛是首先要克服的一道坎,更大的艰辛则来自工作。深圳工作机会多,但求职者多,常常也一职难求,“我在开发区连跑了几天,脚板都磨出泡了,也没找到工作”(黄廷付《初到深圳的日子》)。有了工作则要忍受工业生产高速运转下陀螺一样的辛苦,“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住16人的集体宿舍。唯一的感觉就是:困、饿”(李凤琳《梦圆光明》)。还有纯体力劳动。作者晓宇的第一份工是搬运工,搬空调,每一趟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榨汁机榨过一样”“一口气就能喝掉1.5升的桶装水”(晓宇《逐梦深圳绽放人生芳华》)。作者黄廷付初到深圳也是做苦力,两个小时往山顶背八袋水泥挣二十块钱。深圳人能吃苦,但不甘于吃苦,多数像晓宇和黄廷付一样,赚到第一桶金后即通过努力寻到新的发展。
来南方淘金,多半也意味着冒险,深圳最多的时候私营经济占到深圳经济总量的超90%,这个庞大的数字背后,也有前赴后继的失败者的眼泪。作者张旭年轻时自认“还有一点点青春可供挥霍”,和大学同学合伙开软件公司,最后“事实证明不是当老板的料”(张旭《我在大芬当画工》)。除了投资失败,还有受骗上当,作者曾玉在《南方印象:最是情深谊重》中讲述,自己曾误入“传销窝子”,进厂打工又遭遇老板跑路……这些碰壁的故事都是历史的一部分,他们的苦涩经验,都是时代走到今天的基石。
● 字里行间的时间刻度是深圳的见证
“我的深圳故事”不仅是人的故事,也是深圳的故事,人们对自身记忆的打捞,无形中为深圳提供了一种历史见证,也为深圳留下了时间的刻度。
“2001年到2002年,我前后丢了三辆自行车……也曾被骑摩托车的人把包抢走……现在治安这么好,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赵秀敏《在深圳寻梦》),被偷被抢算得上是老牌深圳人的集体记忆,过去有个说法,“不被偷不被抢,不算是深圳人。”2003年,深圳全面禁摩之后,治安状况大为改观,深圳人的幸福指数也提高了一大截。现在又有了关于摩托车何时解禁的讨论,也许到深圳经济特区建立50周年的时候,“禁摩”也会成为历史被写入深圳故事吧。同样刮骨疗伤式的城市治理还有如下细节描述,2005年,“龙华发生一起店铺阁楼火灾致人死亡事故……政府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拆除阁楼行动”(刘庆方《只想有个温暖的家》),刚刚住进阁楼的刘庆方因此产生了对住房的刚需,“当时《宝安日报》几乎有一半的版面都在刊登地产广告和地产资讯”,作为一名《宝安日报》的员工,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那段地产黄金时期,在很多人心里刻下了印记,也在很多媒介上刻下了年轮。
7月27日,“我的深圳故事”刊登了一组同题文,同在1990年来深的宝安作家张伟彬,龙华作家许小玲、芒果,一同回顾了他们各自的“30年”,三人因文学结缘,平日都活跃在深圳的各类文化活动现场,他们的回忆呈现了一代文学青年共同的成长轨迹,也见证了深圳日渐丰盈的民间文化发展格局。
龙华作者吴小林2000年到观澜做了一名环卫工,他在《站在天桥上看有轨电车》中细数了他和深圳的共同进步。“队长要我们好好地干,我们争取在这一年评上市卫生镇。”结果,“我们”不但评上了市卫生镇,接下来“我们”又评上了省卫生镇、国家卫生城市,“现在,队长说我们这里是国际花园城市”。一个“我们”,道出了每一个深圳人的自豪感。作家薛丁奎是来稿作者中少有的本地人,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宝安人,他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创作了大量有关深港自然风物的短文,在深圳各大报上发表,他的回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深圳建市初期在城市开发与自然环境保护之间寻找平衡的舆论氛围,源于此,也就不难理解如今这个现代化都市因何如此山清水秀,因何如此迷人。
● 圆梦过程是多数深圳人的成长路径
深圳有外来人口一千多万,超过总人口的80%。是什么使深圳吸引并留住了这么多人?“深圳的大度和包容让无数外乡人在这里感受到幸福”(刘美玲《漂在西乡的日子》)。来稿中有不少类似的表述,可以说,这代表了大多数深圳人的心声。
深圳不但具备干事创业的政策大环境,也具备不甘庸碌、求知上进的人文小环境,从“我的深圳故事”中,可以大致理出深圳草根成功的几种契机。一种是把握住了“政策机遇”:深圳良好的政策环境加上快速发展对各类人才的“求贤若渴”,给无数有真才实学和一技之长的人提供了圆梦的机遇;一种是靠自我加压增加自身厚度,实现“斜杠”人生。90后邹贤中,依靠写作谋得文职工作,通过成人高考取得大专学历,后又通过招警考试,成为公务员,并实现文学路上的“双百工程”——百家刊物,百万文字,实现了一个打工仔的逆袭(邹贤中《梦想在这里开花》)。还有一种是受到外力的激励或者鞭策。“你打算一直这样摆摊下去?”(谢林涛《感谢曾“抽我一鞭子”的人》),一个顾客的毫不客气,“一语点醒梦中人”,一个地摊青年开始有了野心和目标,最后成了一名书店老板。
很多人说深圳人都有颗孤独的灵魂,但从来稿中可以看到,深圳人之间自有一套相处逻辑,“英雄不问出处”,相互不猜忌不好奇不打听。但孤独使深圳人更懂得互助的价值,虽然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但别人的麻烦却与自己有关。比如廖伟华的《幸福中转站》讲述的几个小人物的小事情——专门留在摊位上提醒他防范小偷的大爷,用善意的谎言帮他补交车票钱的公交车售票员,半卖半送鼓励他努力上进的文具店老板……
有这样的基础,就不难理解深圳“志愿者之城”的内涵,“我利用周末时间参加各种公益服务,至今累计服务时数达七百余小时。”(李凤琳《梦圆光明》);“当98岁的婆婆用混浊的眼睛看着我认真讲往事……时,我抚摸着她筋脉显露的手腕,懂得她的落寞与伤痛”(朵娅《送你一朵木槿花》)。透过这些故事会发现,公益精神已融入深圳人朴素的理想主义,已成为这个城市的品格。据最新统计,深圳注册志愿者已达186万,占常住人口的13.8%,很多人虽然在深圳无亲无故,举目却处处都有援手。
很多人说,在深圳很难产生归属感,无论待多少年,内心始终都是异乡人。但在“我的深圳故事”中,感受到的却是“我是深圳人”的高度认同和自豪感,是“他乡变故乡”的满足感。他们在事业打拼的同时,逐渐建立起对这个城市的认同,积攒资历、财富,也在积攒幸福指数:解决户口、遇上爱情、购置房产、结婚生子。“至今在深圳打工时间已整整30年,也部分实现了自己的户口梦、住房梦、作家梦,结婚生子,安居乐业”(张伟彬《这里让我有家的感觉》),这样的圆梦过程是多数深圳人的成长路径。
“异乡(深圳)的点滴早已经渗透进我的生命,和故土一样”(李玉《在深圳茁壮成长》)。特区一体化带来的新机遇和对未来的期许,高铁时代对空间距离的浓缩,都在加深移民与这个现代化移民城市的契合度,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座城市。
“我的深圳故事” 还在继续,他们的40年、30年、20年、10年,都是深圳的4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