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燃烧的战斗岁月

□李乾红

“进军号洪亮地叫，战斗在朝鲜多荣耀，就是我们今天吃点苦，能让咱们祖国牢又牢……”眼前这位90岁高龄的老人叫郭廷吉，采访他的时候，他刚从医院做完手术没多久。郭廷吉的老伴邓天碧说，老伴在做手术时打了麻醉药，回家后整个人傻傻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确实如此，我们让老人讲他参加抗美援朝的故事时，他似懂非懂看着我们，表情滞呆地张着嘴，愣了半天，用含糊不清的四川话说：“我给你唱个歌吧”

“唱歌？可以，能唱出来也行。”我说。

“这个老头子，什么时候还会唱歌了。”邓天碧老人也惊讶地说。

我和邓天碧老阿姨坐下来洗耳恭听。在郭廷吉老人浓浓的川音的歌声中，我们渐渐看到了老人所经历的那段激情燃烧的战斗岁月。

难忘的入朝经历

郭廷吉出生于重庆市忠县任家镇任家村五社一户贫困农民家中，家中三兄弟，他排行老二。郭廷吉从小就能吃苦，稍大一点的时候，为躲避国民党抓壮丁，整天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1951年元宵节过后，郭廷吉响应国家号召，参加了志愿军，在中国人民志愿军26军步兵第33师防坦克炮营二连服役，担任炮手。

1950年10月，部队徒步奔袭鸭绿江。

那个时候，美军有很强的制空权，敌人的飞机整天在天空盘旋。为了减少伤亡，志愿军夜行晓宿。郭廷吉在一次躲避飞机扔下来的炸弹时，左腿膝盖不慎被一块小弹片击中，鲜血直流。部队整天急行军，缺医少药，郭廷吉没有向战友提及受伤的事，悄悄地把伤口包扎好继续前行。

一路上，郭廷吉强忍着疼痛，背负武器弹药、生活用品等四五十公斤重的物品，还帮着战友拿武器，帮炊事班背柴火。伤口疼痛的时候，他就独自到僻静处拆开看看。痒得难受时，他就把绳子包扎再紧一些。

经过九天九夜的急行军，部队终于到达朝鲜。郭廷吉这才将受伤的事告诉班长。班长责怪他不及时告诉实情，带着他到卫生队去看。伤口已经化脓，生了蛆，肉都开始腐烂，发出一股恶臭。

无悔的战斗岁月

部队驻扎在朝鲜东海岸的云山镇。敌人的飞机经常在上空盘旋，为了防止敌机袭扰，部队在山上挖防空洞。朝鲜老百姓的平房有许多被敌机炸毁了，无家可归的朝鲜人民也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居住。

有一天，班长带领郭廷吉等战士去炸山。他们在半山腰上设置了七个炸药包。结果爆炸了五个，还有两个炸药包一直没有爆。

班长让郭廷吉回连部拿导火索。就在他离开后，两名战士去察看哑弹。结果炸药又爆了，两名战士当场被炸得遍体鳞伤。部队把他们紧急送到后方治疗，后来又送回国。

这件事对郭廷吉影响很大。后来，郭廷吉当班长后，带领战士们开山炸石时，他格外地小心，从来没有出过类似的伤亡事件。由于他作战勇敢，干活从来不惜力气，入伍第二年荣立了三等功一次。

在朝鲜战斗的日子里，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战士们吃的是炒面，喝的是河水。山上气候寒冷，九月份开始下雪，第二年四月份积雪融化。在战事紧张的情况下，敌机把运输的桥涵炸毁了，战友们只能吃马饲料充饥。除了这些困难外，战士们还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每天都有人牺牲，战士们凭着顽强的毅力，顽强地战斗。郭廷吉作为炮兵，每次战斗时都做好一切准备，保证每发子弹都能命中。

志愿军武器弹药供给有限，部队要求不能浪费子弹，要保证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志愿军指战员每次作战时，都是等敌人靠近了以后再放枪。郭廷吉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战斗，敌人来袭，满山遍野的敌人，连长命令战士们全部隐蔽在战壕里，敌人离他们只有十几米的时候才下令开枪。部队把这种战术叫“关门打狗”。

在朝鲜战场上的五年多时间里，志愿军们每天都面临着重重考验。天上有敌人的飞机，地下有敌人的特务。那个时候，敌人的特务经常出没在山区。战士们出去解手或办事，都是子弹上膛，三五成群，很少单独行动。有一次，郭廷吉和战友们执行一项侦察任务。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路，大家都走累了，排长说原地休息。等大家出发时，一名四川籍的战士随身带的枪找不到了。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丢失了枪那可是要受处分的。果不其然，回去后，这名战士受到了处分。

1953年7月27日，停战协议签订以后，志愿军第12军文工团来部队慰问演出，《集体乌克兰》《朝鲜舞》等节目，受到了志愿军战士的喜爱。在慰问演出后，部队安排会餐。师长、政委亲自给志愿军战士敬酒，部队还赠发了纪念品。1954年，部队返回国内。1956年3月15日，郭廷吉退伍回家。

第二故乡建功业

解甲归田后，郭廷吉被安置在供销社工作。供销社只有两个人，郭廷吉每天背上竹篓去山里的村民处兑换货物。去的时候装上盐、米、油等物资，返回时带着药材、皮货等产品。大山陡峭而险峻，郭廷吉每天往返于大山和单位之间。

1960年，正值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供销社生意不好做了，郭廷吉辞去工作，只身来到了新疆兵团十三师红星二场。先后在红星煤矿、面粉厂、雅尔石灰厂等单位工作。

1976年，36岁的郭廷吉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这年，经人介绍，郭廷吉认识了老乡邓天碧。邓天碧是四川锦阳市人，家中有六个姊妹，比郭廷吉小13岁。起初，别人给他介绍郭廷吉时，她拿上寄来的照片，嫌他年龄大，长相老，死活不嫁。她远在阿坝政府工作的大哥邓天庆来信劝妹妹，同意这门婚事。在家人的劝说下，邓天碧从重庆来新疆找郭廷吉。

郭廷吉当时还在红星煤矿工作，接到媒人的通知后，他从鸭子泉车站专程去接邓天碧。邓天碧一眼就认出了郭廷吉，她故意不理拿着照片找自己的郭廷吉。郭廷吉好不容易认出了邓天碧，看到她不理不睬的样子，郭廷吉急红了眼，追上来扯着嗓子说：“我是郭廷吉，我是郭廷吉，你是小邓吧，你不认识我吗？”每次想起他们相识的情景，邓天碧都觉得好笑。

邓天碧说，当初听家人的话没错，老郭虽然比我大一点，但知道心疼人，结婚这么多年了，家里的事都是她自主，他处处让着她，俩人相濡以沫地生活了一辈子没有吵过架，拌过嘴。

郭廷吉作为红星煤矿的骨干，单位领导非常重视他的个人问题。郭廷吉把邓天碧接回来不久脚受伤了，煤矿领导专门腾出一间房子让郭廷吉住，还安排小邓去照顾。领结婚证的时候，俩人到师部跑了两次都因各种原因没有领上。煤矿领导着急了，矿长专程到师里打前站，俩人才顺利地领取了结婚证。

郭廷吉夫妇一生养育了三个孩子，如今孩子都在身边。在郭廷吉的影响下，孙子郭凯新也投笔从戎，现在伊犁军分区某部担任一级士官。郭廷吉老人说，现在生活这么好，他已经非常满足了，想起那些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战友们，看看现在美好的生活，他觉得他和战友们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采访到最后，郭廷吉老人再次动情地唱起了那首《进军号洪亮地叫》的歌曲。唱着唱着，老人的眼中，流下了泪水，眼泪模糊了老人的双眼，那悠长的川话，声声传情，如泣如诉……